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錢塘、千白和徐天然皆在消化洪宥沐所說之事,這會是真相嗎?


    若是洪宥沐所言是真的,那麽當年紅顏禍水的貴妃橫空出世就很值得深究,當年山上仙人所下的一盤大棋滲透至大唐廟堂,乃至後宮,細思極恐。


    三人皆在腦海裏反複思量,洪宥沐甚是欣慰,如果錢塘、千白和徐天然三人不過是盲從的草莽之人,反而會被洪宥沐看輕,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大唐,每個人心中也有大唐隕落的真相。至於誰對誰錯,往往誰也說不清,真相早已被淹沒在曆史長河之中。


    徐天然抱著茶杯,一股清新的茶香迎麵而來,洪宥沐的話,他願意相信七八分,修士禍國、修士殃民,修士對這個天下所犯下的罪過罄竹難書。


    走過了這麽遠的江湖,徐天然也見過俠肝義膽的修士,徐天然也見過為禍一方的修士,修士之善惡與修為高低無關,正如人心善惡,與學問高低無關。


    窮鄉僻壤、窮街陋巷、家徒四壁、目不識丁,或許仍是一名心地良善之人。


    繁華大城、高門大戶、朱門酒肉、滿腹經綸,或許卻是一名心肝都黑透了的主。


    當然,修士善惡亦如人心,大多數的修士不是非黑即白的善惡,不過既黑又白的中間色,有的更黑一點,有的更白一點,事不關己自然能高高掛起,義憤填膺說著道貌岸然的正義之言。一旦關切自己的利益,就成了斤斤計較,唯利是圖的小人。能說這樣做不對嗎?


    不能,隻因天下芸芸眾生,十之**皆是這種人,那些看似在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也不能免俗。


    因此,修士就比凡人壞嗎?


    那些悲傷的往事又浮上心頭,徐天然不覺得修士就比凡人壞,也不覺得修士就比凡人好,半斤對八兩,隻是,徐天然深深見識到,凡人之惡,禍害不過周遭之人,修士之惡,卻要禍害更多的人。


    修士之惡宛如高居廟堂之人作惡,境界越高,如同為官者官職越高,身居高位者之小惡便會成為大惡,大惡便會讓天下蒼生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良久,徐天然率先開口打破死寂,“請教先生,天下有修士更好,還是沒有修士更好?”


    洪宥沐並不急於迴答,連自己也沒想過這個刁鑽的問題,畢竟自己也是身在修士陣營,無路如何也不會想著把自己折騰沒了。


    不過,洪宥沐何許人也,年少便有才思敏捷的聲譽,雖說是活了一甲子有餘的老家夥了,自詡才思之敏捷不遜年輕那會兒。


    畢竟,人生閱曆越多,看待事物的本質能力就越強,加之修士強悍的體魄,精力更勝往昔。


    裏屋又是漫長的死寂。


    洪宥沐思考了約莫一刻鍾,緩緩開口道:“當下還真不知是好是壞,每一個舊世界倒塌,新世界建立,都有新的既得利益者上位,而上位之人的貪欲就決定了這個世界是更好一些,還是更差一些。”


    徐天然平靜道:“若無修士,便無先天血脈優勢,天下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局麵,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天下紛亂,自有規矩可循。或許,


    失去修士把控的時代,會出現比修士時代更加黑暗的時刻,但是人們的心中總會有一道希望的曙光,不同今時今日,出身的血脈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洪宥沐轉過頭,對一襲青衫另眼相看,若徐天然是一名凡人,他也不會有任何震驚之處,畢竟人總是善於從自己的角度思考問題,修士正是壓在凡人頭上的一座大山,凡人心中誰不想把這座沉重的大山推翻。


    而徐天然明明是一名修士,更是一名天資奇佳、大道可期的天之驕子,竟然站在自己對立麵思考,願意舍棄自己的利益,這份情懷難能可貴。


    徐天然一席話,千白深深認同,隱約間徐天然和南宮千白也發覺江湖看似紛亂的勢力,其實背後細細分來便隻有兩股力量,一派是天道的堅定支持者,另一派是反對天道法則,破除壓在老百姓頭上萬年的陳舊規矩。


    當然,能夠觸及這一層麵的修士大抵皆是陸地神仙境、天仙境大能,飛升境及以下的修士都還在為踏出大道而苦苦掙紮,哪裏會參悟這等天機,也不願意這麽做。


    畢竟,修士修行之道便在於得道證長生,而天道覆滅,法則盡破,那天下會變成什麽樣子,誰也想象不到。


    修士可還能修行,天地可有大道?


    人總是喜歡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裏生存,不願意涉足陌生領域,若是徐天然出身便是晉王府修行天資奇佳的王子,或許,他也看不見修士之禍,反而隻會仰慕那些仗劍走天下的大俠。


    正是經曆了艱辛的歲月,正是庶出的凡俗落魄王子,才讓徐天然境界越是攀升,越是警惕莫要成為自己最初最討厭的山上人。


    洪宥沐沉聲道:“江湖人拚命削尖腦袋往上爬,廟堂人亦如是,最終苦的還是被大家踩在腳底下的老百姓。但是,若真的把決定天下歸屬的權利交給那些目不識丁的草頭百姓,就能讓天下安寧?”


