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依舊。


    一襲粗布麻衣齊榮軒在雞籠港內穿行,有著說不出的暢快。


    正值長身體的年紀,齊榮軒走了半日,腹中空空,饑餓難耐,一摸口袋,又無餘錢,齊榮軒隻能挨餓前行。


    突然,見一隊豪華車輦經過,齊榮軒躲在人群中探出腦袋,看了一眼,馬車上懸掛霓裳樓的標誌,齊榮軒立即將腦袋縮迴,潛入人群之中。


    霓裳樓南雨筱,齊榮軒豈會不知,自己的陣師天賦若是被瞧見了,還不得被捉迴去,齊榮軒拔腿便逃,沿著紅河前行。


    齊榮軒雖從未出過陣雲閣,不過齊榮軒聽教習說過,紅河連接紅河穀和大海,源源不斷的大海靈氣沿著紅河逆流而上,最終匯聚在紅河穀,這才造就了紅河穀這一方仙家福地。


    反之,齊榮軒隻要沿著紅河順流而下,就能走到海邊,若是機緣巧合得以蒙混入商船,就能擺脫琉球宗的魔掌了。


    突然,齊榮軒在前方看見了陣雲閣的一位兇悍的教習領著十數名士卒在前方搜尋,齊榮軒眼疾手快,立即身形一閃,沒入狹小巷子之中。


    齊榮軒想來,看來白天是走不成了,隻能晚上再行動,便在巷子深處尋了個柴火間躲了起來,疲憊之感排山倒海而來,轉瞬,齊榮軒便沉沉睡去。


    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裏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裏,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裏,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齊榮軒恍如誤入人間仙境,看一眼紅河之上的畫舫,說不清道不明多少人間悲歡離合。


    可惜,齊榮軒並無多少時間傷春悲秋,當下陣雲閣的教習已經開始暗中搜尋自己,至今並無明目張膽貼出告示和派出兵卒封鎖關口,這對自己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


    今夜,雞籠港城門已閉,齊榮軒估摸著是沒機會出城了,就要想法子解決一下溫飽,看一眼紅河兩岸的酒肆青樓,想起了今日遇見的華貴車輦,齊榮軒心生一計,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閣主還不願大張旗鼓抓捕自己,自然有苦衷,那麽閣主肯定也不願霓裳樓的南當家知道自己脫逃的消息,隻要自己不被南當家發現,就能躲過一劫。


    齊榮軒悄然摸到了霓裳樓,在霓裳樓後門探頭探腦,看著霓裳樓燈火輝煌,來往之人,魚龍混雜,是渾水摸魚的好地方。


    正在專心致誌查探情況的齊榮軒沒發覺一名護衛已經悄然走到自己身後,一見這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兇狠的護衛喊了一聲:“看啥呢?”


    齊榮軒剛轉過身來,護衛二話不說抬腳猛踹過去,齊榮軒整個人倒飛出去,滾至數丈開外。


    齊榮軒摸著劇痛的肚子,臉色慘白,護衛惡狠狠道:“小乞兒,這霓裳樓不是你能來的地方,也別打它主意,下次膽敢再來此處,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原來,雞籠港近來出現一夥年輕的盜賊,專門偷盜青樓的財貨,顯然這名護衛是把悄然打量霓裳樓的齊榮軒當成小毛賊了。


    齊榮軒哪裏敢跟他理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忍著痛楚就要起身離去。


    忽然,從霓裳樓裏走出一名壯漢,護衛立即換了一副嘴臉,諂媚道:“牛護院。”


    囚牛這些時日將錢萬年這副肥碩的身材錘煉得愈加精壯,眼眸似乎也大了幾分,徐天然幾次瞧見囚牛這副模樣都忍不住讚歎道:“錢萬年若是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能有這般壯碩的身子,恐怕就舍不得反叛錢萬三白白送命了。”


    囚牛瞥了眼齊榮軒,斥責道:“與小叫花子置氣作甚?”


    護衛唯唯諾諾道:“牛護院,這幾日有小毛賊在城中作案,我瞧這小子可疑,教訓一番,算是敲山震虎,讓那些小毛賊不要打霓裳樓的主意。”


    囚牛微微點頭,但見衣衫破舊、灰頭土臉的齊榮軒,隨手丟了一塊碎銀子,淡然道:“你走吧。”


    齊榮軒看著地上囚牛施舍的碎銀子,根本不動手撿起。


    齊榮軒一想,當下自己想要逃離雞籠港太難,不如在霓裳樓尋個差事,等風聲過後,自己再改頭換麵換個身份,再跟商船出港,就容易得多。


    齊榮軒捂著肚子,猛然在囚牛麵前磕了幾個響頭,“牛護院,我是孤兒,無依無靠,請您收留我,我可以為您做牛做馬。”


    護衛眉頭緊皺,不屑道:“牛護院,咱霓裳樓的人都是南當家精挑細選的,咱可不能隨意就將其收留了,迴頭南當家怪罪下來,咱都吃罪不起。”


    囚牛並非起了惻隱之心,隻是察覺到眼前年輕人身上有著一股怪異的氣息,身為妖族,囚牛的嗅覺極其靈敏,而這股氣息在主人身上也有,囚牛沉思片刻,平靜道:“留下你我沒這本事,但是留你一宿,吃頓飽飯還是可以的。”


