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山頂緩緩冒頭,徐長生手中的豆腐也越來越少。他也特意把福祿街的留到了最後送,生怕巫維虎真的搞什麽幺蛾子。


    遠遠地便能望見“孫府”那兩個鎏金大字,以及那扇猩紅的大門,上邊鑲嵌著一個個古樸的銅釘,分外顯眼。門口的那對石獅子威風凜凜,哪怕徐長生使勁往上湊,也比石獅子矮了個頭,每當這個時候,門房都會笑個不停。


    像他這種給孫府送份豆腐的人是斷然不敢去敲開大門的,隻能遠遠的沿著圍牆,繞到後門。敲開了,仆役也隻是伸出個手,提過了豆腐,再重重把後門一關,過了會,才開個小縫,從裏邊扔出兩枚銅板。要不是孫家的小姐喜歡吃李推家的豆腐,他們才不會去外邊買。


    徐長生也不覺得這是侮辱,從泥土裏摳出那兩枚銅板,可能這就是大戶人家的作風吧。


    手中還剩下最後一份,是巫老鼠家的。


    巫老鼠,原名巫維虎,自稱巫老虎,不過大家都叫他巫老鼠。他父親是小鎮的鐵匠,他從小跟在父親身邊幫個忙,久而久之,力氣也就比同齡人大了一大截。不過個子大了,膽子反而小。


    一次白天他欺負了梁米,夜晚,梁米繞到他家後院,鬼叫幾聲,嚇得他在房間裏躲了一宿,事情傳開了,他巫老鼠的名字也就傳開了。不過小鎮的孩子也就敢背後叫他幾聲。


    他徐長生和梁米走得近,巫維虎也就厭屋及烏。不過徐長生也不怕他,甚至還敢當麵叫他巫老鼠,無他,徐長生跑得快,他追不上。


    徐長生和巫維虎不對付,巫鐵匠對他卻是挺好。遠遠地便喊道:“小長生這麽早就送豆腐來了啊。”


    嘴上說著話,手上卻沒停,一個人腦大的鐵錘被他舞的虎虎生風,有節奏的敲打在一塊暗紅的鐵塊上,火星四濺。


    徐長生喊了聲巫叔叔好,便自覺把豆腐往裏屋送去。巫奎朝裏頭喊道:“虎子,還不出來把豆腐提迴去。”


    巫維虎一臉不情願地出來,其實徐長生遠遠便看見巫維虎在擺弄他的那個“百寶箱”,因為每次徐長生來送豆腐時,他都是在炫耀他的百寶箱,有時還會發出驚歎,像“好大一柄神錘,定能把南風鎮錘個稀巴爛”什麽的話。


    梁米倒也有一個那樣的百寶箱,裏麵裝著他從小鎮各個地方收集來的“小寶貝”,徐長生也和他玩過幾次,什麽都有,大到他從城隍廟收集到的一個神像,單那一個就占據了小半個百寶箱,小到一個小小的圓形石頭,上麵有著各色的花紋,讓梁米十分喜愛。


    徐長生有時也很羨慕,因為他沒有,他也很想有個那樣的百寶箱,有時做夢都會夢見,可醒來之後什麽都沒有。


    巫維虎一把從他手上搶過豆腐,另一隻手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巫奎背對著他倆咳嗽一聲,巫維虎立馬老老實實地提著豆腐出進了屋。


    徐長生跟巫奎道了個別,便離開了。


    他得趕忙跑去學塾,晚了就趕不上第一堂課了。雖然他不是學塾學生,隻能遠遠地在教室外邊聽課。


    等跑到學墊時不早不晚,剛好開課。留著山羊胡,已是滿臉皺紋的呂先生正躬著背念著“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徐長生趕緊站在老地方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呂先生背負著雙手,手中捏著一本泛黃的聖人書籍,在學室內來迴走動。


    呂先生念一句,底下的學子們跟著念一句,偶爾走到哪個發愣的學生旁邊,便拿起書本狠狠地敲一下他的腦袋,嘴上說著“朽木不可雕也。”


    一堂課下來,講的內容沒多少,聽他那帶著濃重外來口音的責罵卻是聽了大半節課。


    但也沒辦法,小鎮就這麽個先生,還是許久之前就搬來小鎮了。據說當年也是個走投無路的落魄書生,來到小鎮後,見無私塾,便端起架子,讓裏正召集人手幫忙修建了間私塾。


    他也因此就在小鎮定居了下來,沒想到這一待就是一輩子,從風華正茂變成了須發皆白。


    因而就算這個呂先生的一些行為再怎麽不友好,大家也都依舊包容著。


    徐長生就在這聽著,一站就是一上午,剛開始腿酸的不行,後來站的次數多了,腿腳也就不酸了。


    等聽完呂先生布置完今天的課業。他就趕緊跑,撒腿子狂奔,離開那裏。至於是怕被那些玩伴們看見,讓他覺得丟臉,還是別的,就隻有他自已知道了。


    在迴來的鋪子上用僅剩的銅板買了幾塊大餅,就足夠今晚和明天一天的幹糧了。這種餅一般人是不吃的,本就是用一些麥糠之類的粗糙原料,再加上製作馬虎,一般人都咽不下去。


    但徐長生卻能吃,把這種餅用開水泡開,然後再往中間夾上野菜味道就能好些,但又能好到哪去?勉強能活命罷了。


    雖然可以去賀大娘家吃,但他卻覺得不好,賀大娘對他好是一迴事,但自己不能夠把她的善意當成理所應當。而且自己有手有腳,完全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雖然過得清苦了些,但心底卻莫名的踏實。


