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今日這一遭顯然是徐天然和錢玥商量好了的,故意引錢塘下套,不過錢塘想必也是猜到了,錢塘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坑,卻心甘情願,不為別的,就為真心喜歡蘇雨墨。


    臨安城街邊麵攤,聽著一輛馬車,有一名姿容尋常女子、一名儒衫劍客和一名邋遢車夫。


    錢萬三的旨意早就到了,與花染判斷一樣,錢萬三讓花染、李長安和甲乙尾隨錢彬彬,隻在生死存亡之際出手相救,隻要不危急錢彬彬性命,絕不出手相助,既然錢彬彬想要獨自行走江湖,錢萬三不介意讓錢彬彬看個透。


    而錢萬三給花染傳遞的另一個指令連李長安和甲乙都不知道,花染接過錢萬三親筆書信之時,便在李長安和甲乙麵前打開,以示自己並無隱瞞,但是,潛藏在書信之中的密文讓花染入吳越查清吳越王室之中參與謀害錢彬彬的幕後之人,而隱藏在書信之中的密文唯有花染一人能看懂。


    歲靜醫館明麵上出手的是踽步宗,但是真相遠非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錢萬年膽敢向錢彬彬出手,妄圖掌控錢氏,若非得到極其龐大勢力的支持,錢萬年哪裏敢妄動。


    翌日,錢塘心情大好,邀約徐天然一行人一同去靈隱寺燒香。


    吳越王錢萬裏信奉佛教,親自命永明延壽大師闊建靈隱寺,靈隱寺九樓、十二閣、七十二殿堂,僧房一千三百多間,僧眾多達三千多人。


    靈隱寺香火鼎盛,吳越王更是恩賜良田萬畝,靈隱寺更有吳越戶部撥款,可謂是當今天下最富庶的寺廟。


    靈隱寺不僅居住眾多僧侶,更有許多寒門子弟來臨安求學無處著落,靈隱寺便將這些寒門子弟收留。


    漸漸的靈隱寺成了吳越求學士子的聖地,每月初一、十五便會有諸多士子匯聚靈隱寺參加朔月談和望月談。


    朔月論政,望月賦詩。


    幾乎吳越最有才華的年輕士子皆會參加,其中不乏朝中大臣,尤其是寒門士子削尖了腦袋往裏頭擠,寄希望於有伯樂賞識自己,從此在朝堂之中平步青雲。


    膏粱子弟看那些泥腿子急功近利的模樣,幾次三番冷嘲熱諷,靈隱寺漸漸就分成了寒門士子和膏粱子弟兩派。


    起初,兩派不過是唇槍舌戰,但是膏粱子弟接連幾次敗下陣來,臉麵掛不住了,旋即,寒門士子出類拔萃者屢屢黑夜之中被人套麻袋,本就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被揍得鼻青臉腫。


    官府無能,尋不出行兇之人,但是真相如何,臨安城百姓的心裏跟明鏡似的,寒門士子豈會吃啞巴虧,事情就鬧上了朝堂。


    吳越王也知道這迴那些個紈絝子弟鬧得太過分了,親自敲打了一番臨安城的達官顯貴、王公大臣。


    那一夜,高門大戶之內,偶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出,那些膏粱子弟被家中長輩狠狠訓了一頓也收斂了許多,靈隱寺才恢複了平靜。


    今日,正是初一朔月談。


    錢玥在徐天然麵前嘰嘰喳喳,把自己知道的靈隱寺朔月談和望月談往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徐大哥,徐天然認認真真聽著。


    從錢玥的訴說之中,徐天然知道以往朔月談論政,十之七八皆是寒門士子勝出,而望月談賦詩,卻是膏粱子弟略勝一籌。


    畢竟,寒門士子深知民間疾苦,自己缺吃少穿自然能看到政務弊端,而膏粱子弟錦衣玉食,雖不至於說出何不食肉糜,卻也不知一文錢究竟能買幾個饅頭,一文錢會讓饑腸轆轆的七尺男兒抱頭痛哭。


    寒門士子皆一腔熱血,想要為民請命,造福一方百姓,談起政事頭頭是道。


    但是,望月賦詩,寒門士子就比不上師從名家的膏粱子弟,雖說膏粱子弟之中也有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廢柴,但是大多數都是飽讀詩書之士,作詩境界遠勝野路子出身的寒門子弟。


    徐天然聽著錢玥的介紹,不知不覺就到了靈隱寺山門,一行人拾級而上。


    錢塘和蘇雨墨並肩而行,錢玥開心道:“大哥和雨墨姐姐真般配,多謝你了,若是沒有你我還想不出這麽好的點子。”


    徐天然有了點大哥的風度,平靜道:“主要是郡主殿下演技好,但凡出點差錯就前功盡棄了。”


    約莫半個時辰,一行人登上了靈隱寺。


    徐天然一眼望去,隻見一名拄著拐杖的布衣士子在同袍的攙扶下緩緩登寺,錢玥在徐天然耳畔輕聲道:“他就是上個月被套麻袋揍得最慘的辜鴻傑,他可是寒門士子的領袖。”


    錢塘見錢玥和徐天然未免有些太過親密,跟蘇雨墨說了一聲,停下腳步,剛剛好擋在徐天然和錢玥中間。


    錢玥皺著眉頭,問道:“大哥,幹嘛呀,不讓我跟徐大哥說話?”


    錢塘笑道:“有了徐大哥就忘了有我這個大哥了?”


    錢玥嬉皮笑臉,“怎麽會,徐大哥是徐大哥,你可是我親大哥,怎麽能比?”


