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過後,鳳凰一族合族大禮,徐天然一行人皆成了坐上貴賓。


    以徐天然、吳清風對鳳凰一族的恩情而言,確實擔得起這份殊榮,尤其於凰族而言,更是拯救於危難之中,否則,一旦稍有不慎就會引起鳳凰一族內戰,到頭來鳳凰一族真就要徹底隕落了。


    鳳九天親自領著鳳族諸長老,更是連鳳斯禮一眾年輕才俊一同帶上,在凰族祖師堂前三叩首,以慰藉凰族先祖的英靈。


    鳳族的誠意終於感動了凰族,更是讓凰清絕也大徹大悟了,鳳凰一族還是需要相濡以沫,互相扶持,誰也離不開誰。


    若是彼此心存芥蒂就讓外有有了可趁之機,此番鳳凰一族的災難讓鳳凰一族徹底警醒了,隻有鳳族、凰族團結在一起,鳳凰一族才有未來。


    管彤和徐榮在竊竊私語,驚歎著梧桐宮的宏偉壯觀,依著萬年梧桐祖樹而建的盤龍之路,宛如登山一般。


    管彤扶著欄杆眺望,依稀可見浮雲在眼前飄蕩,整座梧桐城一覽無遺,隻是越瞧著管彤越覺得腿軟,似乎自己有些爬高,“徐榮,快來扶我,我怎麽有點腿軟。”


    “喲,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師姐原來有恐高症,這可如何是好?”


    白衣小童屁顛屁顛跑過來給管彤當拐杖。


    有了徐榮當拐杖,管彤這才覺得不那麽怕了,“徐榮,你的個頭當拐杖剛剛好呀,所以你可別長太快了,不然以後就不能拄著你了。”


    “我的個頭就這麽高,不會再高了,反倒是大師姐的個頭別竄得太快了,不然我就沒有給大師姐當拐杖的福分了。”


    兩人一路上一唱一和,蹦蹦跳跳,打打鬧鬧。


    贔屭跟在千尋大人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他的腦海裏仍是吳清風一劍就斬了囚牛的畫麵,那可是九大神將之首的囚牛,半步飛升境的大妖,怎的在吳清風和師父麵前這麽不堪一擊呢?


    梧桐宮第一層之上,有一座巍峨宮殿,顯而易見便是鳳族祖師堂,原先鳳凰一族尚未分裂,鳳族、凰族的曆代先人牌位,曆代宗主畫像皆供奉於此。


    凰清絕為鳳族祖先上了三炷香,旋即,領著一眾凰族子弟,小心翼翼將凰族曆代先人牌位和曆代凰主畫像遷入祖師堂。


    鳳凰一族曆來是雙元製,鳳主、凰主共治鳳凰一族,鳳凰一族的族長常理而論,往往指的是鳳主和凰主二人。


    不過,曆代鳳主、凰主皆是夫妻,而這代鳳九天和凰清絕自然是不可能結為夫妻,鳳九天本就是懶散的性子,最愛閑雲野鶴的生活,想讓凰清絕承繼族長之位,待鳳斯禮和凰傲雪羽翼豐滿了,再傳位於二人。


    莊重的祭祀禮儀之後,眾人一一落座,徐天然和吳清風並肩而坐,作為鳳凰一族最大的恩人,坐在了最尊貴的位置之上,南宮千白和楊小兵亦同坐,管彤和徐榮坐在徐天然身後竊竊私語,贔屭跟千尋大爺坐在一起,更是謹小慎微,俗話說同行如仇人,贔屭生怕自己出了紕漏被千尋大爺到主人那裏告一狀,沒準自己也就如囚牛一般,被一劍斬殺了。


    鳳九天舉杯起身,微笑道:“清絕,今日鳳凰合族,是千年的盛世,在此,我們舉杯痛飲。”


    祖師堂內,紛紛舉杯。


    鳳九天繼續說道:“清絕,我本就是閑雲野鶴的性子,實在是無奈之下接下了鳳主這份重擔,現如今鳳凰一族合族,我終於可以卸下這份擔子了,你來做鳳凰一族的族長,想必於鳳凰一族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凰清絕連連擺手道:“鳳凰一族從未有凰女擔任族長的先例,再說了,我也沒這個能力,若依我之見,不如就傳位於斯禮和傲雪,他們是恩愛道侶,又是鳳凰一族天資最佳的年輕人,咱們都退到幕後,做鳳凰一族的左右護法,你覺得如何?”


