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桃花自碎葉城而來,奔天京城而去,不足一日飛行萬裏,掩日悄然察覺萬裏飛劍朝著花滿樓而來,立於花滿樓屋頂之上,手握掩日,準備一擊就將桃花斬成灰燼。


    斷水拉住掩日,搖搖頭。


    朱子柒埋頭在案牘前,翻閱諜報、卷宗,父皇尚在病榻,大哥二哥忙著拉攏朝臣爭奪儲君之位,仿佛刹那間千斤重擔壓在肩頭。


    忽然,一道劍氣襲來突入,朱子柒身形閃躲,不料定睛一看,不過是一枝桃花,上麵刻的陣法都已經幾乎消磨殆盡,桃花枝上無桃花無桃葉,唯剩一枝青翠桃枝,朱子柒美眸凝視懸停在自己胸前的桃花枝,不明所以,自己走到哪兒桃花枝就跟到哪兒,難不成是什麽邪術?朱子柒大膽隱約發覺,桃花枝指向的是自己懷裏的香囊,便將香囊取出,輕輕往上麵一拋,桃花枝就跟著香囊往上飛。朱子柒美眸彎彎,兩個小小酒窩浮現。


    朱子柒接過桃花枝,細細看了一眼桃花枝,枝幹上刻著幾個歪歪扭扭似蚯蚓爬爬的小字,安好,想你。


    朱子柒露出了久違的開懷笑容,姓徐的,都會飛劍傳訊術法了,你會的我也要會,明日就跟師父學。


    掩日見公主殿下輕鬆的笑容,緊緊攥著長劍的手緩緩挪開,疑惑問道:“斷水,你怎知這道飛劍不會對公主不軌?”


    斷水笑道:“我聞到了這枝桃花飛劍無殺氣,倒是有滿滿的愛意。咱們公主殿下今日恐怕要難得出門賞花咯。”


    掩日不解道:“你又知道。”


    斷水開懷笑道:“我就知道。”


    一襲白衣終於走出花滿樓九層,孤身一人來到一片桃花林,聞著滿園的桃花芬芳,喃喃道:“姓徐的,我很好。”


    一襲白衣挽起烏黑長發,將光溜溜的桃花枝插在頭上,微微一笑,最是迷人,豔過滿園花色。


    桃花樓的動靜不小,樊樓有好幾股強橫的氣息偷偷窺探過來,白衣小童嗑著瓜子,輕輕將手中瓜子殼揮灑,頓時,在桃花樓仿佛構築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更像是將桃花林構築成一方小天地。幾抹窺探的神識轉瞬消失無蹤,生怕被大能追蹤,惹來大禍。


    白衣小童哈哈大笑:“敢跟老子鬥法,忒嫩。”


    小蚯蚓跌跌撞撞爬上了屋頂,手腳並用,爬到白衣小童身邊,一臉認真道:“你自稱老子,那我師父豈不是得自稱爺爺了。”


    白衣小童白了一眼吃裏扒外的小蚯蚓,嚴厲道:“你說,是我對你好,還是你師父對你好?”


    小蚯蚓不假思索,“都好。”


    白衣小童生氣道:“誰更好?”


    “師父更好。”


    白衣小童站起來,才能夠到坐著的小蚯蚓的耳朵,輕輕一擰,“沒良心的小蚯蚓。


    小蚯蚓吐了吐舌頭,問道:“你真是師父的兒子嗎?”


    白衣小童哈哈笑道:“不像嗎?”


    小蚯蚓搖搖頭,白衣小童曲解小蚯蚓的意思道:“不是不像,那就是像咯。”


    小蚯蚓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不像。”


    白衣小童早就溜之大吉,小蚯蚓又是四蹄並用,慢慢爬下樓來,白衣小童無奈搖搖頭,一腳踹向小蚯蚓的屁股,小蚯蚓立即飛了出去。


    小蚯蚓在尖叫聲中,翻滾了兩圈,竟然聞聞落地,怒指白衣小童道:“你要害我不成?”


    白衣小童踏著短短的小腿邁著大大的腳步,得意洋洋,甩著袖子走了。


    小蚯蚓猛然發覺,自己似乎能跳上樓頂了,從樓頂跳下來也沒事了,怎麽就糊裏糊塗就這麽厲害了呢?