    錢塘看著辜鴻傑的背影,輕輕搖頭道:“辜鴻傑,名如其人,身負大才,可惜太過孤傲,我誠心請他來世子府當幕僚,竟然被他一口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是什麽?”


    “說我空有其表。”


    徐天然微微點頭道:“你不生氣?”


    “我生什麽氣,這不是誇我有一副好皮囊嘛。”


    錢玥在旁邊潑冷水,“皮囊能當飯吃。”


    錢塘無奈道:“玥兒,我發覺自從徐大哥來了,你對你親大哥越來越不待見了。”


    錢玥吐了吐舌頭,怕挨大哥板栗,便往後退去,和徐徐玩鬧去了。


    徐天然再看了一眼辜鴻傑,輕聲道:“是不是讀書人但凡有點才華就要恃才傲物,裝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


    錢塘想了想,隻是輕聲道:“學問高了,自然就有脾氣了,這叫名仕風采,你不懂,我也不懂。”


    千白笑而不語,心想還不是洪宥沐帶來的風氣。


    錢塘駐足片刻,笑道:“今日洪先生親自主持朔月談,不知會出什麽題?”


    徐天然停下腳步,錢塘問道:“怎麽了,有心事?”


    徐天然以心聲問道:“三哥,有一事我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問你,你迴不迴答皆可。”


    “問吧,能說的絕不隱瞞。”


    “吳越可有參與揚州之謀?”


    錢塘低頭沉思,良久,平靜道:“我不知情。”


    揚州之謀,便是歲靜醫館圍殺錢彬彬之事,現如今已經在山上宗門傳開了,整座江湖的目光都落在姑蘇錢氏和踽步宗之上。


    更有好事者恨不得鼓動姑蘇錢氏和踽步宗引發大戰,不論是踽步宗、錢氏哪一家倒下,對於江湖而言都不亞於一場大地震,而地震之後,慘敗一方的資源就會被諸多山上宗門瓜分。


    宛如兩隻野獸殊死搏鬥,倒下的屍骨將會淪為眾多動物的食物,他的地盤也會被瓜分殆盡。


    不過,徐天然從錢塘的神情中便知道錢塘隱約也知道有吳越的勢力參與了揚州之謀。


    徐天然平靜道:“你沒參與就好。”


    錢塘微微點頭。


    大雄寶殿門口,江南士族領袖林謙益之子林佛霖率領一眾膏粱子弟站在門口,看著辜鴻傑淒慘的模樣不忘冷嘲熱諷。


    林佛霖倒是不曾開口,他的目光早就落在一襲紫衣身上,遙遙便躬身行禮,朗聲道:“世子殿下親臨朔月談,實乃吳越士子之幸。”


    林佛霖和錢塘的不對付是吳越人盡皆知之事,錢塘平靜道:“原來是林編修,今日可準備親自上陣。”


    林佛霖笑道:“世子殿下可是咱吳越膏粱子弟之首,林佛霖唯世子殿下馬首是瞻。”


    錢塘臉色如常,但是林佛霖這句話硬生生把錢塘劃入膏粱子弟陣營,刻意營造對立氣氛,顯然是故意讓錢塘為難。


    錢塘不為所動,沉聲道:“我隻是旁觀,且看咱吳越士子學問可有更上一層樓。”


    錢塘一句話就輕鬆化解了林佛霖的小心思,旋即,便領著徐天然一行人跨過門檻,進入大雄寶殿。


    辜鴻傑神情清冷,緩緩走過林佛霖身邊,兩人四目相對,眼眸裏皆迸發出炙熱的目光。


    千白一聲不吭,跟在徐天然身後。


    大雄寶殿之中人滿為患,門外亦是人山人海。


    徐天然若是沒有錢塘領路,估摸著是擠不進大雄寶殿。


    整座靈隱寺,人聲鼎沸。


    忽然,一名士子喊了一句:“洪先生來了。”


    突然,整座大殿寂靜無聲,目光全部匯聚在洪宥沐身上,擁擠不堪的大雄寶殿竟然空出了一條筆直的通道。


    錢塘朝洪宥沐躬身行禮,洪宥沐亦是不失禮節迴禮,洪宥沐瞥了眼在人群之中的徐天然,僅有一個眼神交流,便和錢塘一同走到台上。


    徐徐對朔月談提不起一絲興趣,拉著千尋、錢彬彬四處閑逛。


    士子們眼神熱烈,隻見洪宥沐起身,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坐下。


    “轟”一聲,所有人皆席地而坐。


    徐天然和千白尋了個僻靜之處,悠哉地看熱鬧,錢玥也不雖錢塘一同登台,雙手抱膝,和徐天然一樣靠在門口的牆壁上,皆是怡然自得的神情。


    所有士子靜等洪先生的論題,尤其是膏粱子弟早已摩拳擦掌,想要在洪先生麵前好好表現一番,要讓自家長輩知道,自己可不僅僅會套麻袋揍人,肚子裏也是有墨水的。


    洪宥沐靈力微動,虛空之中凝結出幾個鮮紅大字,“論馬政得失。”


    全場嘩然。


    吳越乃魚米之鄉,從未行馬政,眾多士子們徹底傻眼了,不僅膏粱子弟懵了,連寒門士子也不知從何說起。


    尤其是那些被家中長輩狠狠責罰的膏粱子弟更是歎氣連連,自己填鴨一般死記硬背的儒家經典都不能派上用場了。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辜鴻傑和林佛霖身上,林佛霖、辜鴻傑皆氣定神閑,看來這個辯題並未難住兩人。


    徐天然心想,又有好戲看了,扭過頭來卻看見千白已經陷入沉思。


    唇槍舌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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