    徐天然微笑道:“當下晚輩眼光短淺,看不見未來路究竟在何方,隻是知道天道在、長生在,老百姓就在毫無希望的生活中垂死掙紮。雖然我不知道怎樣會更好,但是我知道現在這樣肯定不好,不好就要改變,哪怕會經曆陣痛,哪怕會變得更糟,隻要心中有了希望,未來就會有更美好的道路。”


    千白很少插話,難得有機會聽宥沐先生高論,願意細細聆聽。


    洪宥沐問道:“先不說沒有天道往後的將來,隻說誰能將天道斬落,讓天道法則覆滅,若是真的法則覆滅之後,新登基的大能是否能抵禦誘惑,以自己的心思創建新的法則,到頭來白忙活一場,不過是又換了一個新天道而已。而新天道的法則會不會比老法則更適用於天下還未可知。”


    徐天然目光落在眼前沾了道祖仙氣的茶水中,眼眸前所未有的堅定道:“我雖卑微,但畢生宏願,有生之年必向天道拔刀,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將天道法則斬碎。”


    忽然,原本晴朗的天空一聲驚雷,轉瞬便烏雲密布。


    錢彬彬在裏屋窗戶外撅著屁股被嚇了一跳,喃喃道:“怎麽說變天就變天了?”


    茶幾旁,除了千白神情依舊,饒是洪


    宥沐和錢塘都滿臉錯愕。


    天下膽敢向天道問劍,萬年以來屈指可數,最為悲壯的便是莊生和詩聖,可惜二人的下場皆令人唏噓。


    數千年的曆史長卷之中,對二人問劍天道的記載語焉不詳,但是流傳下來的評語之中大抵皆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洪宥沐重新審視一番眼前年輕的布衣青衫,方才他說出這一番話的氣場足以令自己感覺膽寒。


    偌大的天下,大長生者鳳毛麟角,陸地神仙寥寥無幾,但是敢問劍天道的唯有二人,洪宥沐曾經翻遍典籍尋找莊生和詩聖問劍天道之事,不曾想遍觀儒家經史子集卻未發現隻言片語,隻能在誌怪之中找尋蛛絲馬跡。


    那兩場問劍結局如何,自然顯而易見,但是洪宥沐不相信他們真的就是後人所說的那般以卵擊石。


    尤其是詩聖,一場問劍之後,他的往事、學問皆被儒門抹除,洪宥沐耗盡半生心血才得了抄錄詩聖數首詩篇的孤本。


    不曾讀過詩聖的詩,不知詩聖之才華,不知詩聖之偉大,洪宥沐正是多看了幾首詩,他心中對膽敢問劍天道的詩聖充滿了向往。


    冥冥之中的命運將徐天然指引向天道的對立麵,洪宥沐怎會想到,眼前的布衣青衫身上既有莊生的傳承,又有詩聖傳承,一人獨得兩份絕無僅有的傳承,他如何能反抗自己問劍天道的命運?


    洪宥沐深吸一口氣,雙手十指交叉,沉聲道:“你可知問劍天道的代價?”


    徐天然微微點頭,“萬年來唯有道門莊生、儒門詩聖問劍天道,最終皆是落了個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不入輪迴。”


    “既知如此,緣何仍是選了這條最為兇險的道理?”


    “很多時候道路不是由我選的,不過是我剛好走到了這條路上。”


    徐天然顯得極為平靜,洪宥沐知道這是眼前的年輕人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並不是一時興起而逞口舌之快。


    洪宥沐是肚子裏裝滿了墨水的大儒,號稱儒家賢人,但其內心對於儒家的規矩之說頗有微詞,為何天道訂立的法則天下就要遵守,為何儒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矩天下皆要遵守?


    洪宥沐不敢言,凡是與整座天下作對之人都沒有好下場。


    也正是因為心中對儒家學說的思考,讓洪宥沐一生遇見了很多貴人,許多萍水相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貴人總是在自己迷茫之時為自己指點迷津,才讓自己從一名小宗門的庶出子弟一步步成了名滿天下的當代大儒。


    或許,與年少成名的徐天然而言,洪宥沐算得上是大器晚成,在洪宥沐學問融會貫通之際,他已經不惑之年,也正是那一年,洪宥沐躋身飛升境。


    學而優則仕。


    洪宥沐一入廟堂,短短數年便一飛衝天,短短數年就成為南唐宰輔,輔佐南唐王,成就一番霸業。


    自從隱居鬆江河畔,洪宥沐從未如今日這般暢快,心中一股熱血上湧,仿佛迴到年少之時的一腔熱血。


    洪宥沐再也忍不住了,撤去了裏屋的禁製,錢彬彬就聽見洪宥沐大喊一聲:“洪斌,拿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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