大瑞定北關往外頭走上一點,不是國,是一個宗門,名喚炎火宗。


    說是宗門,也不過是一個五級宗門,開山的門主不過是一個丹心境火法修士。要是在大瑞裏頭,就是一個縣城裏頭的勢力,與徐長生剛出門時在山水縣遇到的於家差不多。不過由於地處大瑞之外,不受大瑞律法所製,因而多管了那麽點勢力範圍。


    換算成大瑞裏頭來說,就是管了約莫兩縣之地。


    而之所以開山於此,無非就是想尋求一絲大瑞的庇護罷了,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誰人想對他出手,也得考慮一下近在咫尺的大瑞的感受。


    對於此間門道,徐長生早在遠遊的路上就摸了個通透。


    例如這炎火宗再往北些,也是一個宗門所屬,不過那個宗門是佛門罷了。


    背朝大瑞,徐長生兩人再北行一日,終於行至一處山崗,也能從那雪幕之中遠遠瞧見那炎火宗的山頭。


    巍立於一座雄奇高山之上,護山大陣籠罩山頭,令那整個宗門都氤氳在一片紅光之中。


    遠望山頭,徐長生一手摁住鎮山,伸了個懶腰,扭頭看了看四周,是一塊頗為寬敞的空地,霜殺百草,凜冬已至,空中也已飄蕩著鵝毛大雪,隻是尚未鋪地罷了。


    徐長生也換下短衫,穿上了一件青衣,不厚,但對他來說差別也是不大。


    薛南依舊雷打不動的穿著變色的白衣,白雪落至肩頭也為融化,隻是堆積在一起,遠遠看去,白衣倒是白了不少。


    “南啊,你覺得這地方怎麽樣?”


    徐長生摁著狹刀笑道。


    薛南裝模裝樣地掐算了一二,才笑道:“不錯,是個風水寶地。”


    徐長生點點頭,忽地迴過頭,大聲道:“到點了,諸位道友出來,是時候上路了。”


    說完雙手攏袖,微笑著看著來時的路。


    絲毫不慌。


    片刻之後,那一片蒼茫雪幕之中微微蕩漾,從中走出一位白發白須白襖的老者,身後還跟著一位中年男子和兩位麵容陰冷的青年。


    一行四人,皆為男子,再細看,容貌之中竟然還有一絲相似,顯然是有著血緣關係。


    其中那對青年男子,單靠麵容幾乎難以辯清,竟是一對少見的雙生子。


    徐長生率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定北關外大名鼎鼎的‘漠北雙狐’,久仰久仰。”


    說著還衝他們拱了拱手。


    說是久仰,也是久仰,還在定北關內,徐長生便通過各種山水誌了解到了這漠北雙狐。


    兩人是為父子,常年飄蕩巡曳在這定北關外,以遊獵為生。父便是那白袍老者,名為狐言骨,丹心中期修為,子是那中年男子,名為狐九,入玄巔峰修為。在這定北關外靠遊獵野修度日。


    兩人皆修煉有一門上等的逃命遁法,因而屢次化險為夷,被其打劫斬殺的修士更是極多,在這定北關內外的修真界,也是打出了不小的名聲。


    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


    沒想到今日竟然遇見了他們倆,也是有點意思。


    “勞煩小友久等了。”


    隔得遠遠的,狐言骨便是抱拳笑道,語氣之中也是中氣十足,絲毫不見老態。


    薛南一撇嘴,“還真是讓我們一陣好等,要不是老徐一直說等會,我都以為你們走了呢。”


    狐言骨捋著胡須,“哪裏哪裏,畢竟不熟嘛,還是得小心點。”


    徐長生點點頭,“是這個理。”


    幾人言談從容,絲毫看不出彼此之間的敵意,就仿佛尋常道友見麵,嘮家常一般。


    狐言骨一步踏出,便帶著身後三人到了不遠處,溫和笑道:“今兒個看兩位小兄弟也頗有意思,便饒你們一命好了,畢竟出門在外,還是多積點陰德比較好。”


    徐長生納悶道:“這麽說,我們兄弟二人還得謝過前輩的不殺之恩了?”


