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韓千山邁過那一道劍梯後,站在劍閣門前。


    皇甫誠獨自一人站在那裏,以大修為隔斷天地,凝視著麵前之人,沉聲問道:“求親還是問劍?”


    韓千山低垂著腦袋,不敢直視這位威嚴的長者。


    “那就是問劍了?”皇甫誠臉色驟然陰沉下去,聲音中不由帶上了劍道威壓。


    隻覺得身上壓了萬鈞重物,就連唿吸都變得無比艱難,然而即便是如此,這位劍廬大弟子,仍是咬著牙,說出了那句大不敬的話:


    “晚輩此來,既問劍,也求親。”


    一身白衣浴血的青年,抬頭看著皇甫誠,語氣無比的誠摯。


    皇甫誠瞥了他一眼,漠然說道:“東郭教你這麽說的?”


    “不是,師尊囑咐讓我向前輩求劍。”韓千山心思玲瓏,極巧妙的將問換成了求字。


    世上劍修,有資格向眼前之人問劍的,又有幾個?


    皇甫誠微微頷首,若是韓千山敢在此事上撒謊,那麽今日劍廬就隻會有一個被廢的大弟子。


    隨手撤去禁製,皇甫誠神色平靜道:“既然如此,我準你先問劍。”


    韓千山露出喜色,正要道謝,皇甫誠語氣突然轉冷:“若能勝,才有機會去求親。”


    聞言,韓千山笑容瞬間凝固,盯著宛若天塹一般橫亙在眼前的背影,呆若木雞。


    “呆子,你做什麽呢?”秦馨兒蹦跳到他麵前,笑嘻嘻道。


    韓千山這才迴神,似夢囈般喚了聲“馨兒?”


    聽到心上人如此柔聲唿喚,原本還有著幾分怒氣的少女,心中怨氣已然消散了大半。


    一旁時刻注視著這一幕的秦橫,忍不住冷哼一聲,大步走近,語氣不善道:“姓韓的,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韓千山有些悻悻然,對這位脾氣火爆的大舅哥十分畏懼。


    這個家夥根本就不講道理,最要命的是,如今秦橫的修為似乎遠遠勝過自己了。


    想到這些,韓千山驀的歎了口氣,往後的日子難過嘍。


    盧素扶著老人走近,瞥了眼在韓千山麵前吆五喝六的秦橫。


    這位即將躋身金丹劍修的青年,頓時感覺一股莫名寒意纏繞心間。


    扭頭看見神色冰冷的盧素,秦橫方才縮了縮腦袋,乖乖退到一旁。


    一物降一物。


    身旁的老人隻是笑了笑,衝韓千山招手道:“你就是小韓吧?來,讓師爺爺摸摸根骨。”


    聽得這話,眾人無比震驚,這位劍閣資曆最老的長輩,是默許了兩人之事?


    秦馨兒雙頰滾燙,手指輕扯韓千山衣角。


    “千山見過老前輩。”韓千山也不是傻子,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半弓下身子,恭敬行禮。


    盧素眼眸微眯,這個稱唿,你韓千山是嫌命長了不成?


    老人則是不以為意,輕輕拍打盧素,示意他收斂殺機,隨即淡然笑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此話說完,老人直接讓盧素陪著登上高台落座,座位隻在皇甫誠之下。


    秦橫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位師祖級別的存在,並不是沒有聽進去老前輩三字。


    他還真有些擔心,若是韓千山叫了那一句“師爺爺”,今日隻怕很難收場。


    皇甫誠神色平靜,俯視下方,準確來說是目光凝視韓千山,語氣淡漠道:“劍廬大弟子,欲要向何人問劍?”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韓千山身上,尤其是那被兄長拉開的秦馨兒,更是滿臉期待。


    秦橫臉色陰沉,心聲告誡道:“哪怕他選了你,也不許留手。”


    秦馨兒抬起頭,帶著幾分疑惑撓了撓頭,故作不知。


    對此,身旁的師弟們都是神色微變,今日的交戰與以往不同,不僅關乎了兩座劍道聖地的臉麵,更決定一件重器的去留。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靜看一人。


    立於高台之上的盧素雙手抱胸,目光飄然天外,似乎對韓千山如何選擇漠不關心。


    肩上承載了莫大壓力的韓千山,看了眼滿臉期盼的女子,又看了眼皇甫誠手中所持之物。


    “弟子韓千山,來請祖師聖器!”


    話音落下,有人神色微鬆,卻也有人目光變得陰冷,心中殺機盎然。


    “你說什麽?”秦橫雙眸赤紅,幾乎不敢去看身旁妹妹的表情,接近咆哮嘶吼道。


    “哥!”秦馨兒拉住兄長,強擠出幾分笑意,對暴怒的秦橫說道:“算了。”


    兩個字,宛如兩柄鋒銳無比的利劍,刺入女子心口,攪得支離破碎。


    轉身時,秦橫看見,秦馨兒眼角閃過兩滴晶瑩淚光。


    “師尊,秦橫請戰!”