    凰清絕此言令鳳九天刮目相看,一旦恢複了平和的心態,凰清絕也是足以令人敬佩的凰主殿下。


    鳳凰一族萬年之中,也有過唯有一名族長的情況,但是往往是鳳主出任族長,從未有過凰主擔任族長,凰清絕也不好輕易壞了規矩。


    當然,最重要的是,鳳九天和凰清絕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們彼此心裏頭都知道,那一夜,兩人相敬如賓,未來漫長的歲月裏,就絕對不會在一起了。


    縱然,初見之時,凰清絕對青年才俊的鳳九天頗有好感,但是,錯過了便是一生,便也再也不會去想,若是那一夜,他們在一起了會怎樣?


    當年,鳳九天反抗的是腐朽的合親製度,並非真的不喜歡那名聰明伶俐的娟秀女子,隻是,那年鳳九天做出了抉擇,便不會再迴頭了。


    鳳九天心裏有了心愛的女子,一同育有一子,凰清絕仍舊形單影隻,依她驕傲的性子,今生十有八九不會再嫁人了。


    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果,鳳九天和凰清絕都是兩個甲子有餘的歲數了,雖然在鳳凰一族之中,不過是青壯年紀,但也是看遍世間百態,已然萌生退意。


    他們仍舊守護鳳族,不過不再是鳳主和凰主,年輕的鳳斯禮和凰傲雪繼位鳳主、凰主,更是讓鳳凰一族增添活力。


    鳳斯禮和凰傲雪受寵若驚,但是在鳳九天和凰清絕的堅持下,他們如何能違逆師命。


    短短不足一月的時光,鳳斯禮和凰傲雪隻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原本心如死灰,已經打算以死殉情的兩人此時此刻能夠手牽手站在祖師堂,更是承繼了鳳主和凰主之位,他們在祖師堂起誓,一生忠於鳳凰一族,願為鳳凰一族赴湯蹈火,不惜一死。


    鳳凰一族合族塵埃落定,在妖界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遠在珠穆的龍天行震怒不已,奈何囚牛已死,不然他恨不得將囚牛剝皮抽筋,再將他的魂魄點天燈,受盡折磨而灰飛煙滅。


    宴散,祖師堂人去樓空。


    徐天然一行人終於不用住在狐仙閣,在九十層紫羅宮住下。


    紫羅宮,亭台樓閣極其精美,徐天然一行人瞧著人挺多,不過在寬敞的紫羅宮之中略顯冷清,此時若是黑炭頭他們都在,那就熱鬧多了。


    已經不是鳳主的鳳九天,輕輕敲開紫羅宮的房門。


    千尋正要去開門,就發現贔屭一臉諂媚跑出去開門了,眼見是鳳九天,立即卑躬屈膝,招唿鳳九天進門。


    鳳九天徑直去了千百住處,千百已經煮好茶,連被子也給鳳九天備好了。


    鳳九天略微驚訝,“你知道我會來?”


    “鳳主殿下看清了我的根腳,豈會不來?”


    “你可知我的來意?”


    “知道。”


    “為何你會如此平靜?”


    “心中無愧,自然平靜。”


    “既然你知曉我的來意,自不用多言,你就告訴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不先喝杯茶?”


    “可。”


    鳳九天安然落座,端起茶杯,細細品茶,“確是好茶,沒想到你煮茶的本事這般出眾,我梧桐城的茶在你手中平添了許多滋味。”


    “自小沒機會出門,隻能將能做的幾件事做好而已,湊巧,煮茶也是幾件事之一。”


    “茶喝過了。”


    千百將黑瞳水晶摘下,露出澄澈的白瞳,問道:“鳳主殿下,可以反問一句,你殺我可有理由?”


    “已經不是鳳主了,叫聲前輩即可。”


    “嗯。”


    鳳九天沉思良久,“昔年白瞳禍亂妖界,白瞳於妖族而言便是不祥征兆,為了徹底剪除危險,你必須死。”


    “敢問前輩,我可有做錯了什麽事?就因為一雙白瞳就必須死?”