    老人身後的中年男子冷笑道:“我爹說不殺你們,還不快磕頭謝恩?真當自己是那上三境的大神仙了不成。”


    話落,背後那對雙生子也是嗤笑不已。


    狐言骨好像也對子孫的反應頗為滿意,繼續說道:“如何?小兄弟,今日是我第一次帶我這兩位孫兒出來見見世麵,也不想第一次就讓他們見血不是,所以你要是配合一點,對彼此都好。”


    徐長生苦笑著搖搖頭,什麽時候這世道連搶劫都說的這麽光明正大,不殺自己還得讓自己謝恩了?


    要是在大瑞,誰敢這麽自尋死路?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修真界吧,沒有大瑞律法管控的修真界,弱肉強食,何其現實。


    也難怪有那麽多修士削尖了腦袋也要往大瑞裏麵擠。


    狐言骨也不驚訝,遊獵多年什麽獵物沒見過?大多數獵物都是這般,沒吃點苦頭,總以為自己還待在自家宗門裏頭,誰都得向著自己。


    “真心不願意主動一點?”


    狐言骨再次確認道。


    徐長生依舊笑著搖了搖頭,抽出雙手,一手摩挲著腰間福祿,一手微微摁住鎮山,傳音薛南道:“保護好自己,讓我來。”


    薛南臉色平靜地點點頭,身形飄然後退。


    狐言骨啞然失笑,“喲,小夥子膽氣挺足啊,真以為你狐爺爺提不動刀了是不?”


    說話間空地之中雪花飛舞,陣勢驚人,化為一隻巨大雪掌,朝著最中間的徐長生握去。


    少年微微壓地了身子,渾身血氣緩緩升騰,方圓數丈之內雪花瞬間消融,化為雪水。


    雪掌合攏。


    少年後腳一撤,雙手捏拳,各自遞出一式敲山震虎。


    雪掌微微一震,瞬間化為雪粉落地。


    狐言骨也不驚訝,捏著許久的術法順勢放出,頃刻間,身後叢林之中奔出無盡雪狐,帶著駭人聲勢踏雪而來。


    徐長生身形一沉,突然消失不見。


    一直盯著他對狐九立馬互送著那兩位青年往後退去,隻是短短交手一招,身經百戰的他便已看出,自己的這兩個寶貝兒子不可能會是那少年的對手,甚至還可能一個照麵就會被斬殺。


    看來今日之戰,依舊是隻有自己與父親參戰了。


    但更多的還是震驚,沒想到這少年看著聲勢不顯,但竟然有著換血後期的修為,甚至隱隱可能到了換血巔峰,不然斷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接下狐言骨的那一招。


    徐長生自然發現了狐九的打算,也懶得去管,身形一閃便出現在了狐言骨身前。


    右手微微後撤便是狠狠一拳遞出,簡簡單單的一式開門見山。


    背後卻有一個人高拳影隨著一拳而出,狐言骨臉色微變,身形一閃而至高空。


    少年一拳落空,打碎了身後大片雪狐。


    而後一腳踏地,緊跟著衝天而起。


    空地之中雪花停滯,仿佛此處的光陰長河都已靜止,但轉瞬間,朵朵雪花跟著少年倒飛而起。


    一朵朵雪花宛如一個個拳影。


    狐言骨臉色大變。


    這到底是哪來的體修武夫,竟有如此深厚的拳意!從那琥陽城內走出的年輕一輩修士也不過如此吧。


    難不成今日真的遇到了硬茬子了?