    剛迴到家門口,便瞧見鄰居高母端著盆髒水出來見著了徐長生,臉頓時變得陰暗。嘴上罵罵咧咧個不停什麽“破落玩意,喪門星,短命鬼”什麽的不斷地從嘴裏崩出,還把一盆髒水倒在徐長生家門口。說著:“一出門就見到掃把星,直是晦氣”。


    而後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趕緊進屋,把門甩的轟響。


    徐長生默不作聲,推開門,進到那個空空蕩蕩的家,拿出一把掃帚,掃些沙石把髒水覆蓋住,然後坐在院子裏。


    每當這個時候,徐長生就會特別想他母親,特別地想,因為一個人活著真的有些苦啊。賀大娘雖然對他也跟娘一樣,但終究卻不是自己的親娘。


    沒過多久,隔壁就飄來了陣陣香氣,想來是高薦之迴來了,高母就端出了準備許久的飯菜。


    徐長生默默走迴屋內,取出一張大餅。


    剛吃了沒幾口,就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聽這聲音,徐長生也就知道誰來了。打開院門,是一名青衫學子,麵容隻能算是清秀,頭發也是用根青色布條紮起,手上提著個食盒。


    見門打開,來者笑道:“徐長生,我爹又出門了,我隻好來你這湊合一頓了,不過我自帶了酒水,你放心吧。”說著,還舉了舉手中的食盒。


    話雖說的如此,徐長生卻是心中一暖,自從那次知曉徐長生平日飲食之後,蘇笙便會隔三岔五以各種理由帶些食物過來與徐長生分著吃,雖說也是些日常食物,卻是比徐長生的大餅好了數倍不止。


    兩人吃著酒樓帶來的飯菜,有句一沒一句的聊著,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蘇笙在說,徐長生在聽。無非也就是說些學業上的事,講的多麽難,誰誰誰被呂先生打了板子,還有一些小鎮上的事情。


    比如說酒肆的李大娘又和隔壁的高母拌了嘴,算命的談道長又蹲在豆腐鋪門口看李軟,被李推趕走了什麽的家長裏短。


    小鎮地處偏遠,少有外人來此。唯一算的上外人的怕是隻有幾年前來到小鎮的唐宋了。但唐宋來了沒多久,也被小鎮同化了,一口小鎮口音比本地人還大。


    聊著忽然就聊到了住在福祿街的孫府最近在大肆操辦,好不熱鬧。像是要招待誰。


    徐長生咽下嘴裏的飯,說道:“孫府家大業大,平日裏要招待不很正常嗎。”


    蘇笙搖了搖頭,“這次陣勢可不一般,裏裏外外都在打掃,連門口的石獅子都被磨的發亮,那兩扇朱門都被重刷了一遍,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油漆味。”


    徐長生聽了也有些驚訝,看來孫府是真的要招待什麽大人物。不過這些都離他遠了些,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想明天一天該吃什麽。


    送走了蘇笙,徐長生便在收拾桌凳。突然身後有人說道:“喲,人家蘇公子又來給你送吃的啦,酒樓的飯菜好吃不?比你的大餅好吃吧。”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高薦之又伏在牆頭。吃飽了就爬上牆頭看徐長生在做什麽,順帶奚落幾聲,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了。


    一開始徐長生還會迴他幾句,次數多了,也就懶的理他了。險非是很無聊,就像現在,徐長生應道:“對啊,酒樓的飯菜可香了,特別像是什麽紅燒獅子頭,爆炒雞柳,尖椒牛肉,龍鳳呈祥,紅燒肉,哪怕是最普通的四季豆。都可香了。”說著還吧唧了一下嘴。


    聽著徐長生報出一長串的菜名,高薦之趴在牆頭不停的咽口水。聽到沒了聲音,立馬不屑的“嗤”了一聲,“就你這窮酸樣能吃得起嗎。”


    徐長生提著椅子往屋內走去,迴道:“我是吃不起啊,可蘇笙會帶給我吃啊”說著,還轉頭向他露出個燦爛的笑臉。說道:“你沒有蘇笙這樣的朋友,我有。”


    氣的高薦之錘了下圍牆,卻震的手疼,然後重重的跳迴了自己的院子。沒多久,便聽見高母在那罵徐長生。


    少年神色依舊,隻當如吃飯喝水一般平常。


    可沒過多久,高薦之又爬上了牆頭。


    “嘿,徐長生,聽說孫橋和李寒冬今天下午在穀場那裏約了架,估摸著也快開始了,一起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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