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武宮內衝天的怨氣對修士來說,一如夜間掌燈。


    尋常修士惜命,隻敢待在九拂山脈之外,靜靜地等待著,不過也有些奇門修士,用那不為人知的術法打探到了裏麵的情形。


    其中流傳最廣的,無非就是那些累累白骨與那朵巨大血蓮。


    哪怕知道是那朵血蓮的古怪,裏麵也肯定暗藏著一份機緣,可依舊沒人敢去一探究竟。


    畢竟人人惜命。


    直到黃粱郡守派出了官家修士,先去查探打掃了一翻,其他的修士才漁翁而入。


    但也有一些依舊在觀望。


    觀望的人群之中,也有白婉凝。


    此刻她正一副男子裝扮藏在人群當中,等待著下一步結果。


    至於為何不進去,自然是因為她在那些官家修士之中,看見了丁良工的身影,自己要是跟著進去,極有可能會被發現。


    沒多久,便有一名手持令牌的長臉修士駕雲而出,將那令牌拋向高空,令牌懸停,從中傳出一道威嚴聲音:“天武宮滅,此地將由大瑞朝廷正式接管。”


    傳達完畢,那修士隨手一招,便將令牌收入袖中,返迴了山穀內部。


    其餘修士再也按捺不住,各施手段,朝著山脈內部而去。


    得到了答案,白婉凝也轉身離去。現在看來,那少年武夫肯定也葬身在這場變故當中了,加之自己與那張傳訊符之間的聯係也已經中斷,他存活的幾率,實在是微乎其微。


    至於那過陰人。


    現在由朝廷正式接管了天武宮,不管他在不在裏頭,都不用自己擔憂了。若是在,那必然與這一場變故消失,若是不在,此刻也隻有逃命的份了。


    隻是可惜了少年武夫,才剛剛出山,便折損於此。而且對於體修一途,還是難得的天才,這般年紀便有了二重巔峰的修為不說,根基更是出奇的紮實。


    可如今,卻連屍骨都不知道是哪具。


    所以這天下從來就沒什麽天才。


    隻有活下來的,才是高手。


    而此時。


    一位樣貌普通的青衫儒士從天而降,手上還持著一柄木質的如意,落在了東梧縣城主府門口,也沒出聲,在這門口看了一眼,就這麽直直地走了進去,出奇的是,竟沒有任何人在意到他。連那門房都依舊在打盹。


    或者說,根本就沒人看見他。


    進去之後,儒士深唿吸了一口,隨後皺了皺眉,直直的走入了荊罪常待的那間密室,繞了一圈,走到一堵牆前,負手而立。片刻之後,取出一頁白紙,再取出一支朱筆。


    隨後在那白紙上寫下一個猩紅的“現”字。


    筆畫勾勒,力透紙背。


    移開朱筆,白紙自燃,散發出屢屢白煙。


    煙霧飄蕩不定,彌漫在這密室之中,隱隱約約竟可看見一個人影,盤膝坐在這密室之中,有一衣袍懸掛其身前。


    青衫儒士見狀拿起如意往那衣袍一指。


    雲煙匯聚。


    那衣袍之上現出一模糊圖案,隻可惜看的不是很真切,青衫儒士卻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隨手之間揮散煙霧,與其一起消散的,還有人影。


    煙霧散盡,一切仿佛從未發生。


    ……


    黑。


    無盡的黑。


    這是徐長生睜眼之後的第一感覺。


    甚至好幾次都以為是自己沒睜眼,直到自己用雙手把眼皮提起的時候,才確信自己睜開了眼,隻是這四周就是這麽黑。


    通過短暫的摸索,他也知道自己應該是躺在一個礫石堆上,隻是在哪卻是不知。


    爬起身,運轉瞳術。


    這還是徐長生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通過瞳術看去,依舊是迷迷糊糊的黑,看的很不真切。


    不過還好,終於知道了大致的情況。


    自己目前是處於一塊巨大的礫石灘上,沒有一棵草木,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塊,隻有右邊不遠處有個低矮的山丘。


    再往遠處看去,是一片漆黑,仿佛黎明未開時分。


    隻是這麽片刻,雙目便開始發酸,甚至遠遠不到先前所能維持時間的一半。


    瞳術消失之後,徐長生再次迴歸到一片黑暗之中。


    摸索著起身,卻發現連站穩都是很艱難,總覺得得扶著什麽才安心。


    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害怕。


    自己哪曾經曆過這般場景,先前雖也有遇見一些磨難,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如個睜眼瞎。


    不知道現在身處何方,隻知道是被那門戶給吸了進來,也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甚至連看都看不見。


    這時,徐長生也暗怨著自己要是道修,而不是體修該多好,靈識掃蕩之下,遠比肉眼看的真切,眼前這種情況對他們來說也根本就不是阻礙。


    心中忽地一動,徐長生對著芥子物內輕聲喊道:“大呂,大呂。”