    秦橫一步跨出,一身劍意澎湃迸發,凝視那不知好歹的家夥。


    說到底,他雖不喜韓千山,但終究是妹妹心儀之人,也算是個天資不錯的劍道修士。


    可正是這麽一個人,居然說出了那樣一番傷人心的話語。


    “皇甫老賊什麽意思?”盧素皺著眉頭,頗為不解,之前兩人的問話瞞得過其他人,卻瞞不住他。


    目光迎向皇甫誠,恰好對上這位劍閣之主微微搖頭。


    “秦橫,你可要想清楚了,此戰非同小可。”皇甫誠依舊語氣平靜,望著忍不住站出來的秦橫,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笑意。


    秦橫抱拳,帶著獰笑迴答道:“弟子必會將這狂妄的小子擊敗。”


    皇甫誠點頭,看向韓千山:“你意下如何?”


    劍閣問劍,需由雙方同意,若是韓千山搖頭,或是選擇其他人,皇甫誠也不會強求。


    “小子,你最好答應!”秦橫看向韓千山,言語中滿是威脅之意。


    韓千山看著周圍道道淩厲目光,忍不住心中苦笑,這等形勢之下,哪怕換一個人,也會是同樣的處境。


    深吸一口氣,韓千山整個人氣勢陡然轉變,一股純粹得劍意激蕩開來,“劍廬韓千山,問劍劍閣秦橫。”


    “很好!”秦橫漠然抽出長劍,凝視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眼中已有殺意。


    “哥……”秦馨兒此刻內心無比複雜,既氣憤韓千山的無情,又害怕兄長真的殺了他。


    劍閣問劍,是會死人的!


    看著妹妹眼中滿是憂慮,秦橫不覺一股邪火在胸中點燃。


    一道身影飛掠出去,秦橫下手極重,半步金丹的殺力是極為恐怖的,韓千山被一劍斬飛。


    好不容易站穩身形,韓千山抬起頭,看著麵前殺氣騰騰的秦橫,眼眸驟縮。


    劍廬諸弟子中,韓千山的天賦並不算高,因此走的是輕巧技擊的旁門劍道,更像是凡間武道,追求的是精妙招式。


    “劍廬就隻有這等陰損的劍招嗎?”秦橫避過一劍,忍不住譏笑道。


    韓千山不以為意,仍舊憑借精妙絕倫的招式,借助一門卸力之法,與秦橫僵持不下。


    盧素悄然來到皇甫誠身旁,笑著問道:“沒想到東郭真的琢磨出這麽一套劍法?”


    當年他曾入四方城,與那位避世不出的東郭劍聖一戰,依靠著對劍道的深刻感悟,險勝一招。


    隨後盧素迴劍閣,與皇甫誠硬碰一場,然而被擊敗,這件事使得那位修為凝滯多年的東郭劍聖,幾乎生出心魔。


    時隔多年,在劍廬弟子手中,居然出了這麽一套玄妙的劍法。


    皇甫誠今日第一次露出笑意,說道:“看來與你那一戰,為他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


    盧素聳肩,隨口說道:“即便如此,韓千山今日依舊會敗,在天地未變之前,兩者差距無法逾越。”


    皇甫誠點頭,看了眼出劍越發狂躁的秦橫,輕聲道:“準備救人吧。”


    在二人談話之際,秦橫驟然發力,鼓足了一身修為劍意揮出一劍。


    韓千山手中劍斷裂,直視那一劍,坦然赴死。


    盧素歎了一口氣,閃身上前,捏住劍刃,猛地將秦橫逼退,扭頭看著韓千山,沒好氣道:“就這麽不惜命?”


    那被逼退的秦橫,好似陷入一種古怪的狀態,盤膝坐下,長劍放在腿上,身上緩緩凝聚劍意。


    “好大的手筆。”高台上,皇甫誠暗自喃喃。


    將韓千山帶到秦馨兒身前,盧素冷笑道:“有種當著馨兒的麵再說一次,否則今天就乖乖的留在劍閣。”


    “留在劍閣?”有弟子皺眉,師叔這是何意?


    “自然是做劍閣的女婿,你是否願意?”後半句盧素卻是問秦馨兒的,此事終歸是要她點頭才行。


    秦馨兒看了眼神色複雜的韓千山,剛要開口,就聽見一道滄桑聲音:“盧素,你如此強擄我劍廬弟子,當本座不存在?”


    聽著無比熟悉的嗓音,韓千山神色微黯,開口之人正是他的師尊,劍廬之主——東郭劍聖。


    盧素神色不變,看著秦馨兒說道:“不必理會那個老家夥,給補償劍廬的,師叔已經給了,你隻要告訴我,你的選擇。”


    沉默許久,小丫頭才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已不是劍閣中人的師叔,重重點頭:“馨兒願意。”


    “那就好辦了。”盧素笑了笑,抬頭衝著天外喊道:“你都聽見了?”


    劍閣之外,東郭劍聖麵無表情,“聽見了又如何,問過本座?”


    他身旁,站著個十分年輕的少年郎,正伸長了脖子向下看。


    盧素笑容燦爛,伸手遙遙一握,那少年頓時感覺腦海中許多東西在不斷消失,體內穩固的劍道修為在銳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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