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運等剛剛踏入到靈者世界的人,或者不嚴謹的說,就是他們這些學宮學子,以及剛從學宮出來沒多少年的青年而言。


    他們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是如此清晰,也如此簡單。


    人族式微,多個種族都在傾軋人族,若不奮力修行,不光無法守護與自己息息相關的普羅大眾,比如父老鄉親,更是唇齒寒亡,自身難保。


    可他們沒有想過,為什麽上萬年過去,王朝之間有過迭代,但整體之大局卻沒有什麽變化。


    如一潭死水,一潭上萬年的死水。


    也正是基於這個信念,他們與凡人才能相處融洽。


    也正是這個原因,同族之間嚴禁廝殺。畢竟,這以後可都是抵禦外辱的力量。


    當然,不排除某些,或者說許多為了探尋自身道路,掃清靈塔中迷障,成就自身的人,為了修為不擇手段。


    但大勢大局,卻是如上而言,不為這些人而改變。


    但換個角度想,待成為靈師以後,悠久的壽命會讓靈師與俗世的聯係越來越少。百年以後,靈師再無對凡世的留戀,苦苦守護人族的意念還有此前那般強烈嗎?


    是誰,在放大唇齒寒亡的道理?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靈者的地位才沒有想象中那般高?


    又是誰,在抑製海族等族徹底屠滅人族的意圖。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世間大勢的均衡才得以維持。


    王運想到了這些問題,卻沒有得出答案。畢竟,靈帝這樣的人族指引者,以及靈師這樣的人族中堅力量是如何想的,沒到這個境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這個世界,終究不是他想的那般簡單。


    但如今,當他拋出這些問題時,麵前的黃固明顯是被嚇到了。對方看待他的目光,像是王運的人皮下藏著一個飽含智慧的老者。


    良久,在王運多次小聲的唿喚中,黃固才迴過神來。他眼神複雜的看著王運,想了想,剛要開口,突然,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麵前。


    凝雪之肌,傾世之顏,一襲紅衣。


    大夏龍冰淩。


    黃固瞬間俯身,單膝跪地,“見過大人。”


    王運眼神一凝,糾結要不要跪地之時,龍冰淩開口了,王運也順勢打消了跪地行禮的意圖,並且,他心無旁騖的盯著龍冰淩,完全忽視了黃固投來的“你不該對大人無禮”的眼神。


    “顏氏?”


    朱唇輕啟,寒意迸發。


    僅僅是兩個字,王運有種身心被凍僵的感覺。


    殺意?疑惑?


    王運腦海中掀起的驚濤駭浪沒有讓他迷失本心,他念頭飛快的想著龍冰淩這句話的意思,他預感,自己正在接近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隻有靈帝才配知道的秘密!


    但他也察覺到了,龍冰淩說這句話時的狀態,是在殺意與疑惑間搖擺的,結果,隻取決於他的迴答!


    紛紛擾擾的雜亂念頭來迴碰撞,在短短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最後,他笑著打了個招唿,“神仙姐姐,好久不見。”


    黃固眼睛都直了,就差衝上前來把他的嘴巴堵住了。


    龍冰淩沒有迴應,靜靜的等著王運的下文,但某種一觸即發的變數,卻悄然消失。


    “好巧啊,神仙姐姐,你也在這附近嗎?我剛才說的話神仙姐姐都聽到了?是我的論


    述太過匪夷所思了吧?哈哈,我也是無聊時候瞎想的,守護人族之心可是依舊堅定哈。”


    “插科打諢沒有意義,顏氏和你說了什麽?”


    龍冰淩冰冷的目光直透王運心湖,讓王運的笑容消失,敷衍過去的想法被徹底粉碎。


    一旁,黃固在龍冰淩的示意下,悄然走遠。這裏,便隻剩王運與龍冰淩。


    “顏氏沒說什麽,這些內容確實是我自己想的。”


    王運表情真誠,嘴角有些不服氣的樣子。


    “說了什麽。”


    一股冰寒襲來,王運如同一瞬間置身在北風唿嘯的冰天雪地中,如若他迴答不好,迎接他的,將是變成一座死寂冰雕的結局。


    不過王運似乎毫無所覺,他皺了皺眉,語氣重了幾分,“抱歉,我與她有過約定,話不傳第三人。”


    唿。


    大雪來襲,猶如滅世,身在其中的王運,麵對此等偉力,沒有任何手段,隻能靜靜等死。


    可他知道,冰冷的龍冰淩,掌控的乃是五行之火。若對方真的怒了,隻會用火焰將他焚盡。


    於是,他直直的盯著與他個頭相仿的龍冰淩,毫無退卻之意。


    “抱歉。之前的那番話,以後別再說了。”


    龍冰淩扔下一句話,消失在王運麵前。


    大雪消失,午後的陽光,是如此溫暖。


    王運身子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另外,他後背徹底被汗水浸濕,猶如剛從水中撈起。


    黃固鬆了口氣,剛要走過來,他便微微一愣。接著,他眼神有一抹震驚閃過,緩了一會,才向王運走來。


    “龍冰淩…奇女子啊。”