    護衛也不敢多言。


    囚牛領著齊榮軒進了霓裳樓,徑直走到徐天然門前,輕敲門扉。


    這些時日,徐天然雖被封住了靈脈,修行停滯,可是偶然停一停卻讓徐天然明悟良多,像極了埋頭趕路之人,難得停下來歇歇腳,反而更能將之前走的路一一複盤,功過得失愈加明了。對於未來的路,也能靜心謀劃,片刻寧靜,與徐天然而言,利遠大於弊。


    一陣敲門聲,把徐天然從冥想中吵醒。


    待囚牛進了房門,徐天然早已換下了那身別扭的青衫華服,換上了布衣青衫,齊榮軒抬頭,見眼前年輕公子的澄澈眼眸,不知為何,初次相見,自己就覺得布衣青衫公子是一名值得信賴之人。


    囚牛雙手抱拳,微微頷首,將方才之事一五一十、事無巨細皆告訴徐天然,末了,詢問道:“主人,我瞧著他身上有些古怪,便將他領來,至於要不要將他留下請主人定奪?”


    徐天然擺擺手,囚牛便退出了房間。


    徐天然向梁上的徐徐使了個眼色,徐徐立即隔絕了房間的氣機,外人窺探不得。


    一襲布衣青衫,一襲破敗粗布麻衣。


    布衣見布衣,徐天然開誠布公道:“我知道你是一名陣師,還是一名天資過人的陣師。”


    齊榮軒心中大驚,自己身份被人一語說破,猛然後退幾步,顫抖道:“你是何人?想要捉我請便,但是,希望你給我個痛快,不然便給我留下一刻鍾,讓我自己了解性命,陣雲閣我是一輩子也不想迴去了。”


    徐天然雙手交叉,緩緩坐下,眼睛緊緊盯著齊榮軒,問道:“為何不想迴去,聽聞陣雲閣的學員待遇優厚,總比你當下飽一頓饑一頓強得多?”


    齊榮軒神情悲戚,眼神卻十分堅定,“我不能迴去,我寧可悄無聲息死去,給陣雲閣的後輩們留下一個傳說,他們心裏便有一份希望,那麽,追求自由的信念便能一代代傳承下去,若是我再被捉迴去,陣雲閣的人心就徹底死了。”


    徐天然親手為齊榮軒倒一杯茶,笑道:“喝茶。”


    齊榮軒高高揚起腦袋,冷笑一聲:“有酒嗎?反正橫豎都是個死,討一碗送行酒不過分吧。”


    徐天然將茶水倒去,將茶杯洗淨,祛除了茶香,取來一壺酒,給齊榮軒倒了滿滿一杯酒,右手輕輕推到齊榮軒麵前。


    齊榮軒端起酒杯,眼睛一閉,一飲而盡,可惜,人生頭一迴飲酒,齊榮軒隻覺得喉嚨像火一樣在燒,真弄不明白,這麽難喝的東西,為何那麽多人卻嗜酒如命。


    徐天然雙手籠袖,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陣師。”


    一言輕柔,宛如驚雷在齊榮軒內心炸裂開來。


    齊榮軒難以置信道:“你也是陣師?”


    徐天然心裏對眼前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心存疑慮,甚至懷疑是琉球宗刻意安排的棋子用來試探自己。


    “不像嗎?”徐天然笑道。


    齊榮軒微微搖頭,“我輩陣師靈脈奇異,雖有強悍戰力,卻未能修行,往往皆是受製於人,但見方才牛護院竟然稱唿你一聲主人,你定然不是陣師。”


    其實,若非徐天然得遇老白和先生,傾其所有讓徐天然逆天改命,從此得以修行,除此之外,天下陣師大抵皆如齊榮軒所言,命運皆為他人所掌控的陣師,如何能成為修士的主人?


    “你身負大陣師潛質,本有富貴前程,為何要逃?”徐天然並不迴答齊榮軒的話,反問道。


    齊榮軒本以為逃亡之路走到盡頭,難逃一死,直抒胸臆,“陣師一生都活在囚籠之中,閣主曾說過,一旦我們為一方勢力效力,便會為我們安排貼身護衛的修士,說的好聽是護衛,說的難聽便是監視。一旦我們有不軌之心,護衛的修士就會毫不猶豫斬殺我們。榮華富貴,我呸,隻是人家賞給看門狗的一根骨頭,老子才不稀罕。”


    徐天然笑道:“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一口一個老子,很有膽氣嘛。”


    “人之將死,還有什麽可怕的,斷頭酒也喝過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為何要殺你?”


    “你是牛護院的主人,自然是霓裳樓的人,也是琉球宗的人,抓了我去領賞不正是你的本分。”


    徐天然手指輕輕敲打桌麵,靈力被封,無法窺探人心,仍是小心翼翼應對,“你叫什麽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叫齊榮軒。”


    “多大年紀了?”


    “十八了,你老問這些瑣碎的事幹嘛?”


    徐天然緩緩起身,笑道:“我說了我也是陣師。”


    齊榮軒眉頭緊鎖,“我不信。”


    徐天然淡然道:“我也是修士。”


    齊榮軒徹底震驚了,從未聽說有人既是陣師又是修士,問道:“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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