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明媚,微風習習。


    南宮千白趴在自己小院,看著天空的浮雲,偶爾有飛鳥掠過,南宮千白看得如癡如醉,便是娘親來到屋內都渾然不覺。


    南宮千白發覺在這個小天地的娘親和天道天下的娘親一般溫婉美麗,疼愛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南宮千白細膩的內心隱隱也發覺了自己與常人不一樣,自己的小樓僻靜,除了服侍自己的貼身丫鬟柔兒,閑雜人等都不許進入小樓。


    父親是北衙禁軍統領,公務繁忙,在家時日屈指可數,娘親對自己照料極為細心,但這一座輪台樓更像一座監牢,將他牢牢困在裏麵。難道又是因為自己的白瞳嗎?


    南宮千白自是知曉賢淑的娘親給予自己的溫柔,想讓自己能夠忘記這份孤寂。但這一世的記憶南宮千白已經失去了,原來前幾日南宮千白狠狠摔了一跤,娘親以為他失憶了,但南宮千白知道,自己從天道天下而來,頂替了同名同姓的自己,雖是同一個人,但沒了記憶的南宮千白還是娘親心裏的南宮千白嗎?


    南宮千白隱隱發覺自己成了一顆棋子,在天道天下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為何在這方天地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之人?重重疑問浮上心頭,他不能繼續在輪台樓窩著,他需要去外麵看一眼這個世界,才能找到問題關鍵所在。


    南宮千白顯然與娘親生疏了幾分,但娘親仍舊待他柔情似水,畢竟娘親以為他是失憶了,哪裏知曉自己的兒子早已不是同一個人了。


    南宮千白大大的眸子如白雪一般光亮,撒嬌道:“娘親,我想出去走走,一直呆在輪台樓都膩了,春天快來了,咱們出去踏春吧。”


    娘親眼眸黯淡了幾分,搖搖頭道:“外麵有什麽好的,還是家裏好,你要什麽娘親都給你買迴來。”


    南宮千白傷心道:“難道我真的是怪物嗎?到哪裏都容不下嗎?我就想跟普通人一樣出去走走,看一看風景,就這麽難嗎?”


    話音未落,娘親的淚水如珠簾。


    南宮千白看著娘親的淚水,安慰道:“好了,娘親,我不任性了,我不出去了。”


    娘親看著漸漸長大的兒子,整整二十年從未踏出輪台樓,一時間有些心軟,夫君沒十天半個月是迴不來,就帶他出去走一走,到時候戴上帷帽,去僻靜之地,應該沒事的。


    娘親柔聲道:“白兒,今日便帶你去薦福寺燒香許願,今日是十六了,香客不會很多,不過你出去要小心點,得戴上帷帽,不能讓人看見你的眼眸。”


    南宮千白欣喜若狂道:“真的嗎?我能出去了,什麽都聽娘親的。”


    娘親看著比自己都高了許多的兒子,無奈道:“你是娘親上輩子的討債鬼。”


    南宮千白內心久久不能平靜,這是他第一次出門,真想看一看這繁華的長安城,哪怕在薦福寺上遠遠望一眼也好。


    將軍府遮掩得嚴嚴實實的馬車緩緩前行,直奔薦福寺,寬大的馬車上坐著將軍夫人、頭戴帷帽的南宮千白、貼身侍女柔兒,除去車夫是最信任的江湖高手,並無閑雜旁人。


    柔兒是南宮夫人從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最是信得過之人,不然公子的起居飲食也輪不到她親自來照料,便是這二十年,將軍府眾人誰也不知在僻靜的輪台樓公子的模樣,都說公子身子柔弱,在輪台樓靜養,從不曾有人打擾。當然,最重要的是靠著柔兒姑娘周全的安排,不然窺探之人並不會少,天底下哪裏有不透風的牆,隻有這道牆真的天衣無縫,才能密不透風。


    馬車緩緩駛入薦福寺,徐天然和吳清風剛好離開薦福寺,和馬車擦肩而過。


    馬車停下了,裹得嚴嚴實實的南宮千白,站在馬車之上怔怔出神,這輕輕踏出的一步自己等了整整二十年。在天道天下是二十年,在這方天地也是二十年。


    淨土小和尚親自招待將軍夫人,領著將軍夫人和公子去佛殿敬香。密不透風的帷帽遮擋了南宮千白的視線,但誰人能知他早已沉迷在平淡無奇的腳步中,每跨出一步,他心中無比的滿足。


    柔兒本來一直攙扶南宮千白,但南宮千白想要自己走,對遮了眼睛二十年的南宮千白而言,早已如盲人一般能自己感知障礙物獨自前行,這一幕,看得將軍夫人和柔兒眼眸裏噙滿了淚水。


    淨土小和尚雙手合十,為眼疾的南宮千白祈福。


    徐天然和吳清風出了坊門,漫無目的在道路上閑逛,不知去何處,徐天然就領著吳清風去城牆上瞧一瞧。沒想到,到了城牆邊,有一道結界無法穿越,更有披甲士卒守衛,徐天然又不敢擅自破開結界去看一看,怕引來意外,隻能折返迴去。


    徐天然想起,哪裏消息最靈通,自然是集市,就直奔西市而去。


    吳清風隻能跟在徐天然屁股後頭,誰讓他也沒什麽法子一探究竟呢?