    王運心中喃喃著,對方最後丟下的那聲“抱歉”,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得不說,他都差點生出一種將顏氏宮殿的經曆說與對方聽的衝動。至於什麽不能說的約定,他和顏氏有個屁的約定。


    但最終,他的理智控製住他的這股衝動,目視著龍冰淩飛上天空,消失不見。


    “王運,不得不承認,老夫還是有些小瞧你了。”


    走到王運跟前的黃固,似乎在剛才那段時間已經消化王運帶給他的震驚,語氣已然恢複正常。


    “不瞞你說,我原本想說的,是想勸你離開黃鍾玲。問出剛才那個問題,隻是想通過一些事情告訴你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但我沒想到,你竟然給出了這樣的迴答。”


    “說真的,你的迴答,讓我有些害怕。”


    王運的癱軟狀態瞬間消失,他挺直腰背,如同一直驕傲的公雞,“爺爺,你為什麽要拆散我們?”


    “...”


    饒是以黃固的休養,也差點忍不住想要一個亂舞弄死王運。


    “鍾玲的問題你看到了,前兩天我是比較擔心的。但剛才發生的事情,讓我放下心了,順便對你說一聲謝謝。”


    插一句,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她出什麽問題了?剛剛那一幕是什麽迴事...”


    王運迫不及待的迴問道。


    “從仲漠府離開後,鍾玲便被帶到了昭源林,尋找突破一事。如你知道的,她確實突破成功,但我們沒有想到的,為了讓她突破時候能夠獲得更多機緣,我們為她準備的很多東西反倒成了弄巧成拙的事情。”


    黃固歎了口氣,把黃鍾玲這段時間的經曆娓娓道來。


    “靈徒突破靈師,周圍的環境至關重要,要知道靈徒與靈師雖然僅差一字,卻是天壤之別。”


    “廢話,靈師和靈帝還僅差一字呢。”


    王運心裏腹誹了一句,靜靜的聽著對方的敘述。


    “這個區別,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那便是靈徒借五行之力,靈師禦五行之力。一個借,一個禦,區別之大,無需多言。”


    “當然,除此之外,靈師不同於靈徒的最大一點,便是靈師可以覺醒隱五行。一明五行、一隱五行,兩者輝映下,遠不是靈徒可以想象的。”


    “即便你如今已經是三品中期靈徒,修為與實力都比半年前強大許多,也不是一位突破到四品境界不久的靈師對手。戰鬥中多一個靈訣,就是多一分底氣!更不用說,靈師的身體也比靈徒強大許多。”


    “黃靈師,你能說下鍾玲發生了什麽嗎?靈師的強大,我學習課上有過了解。哦,對了,若是比靈訣多少的話,我覺得我應該比剛到四品修為的靈師多一些的。”


    王運忍不住想翻白眼,心裏一大堆事呢,擱這聽黃固上課,都快急死了好吧。


    “…”


    黃固再次壓下用亂舞招唿王運的衝動,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總之,鍾玲突破到四品靈師時,天降異象,濃鬱的木靈氣向她那裏匯總,待她突破成功時,整片昭源林向外擴展了近百公裏。”


    “好家夥。”


    王運心驚了一下。


    “可是這還沒有結束,之後,昭源林投桃報李,又將濃鬱的木之精華反哺給鍾玲。這一下可謂是好心辦了壞事,磅礴的木靈氣以及濃鬱的木之精華突破了她能吸收的極限,在木之心近乎撐爆的守護下,依舊沒能阻擋這個勢頭。最終,鍾玲再也無法控製如此龐大的力量,憑借突破時對木靈氣的絕強掌控力,隔絕了她的意識與身體,讓這個力量充斥到她身體的各個角落。”


    “什麽?”


    王運再度心驚。


    “也就是說,她利用源源不斷的靈氣守住了她的神念,這股靈氣之牆,則不斷被新湧入的磅礴靈氣消耗,消耗殆盡的靈氣之牆,在她的控製下,用衝擊來的靈氣又重新添補靈氣之牆,如此反複。”


    “但是剩餘的靈氣,卻將她的身體當做戰場,一點點的在試圖將她同化。一旦這個過程結束,她將成為一棵有意識的樹。”


    “我們在做的,便是幫她引導出充斥在身體各個角落的這股力量。隻不過,這股力量之強,遠遠超過我等的預想,即便是用了類似寂血脂的手段和五行之金的克製,依舊沒有好轉。”


    “而剛才這個澪族要殺你的時候,不知怎的,鍾玲感受到了,並且救下了你。而通過這個動作,她宣泄的速度終於超過了同化的速度,她總算是安全了。”


    黃固言簡意賅的說完了,在王運的不耐煩之下,許多細節也懶得與他說。


    但對於王運而言,這一番話,已然足夠清楚明白。


    他的心裏一陣暖流滑過,不知怎的,這一刻,他的心似乎穿過這個幽深的通道,與處在“蛛網”中的,被濃鬱的木靈氣封住的黃鍾玲的心,連在了一起。


    “愛嗎?”


    王運喃喃道。


    一旁,黃固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今天誰也別攔我!我要用亂舞把這小子砸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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