    可真要是從那琥陽城內走出的年輕一輩怎麽可能沒有個護道人。


    思慮萬千,隻是一瞬。


    狐言骨手掐法訣,從身後飛出一個銅印,迎風見長,鎮壓而下。


    少年避無可避,也不願避,積蓄已久的四海升平水法拳意唿吸間便被開門見山的山法所承接。


    一個厚重拳影衝天而起,擊中了那朝下的碩大銅印。


    兩兩相接迸發出驚天聲響,一股極強氣浪掀空而去,瞬間,方圓數裏之內的雪花瞬間消失,化為粉末消散在空中。


    恰好迴到山底的狐九看著那駭人異相,也來不及交代,身形便已踏空而去。


    遠遠的隱匿於空中的一位花白胡須修士也是臉色微變,再次後移數裏之地。


    聲浪之後,狐言骨急忙收迴了那銅印法寶,一陣心疼,但同時對徐長生的殺意漸重。兩招試探而已,真以為自己丹心境是泥捏的不成。


    心念一動,一柄大煉飛劍從眉心飛出,寒光淩冽,所過之處皆留下絲絲狐毛,極其詭異。


    半蹲在地上的徐長生雙手合十,猛地一張,一股粘稠拳意護住胸前。


    飛劍轉瞬而至,所遇拳意如陷泥潭。


    狐言骨冷哼一聲,飛劍驟然發力,瞬間便破了徐長生的泥牛入海,刺破衣衫,釘在胸前,發出金石碰撞之聲。


    但隻是切破寸許皮膚,便再也不得寸進。


    徐長生不禁有些失效,原來自己的體魄已經強到如此地步了不成?


    在那囚星塔引星辰之力淬體之後,又被談笑帶到那長河岸邊衝刷了一陣,現在這體魄都還是他幫自己恢複的。


    卻沒曾想,連這殺力最強的飛劍都已難破自身肉體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怕的?


    徐長生笑著一手握住那震顫不已的飛劍,抬頭笑道:“狐前輩的飛劍好像不夠鋒利啊?”


    狐言骨臉色已是極其難看,現在的他敢肯定這兩少年是出自那大瑞帝都琥陽城了,不然哪怕是像先前暗澗塢這樣的三級勢力都不一定能培養出如此底蘊的武夫。


    但現在說這些好像也沒什麽用了,唯有將其揚灰,才能徹底了卻這樁因果,不然一旦待其迴去,找來家中長輩,自己才是真的難逃一死。


    狐言骨右手一揮,所煉飛劍轟然炸裂。


    徐長生臉色一變,剛剛恢複不久的右手手掌瞬間隻剩手骨,連小臂都少了半截血肉。


    “命還挺硬。”


    狐言骨冷笑道。


    常年在外摸爬滾打的他真會隻有這點手段?那也太小看了天下修士,能在這天地混出點名堂的修士,沒有誰會簡單,哪怕這名堂不大。


    徐長生也沒叫喊,血氣瞬間覆蓋恢複,微微低垂著雙目,看了眼踏步而來的狐九,又看了看天幕中依舊在冷笑的狐言骨。


    這一步,是自己大意了。


    原以為自己是能穩穩的壓住他們的,但到底還是自己小瞧了他們。


    “如何?現在交出來也不遲。”


    狐言骨居高臨下道。


    徐長生揉了揉眉心,朝著身後的薛南揮了揮手,示意無礙,才抬頭問道:“為什麽你們總是喜歡恃強淩弱?”


    見徐長生說話,還問的是這般荒唐言語,剛到的狐九恥笑道:“不恃強淩弱,修行有何用?修行不就是為了和別人講自己的道理嗎?難不成還要我們父子倆和你們這些螻蟻講講聖賢道理不成?”


    徐長生了然地點了點頭,“那這就是你們的道理?”


    狐言骨下降半程,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們父子倆現在比你拳頭大,所以你就得聽我們的道理。”


    說著連狐言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小子,看你這模樣應該也是第一次出遠門吧?還是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吧,就當是換點行走江湖的經驗。”


    徐長生深以為然,於是隻見他後退半步,右手捏著骨拳,輕輕敲了敲胸口,又晃了晃腦袋。


    自此,血氣停止祭煉飛劍,鎮山也散發出全部威能鎮壓血氣震蕩。


    背後的薛南遠遠看去,隻見徐長生身後升起一隻惡鬼,麵目猙獰恐怖,似從那深淵地獄爬出,隻有從那眉眼之中依稀可以看出,那惡鬼似乎還是徐長生的模樣。


    正麵看去,徐長生咧嘴一笑,笑的極其燦爛,“接下來,就讓我與你們,講一講我徐長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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