    “你沒錯,但寧可我錯了也要殺你。”


    “前輩所擔憂之事恐怕並非單單白瞳一事吧?”


    鳳九天臉色異樣,卻未矢口否認。


    “前輩,你最大的擔憂是我為無影所用,一旦解除了白發的封印,到時候於妖族、人族而言都是血雨腥風,對嗎?”


    “是又如何,九尾狐便是為你而來?”


    “沒錯,從我們踏入妖界的那一刻,無影就已經盯上我們了。”


    “你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無影要這般算計你?”


    “我說我也不知,你信嗎?”


    “信,為何不信。”


    “無影最終的謀劃究竟是什麽,我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我一概不知,所以,我來了,但是我知道,我們現在還活著,就是我對於無影還有用處,不然,在無影眼裏,我們不過是一群螻蟻,他想讓我們死,有何難。”


    “但是,你死了,一切皆休,對所有人都好。”


    “未必,若無影不想我死,你能殺死我嗎?”


    “你是說無影也來梧桐城了?”


    “不確定,畢竟我也不認識無影,隻是,依我所見,無影讓我一路暢行無阻,就是不想讓我死,卻也不想讓我活。”


    “此話怎講?”


    千白微微一笑,白眸愈加通透如玉,“不急,再喝杯茶。”


    徐天然、吳清風就在屋外站在,望著怒江兩岸八百裏河穀宛如仙境一般,卻神情冷峻,一點笑容也沒有。


    鳳九天確實不急,又喝了一杯茶,“好茶,不論喝過幾杯,都想再喝一杯。”


    千白笑道:“這算是一個不殺我的理由吧。”


    鳳九天哈哈笑道:“算。”


    “前輩,可想手談一局?”


    “不了,怕又多了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千白笑道:“前輩高明,晚輩這點小心思這麽快就被前輩看透了。”


    “我閱過上代白眸往事,知其最終成魔,非其本性邪惡,不過是被仇恨吞噬,成了人族妖族談之色變的白發魔頭。無影的謀劃,皆是在牽引我心中的仇恨,讓龍族犯邊,逼迫天機閣交出我,讓人族唾棄我,皆是此意。”


    鳳九天思索片刻,平靜道:“確有幾分可信。”


    “鳳凰一族之事,難道無影不知囚牛和九尾狐不足以成事,不過是徹底挑撥龍族和鳳族的關係,當然最重要的是,既要我覺得,我有功於鳳凰一族,最終鳳凰一族仍要殺我,讓我心生怨懟,一旦仇恨的種子播下了,漸漸的,我可能就步了白發後塵。”


    裏麵的對話,徐天然和吳清風皆聽得一清二楚,原來背後隱藏的算計遠遠是自己未能預料的,若非千白自己看的通透,恐怕無影的陰謀就得逞了。


    鳳九天雙手抱拳撐著下巴,一雙狹長的鳳眸凝視白瞳公子,他的白眸裏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仿佛一切盡在其掌握之中,“想不到,在一行人中最不起眼的你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承蒙前輩誇獎。”


    “若我執意要殺你,你可會心生怨恨?”


    一股冷冽的殺氣襲來,千白巍然不動,徐天然手握長平,吳清風竅穴洞開,轉瞬就能祭出隨心劍。


    千白淡然笑道:“不會。”


    “真當你是佛陀?”


    千白又給鳳九天倒了一杯茶,平靜道:“我是說你不會殺我。”


    空氣安靜到凝固了一般,許久,鳳九天爽朗笑道:“下次相見,可以手談一局,再喝一杯茶。”


    “晚輩榮幸之至。”


    門外一襲青衫緩緩放開了刀柄,白衣靈力歸於平靜。


    鳳九天邁出屋子,見了兩大門神,笑道:“兩位恩人,臉色不善呀。”


    徐天然破口大罵道:“善個毛,你們全家都善。”


    鳳九天毫不生氣,畢竟是自己理虧,共同扶欄遠眺道:“妖族不平靜呀。”


    徐天然擺了個臭臉,“天底下何處有平靜?”