    芥子物內的狼毫一陣晃動,從中鑽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人,頭上紮著一根朝天辮,身上穿著一件紅肚兜。


    看起來就莫名的喜歡。


    可一出來,大呂就渾身一抖,趕緊往筆杆裏爬。


    徐長生卻是取出狼毫,將大呂留在裏頭,氣得它直跺腳。


    “大呂,快幫我看看我現在在什麽地方!”徐長生也不敢再出聲,隻好拿剛掌握沒多久的方法,凝線傳音道。


    身處芥子物中的大呂也沒在意到這些的不同,隨意抱起支筆,跪在一張白紙上,飛快地寫道:“你這是發什麽瘋!跑這地方來找死嗎?快將我和小魚放出去,我可不想在這鬼地方跟你陪葬。”


    徐長生現在真的是將大呂拿出來分屍的心都有了,明明都在一條船上,它竟然還想著自己走。


    虧自己還給它吃了這麽多的仙家錢幣。


    “你倒是快給我說說這到底是在哪,怎麽一點光都沒有?”徐長生壓下心中的恐慌,再次凝線傳音道。


    大呂想了想。


    還是繼續寫道:“我也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哪,但給我的感覺和你一開始那地方差不多,不過就是好害怕,徐長生你快點離開這裏好不好?”


    寫完就將筆一扔,躺在白紙上,雙手抱著雙腳,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徐長生深唿吸一口,將狼毫歸還給它,同時說道:“我會盡快出去的,你先忍著待一會吧,到時出去了我再叫你。”


    大呂連忙坐起點了點頭,而後四肢並用地鑽迴了狼毫之內,再也不見動靜。


    無奈之下,徐長生再次運轉瞳術,辨別了一下那座小山丘的位置,而後小心翼翼地朝著那邊走去。


    可沒走幾步,徐長生便有了一股惡心想吐之感,連忙蹲下,緩了好一陣之後,才再次起身,朝著那山頂走去。


    明明就是不遠的距離,可就是怎麽都跨不過去,走到最後,徐長生甚至要趴在地上爬著才能走動。


    一狠心,直接站起,用力一蹬,黑暗之中傳來一聲震動,


    徐長生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懸空,他也沒如此清楚的體會過自己躍起在空中時的感覺,就像是在溫水中浸泡一般。


    直到嘭的一聲落在地麵,還踩在一顆尖銳的石塊之上,生疼。


    摸索著感受了一下,已然在那山丘之上,隻是依舊未曾登頂罷了,也不敢再次起躍,生怕一不小心過了頭。


    又再次開始趴在地麵,四肢並用的向上爬去。


    還好先前的一躍。


    爬了不到片刻,便到了最頂端。


    小心翼翼地起身,再次運轉瞳術,雙目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芒,轉眼間又被這黑暗所同化。


    放眼望去,雖不真切,可依舊知道了一些。


    礫石灘。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礫石灘。


    隻有那不知多遠的遠方,看到有山巒隆起,在這一馬平川的石灘之上極為的突兀。


    除此之外,便隻剩自己了。


    也沒發現什麽異象,也不知該如何出去。


    為今之計,隻有朝著那山巒走去了,在這萬般皆平的情況下,有那一份不平,那便有它不平之處。


    收迴了瞳術,剛想往山下走去。


    卻忽地聽見一聲破空之聲,悚然一驚,一身拳意自行沸騰。


    耳邊一陣風勢掠過,翻手就是一拳,卻落了個空。


    身前“騰”地一聲。


    兩盞跳動的火苗破空亮起,通過這微弱的火光,徐長生看見了一張人臉,也隻有一張人臉,在他麵前漂浮著,而那火苗正是從它眼眶之中燃起。


    大嘴開合,飄忽不定,那人臉竟然吐出話來,“沒想到竟是個武夫,可讓老祖好找。”


    徐長生看著眼前這怪異,低聲問道:“此處是何地?”


    人臉怪笑一聲,連帶著眼眶中的火焰都是跳動不已,“此地乃是老祖的仙場——無明穀,不過你們多是叫他另外一個名字,鬼見淵。”


    徐長生緊了緊拳頭,好像在哪聽見過這名字。


    對!


    自己在東梧縣城擺攤的時候,旁邊擺攤的那老劉跟自己講過的山野怪談裏頭,就有無明穀這地方,原本還以為隻是個怪談,沒想到還真有!


    還讓自己撞上了。


    現在看來,這裏頭還真是有什麽機緣了,比如說自己眼前這個自稱什麽老祖的怪物。


    見其沒有動手的心思,而且在它身上也沒感受到心悸的感覺,最主要的是身體內的飛劍都沒示警,看來暫時還是安全的。


    微微鬆了鬆拳意,徐長生開口問道:“那你又是何人?”


    “人?老祖是魔,名號‘幽影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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