    西市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徐天然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出門之時應該找小和尚拿點銅錢,口袋裏沒錢,心中慌慌的,尤其逛繁華的集市,不免心裏有一股不安感。


    吳清風並無這種感覺,不過他喜靜不喜動,想要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呆著,被徐天然拉進了人潮之中。


    徐天然細心打量街道兩側的鋪子,昔年長安城西市是胡商的天下,販賣的貨物大多是自西邊而來的外來品,但徐天然細心發覺西市的貨物確有西域商品,不過來往之人皆是黑眼黑發的中原人,心中有一絲疑惑。


    徐天然趁機詢問了許多商人,問毛皮商人,這上等的羊皮出自何處,掌櫃的見徐天然一身磕磣的布衣青衫,懶得搭理他。吳清風一問立即不一樣,掌櫃的滔滔不絕,費盡心思推銷手中上好的羊皮,可都是從十三行進貨的上佳西域毛皮。


    徐天然瞧著憤怒,這廝竟然以貌取人,自己瞧著是窮酸了點,但好歹也是儀表堂堂,怎麽就被掌櫃的忽視了。徐天然見答案已經有了,潑了掌櫃冷水道:“別看他光鮮亮麗一身華服,和我一樣口袋空空,麽得銀錢。”


    此話一出,掌櫃的滿臉笑意頓時消失無蹤,換了一張冷漠的麵孔,將倒給吳清風茶水都收了,擺明了送客。


    吳清風確是佛係心態,拱拱手道:“在下眼下確是口袋無餘錢,若有了銀錢定來掌櫃這裏買些上好的羊皮。”


    掌櫃輕蔑地看了一眼吳清風,冷漠道:“窮鬼,就別在這裏妨礙我做生意,今天真是晦氣。”


    徐天然笑眯眯拉著吳清風一起離去,笑道:“遭人白眼的滋味如何?”


    吳清風平靜道:“就那樣。”


    徐天然由衷地佩服,給吳清風豎起大拇指,這份氣度,自己真沒有。


    吳清風在手上輕輕寫下十三行,徐天然自然也明白,接下來的關鍵要去十三行,但十三行乃豪富之家,又是官營機構,如何能打探消息,若是此時口袋裏有幾千貫錢,還怕那些商人的白眼。可惜,真是沒有錢,現在去十三行也是白白遭人白眼。


    倆人漫無目的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西市僻靜之處,徐天然早已被西市的水烹羊肉的味道吸引了。吳清風雖有佛性,但並未出家,談不上特別愛食肉,也並不抗拒。隻是,走了一個早上的路了,肚子確實開始咕咕叫了,尤其在詩香雅境靈力稀薄,無法靠吸取靈力維持自身能量消耗。


    徐天然不禁感歎,始化神,又成人。原本一旦踏出化神境,開始褪去凡胎,食五穀雜糧漸漸成了自身的喜好,便是自此不食人間五穀也能依賴吸納靈氣活得能量。雖然在金丹境之時也能吸納靈氣維持長時間辟穀,但時間久了對身體會造成極大的傷害。徐天然當初在瀑布修行,若不是老白自創的小天地悉心維護徐天然的體質,依他稀鬆的境界數年不吃飯,早就成一具枯骨了。


    猛然間,徐天然身前一道魁梧的身材,不禁熱淚盈眶,二話不說猛撲過去。


    原來,徐天然和吳清風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鐵匠鋪旁,幹活幹累的大鐵錘走到店門口倒碗水喝,沒想到一抬頭便看見了徐天然。


    徐天然撲進肌肉虯結爆炸的大鐵錘懷裏,雖然身材修長的一襲青衫,但在大鐵錘的懷裏,仍舊有幾分小鳥依人的意思。吳清風一臉淡然,看來姓徐的又遇見故知了,想想自己也該到江湖走走,不然和姓徐的比起來自己在江湖認識的人還是太少了,真比不過走過中原、北獒和西域江湖的小徐子。


    忽然,一陣悠久綿長的“咕嚕嚕”聲音響起,打斷了多年未見的擁抱,大鐵錘摸摸徐天然的腦袋,哈哈笑道:“幾年不見,長大了不少,走先帶你吃水烹羊肉去,看你樣子就餓壞了,然後再敘敘舊。”


    徐天然抹抹眼角的淚花,像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吳清風從未見姓徐的這般模樣,一直都是一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哪裏見他露出脆弱的一麵,不知為何一見到這個肌肉虯結爆炸的大個子,鐵人一般的他也會流露出柔軟的一麵。


    或許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埋藏著一個柔軟的心,而這顆柔軟的心隻會讓自己最值得信賴和依賴的人麵前流露。


    徐天然和吳清風走進了羊肉小店,大鐵錘得迴店裏和師父說一聲,旋即拐到自己簡陋的小屋的枕頭底下拿出一貫錢。徐天然瞥了眼吳清風,自豪道:“小吳子,多虧有我,咱們又能吃一頓飽飯。”


    吳清風懶得迴答。


    徐天然心情好,就當臭狐狸嫉妒自己了,問掌櫃:“老板,水烹羊肉怎麽賣?”


    掌櫃的一遍忙活,一遍答道:“一碗半斤羊肉,二十文錢。本店做的都是熟客,價錢公道,分量足,半斤就是半斤,絕不會少一錢。”


    徐天然笑眯眯道:“那給我們上六碗水烹羊肉。”


    掌櫃的朗聲道:“好嘞,客官。您請先坐著,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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