    鳳九天指了指屋內,或許,千白的心裏是最平靜的地方,畢竟,事件萬事隻要透過現象看清了本質,便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瀾起伏。


    譬如,一名窮書生感歎命運不公,為何那些紈絝子弟能夠衣食無憂,而自己寒窗苦讀卻沒有出頭之日。


    若是看清了本質,豈會心生怨懟,紈絝子弟因何紈絝,不就是投了個好胎,先輩們努力為後世子孫打下的江山,他們才有紈絝的本錢。隻要朝堂不太烏煙瘴氣,科舉之路縱然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是自己能夠躍龍門的唯一道路。


    躍不過龍門,怨不得別人,隻怪自己先祖沒有為自己打下一片江山,隻怪自己不夠努力,沒有天分,除此之外,能怨誰?


    若是朝堂烏煙瘴氣,科舉舞弊層出不窮,則冷眼看著大廈將傾,或許不久之後,亂世再現,又是英雄輩出的年代,就看自己有沒有本事和膽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打江山了。


    不論是科舉高中,還是造反打江山,就是為了讓自己一朝富貴,讓子孫後代有紈絝的本錢。


    想及此處,道理想通透了,內心便不會有波瀾。


    徐天然問了個傻問題,“前輩,若說無影就在梧桐城,那他身在何處?”


    鳳九天無奈道:“誰知道呢?無影隱匿身形的本事無人能出其右,或許就藏在你的影子裏,或在我的影子裏,他想讓我們找到他,我們才能找到他,他不想讓我們找到他,誰也找不到他的蹤跡,便是大長生者也找不到。”


    徐天然趴在自己的影子上,哀求道:“無影陛下,無影老大,如果您在這裏的話就出來見見我,我有一事求您。”


    然後,一襲青衫就朝著自個兒影子不停拱手,似乎無影真就在自己影子裏似的。


    吳清風重重一腳踹在徐天然屁股上,徐天然猛然向前撲去十數步才重重落下,旋即,憤怒地瞪著吳清風,“小吳子,你瘋了。”


    “丟人現眼。”


    “你他娘的才丟人現眼,前輩都說了無影可能藏身在妖界的任何陰影之中,那麽我多一分努力就多一分機會,你不想救淨土了?”


    吳清風懶得搭理傻愣的徐天然,轉身離去。


    徐天然一行人在梧桐城駐足月餘,主要是為吳浩繼續疏通主靈脈堵塞,也為了看看無影是否會在梧桐城現身。


    若是無影一日不現身,他們便覺得前麵等著千白的危險便會越多。


    吳浩的靈脈終於疏通了,蜀道在徐天然麵前疲憊不堪,似乎這訴說著這一月來的辛勞,不過,徐天然發覺,為吳浩疏通靈脈也是在磨礪蜀道,蜀道的靈智愈加成熟,不知何時能夠開口言語,到時候就不用費腦筋猜測他咿咿呀呀的言語究竟是什麽意思,猜不對那小子還會生氣。


    吳浩一月以來不知吐了多少次血,臉色慘白到了恐怖的地步,鳳九天每日都來看望吳浩,雖知吳浩並無生命危險,但是幾度哽咽。


    也許,這些年來對吳浩的虧欠讓他愈加不忍看見這殘忍的場麵,但是,靈脈疏通過後,吳浩立即精神抖擻。


    雖然臉色仍舊是慘白無血色,但是吳浩立即奔到庭院之中,運轉靈氣,此生頭一迴感覺靈氣可以在靈脈竅穴中毫無阻滯地流轉,這種感覺舒服極了。


    隻是,身體仍舊比較虛弱,吳浩剛高高躍起,想要試試自己一拳的威力,轉瞬,靈脈傷勢未愈,在空中猛然吐出一口鮮血。


    鳳九天立即關切地將吳浩扶起,生怕寶貝兒子受了重傷,反倒是吳浩覺得吐出一口鮮血之後,身體更加舒坦了,此時,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靈氣源源不斷被自己吸收,竅穴和靈脈運轉通暢,修行不再是當初艱難前行的樣子,與曾經匍匐前行相比,如今仿佛是騎乘一匹駿馬奔馳,吳浩恍然發覺,自己的前路都光亮了起來。


    管彤瞧著活蹦亂跳的吳浩,笑眯眯道:“小耗子,既然病好了,還不快來拜見大師姐。”


    吳浩輕輕推開鳳九天的手,朝管彤深深一揖道:“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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