    忽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千尋離著門近,就先去看門。


    門扉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名溫文爾雅的年輕公子,他手上拿著一張請帖,禮數周到邀請徐天然一行人晚上去雲起樓用膳。千尋自然不能做主,他又拿出一張拜帖,遞上名刺,表明身份,想要見徐天然一麵。


    千尋正要迴去通報,徐天然就熱情地走出來,笑著歡迎道:“王兄,好久不見,速速進來,咱們倆的關係哪裏需要這般生分,還需要遞拜帖、名刺。以後這桃花樓小院你隨便進。”


    來者是琅琊王氏王爾竹,他一臉疑惑,什麽時候自己跟徐天然這麽熟悉了,好像話都沒說過幾句。


    徐天然拉著王爾竹就往廳堂走,迪麗達爾不請自來給王爾竹倒茶,並讓樊樓的婢女上糕點、水果。


    王爾竹的眼神有些怪異,當年在晉陽城在他身邊的女子似乎不是同一個,雖說王爾竹有些臉盲,並不分辨得清女孩的臉,但這發色明顯都不一樣,王爾竹也是能發現的。心裏都想著,難不成這姓徐的才是真正花叢高手,這才兩年就又換了女人了不成。


    徐天然一眼便看穿了王爾竹的心思,連忙解釋道:“王兄,這位是哈密公主,我的普通朋友,此番也是應劍宗之邀前來觀禮。”


    王爾竹將信將疑點點頭。若沒有一腿,為何要刻意提及普通二字,看來姓徐的是典型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白衣小童和徐天然心有靈犀,一聽說琅琊王氏,筆墨紙硯都準備好了,既然來了怎麽能不留下幾幅字呢?豈不是顯得很沒禮貌,一點待客之道都麽得。


    白衣小童親切地說道:“爹,既然是琅琊貴客,想必書法造詣極高,能否請教一二?”


    王爾竹感覺腦袋都嗡嗡嗡,怎麽姓徐的都有兒子了,還不小的樣子,刹那間感覺自己入了賊窩了,如同提線木偶被他們擺布。白衣小童愈是天真無邪的表情,王爾竹心裏越滲得慌。


    徐天然左一口王兄,右一口王兄,本就不善言辭的王爾竹眉頭緊蹙,看著桌上擺好的宣紙,又有徐天然殷勤磨墨,白衣小童使勁在拍著馬屁,這一切如何順理成章,卻又讓王爾竹覺得莫名其妙呢?


    王爾竹耐不住徐天然的死纏爛打,一提筆,王爾竹身上的氣質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本是神情清冷拒人千裏之外,此時身上豪氣頓生,揮毫潑墨,紙上留下了圓潤飽滿的四個大字:上善若水。


    白衣小童不禁稱讚道:“王叔叔,真是好字,比我爹蚯蚓爬爬的字好太多了。”


    徐天然瞪了白衣小童一眼,諂媚道:“王兄書法造詣著實高遠,要不,再多寫幾幅?”


    王爾竹終於忍無可忍,冷冷道:“我們很熟嗎?”


    徐天然想了想,“一迴生,兩迴熟。”


    王爾竹徹底無語了,轉身就大步流星離去。徐天然一路緊緊跟隨,白衣小童已經在書桌前等著墨跡一幹就要將字帖收入囊中,可不能被爹搶先了。


    王爾竹走到了桃花樓外,頓時覺得全身都放鬆了,恢複了往日溫文爾雅的氣質,微微躬身一揖,道:“此番來桃花樓多有叨擾,還望徐兄見諒,家主邀徐兄明日攜眾人一同去雲起樓吃個晚飯,不知徐兄方便否?”


    徐天然自然一百個願意,拱拱手,笑道:“明日必到,還望王兄替我向家主問好,王兄得空也要常來桃花樓小院,不然就顯得桃花樓怠慢了王兄了。”


    王爾竹眼神怪異,嘴上說著一定再來,心裏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再來了。


    拜別了王爾竹,徐天然猛然想起,王氏家主是誰呀?這下慘了,得出去打聽一番,不然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雲起樓,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作為樊樓最大的院落,雲起樓並不是一棟樓,吃飯、會客、睡覺都是分開的,講究動靜分離,王而竹此番和家主一同行走西域心裏真是百般不願意,家主啥都好,就是一點不好,逢出門必帶美妾,尋常人帶一兩個就算了,家主帶了十個,還得意洋洋說道:“少了少了,一旬後就要重樣了。”


    王爾竹對家主真是百般不解,女人有啥好的,一個他都嫌煩,那麽多女人家主應付得來嗎?家主在琅琊,吃不講究、穿不講究、住不講究,唯一講究的是夜晚必須有美女侍寢。家主後宮美婢三百六十五人,若是閏年還要增添一個,整個宅邸脂粉氣熏天,美女鶯鶯燕燕,王爾竹是極不喜歡去家主府邸,每次婢女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家主總是樂嗬嗬一笑,“怪我怪我,年紀大了,腎也不好了,她們都有些欲求不滿,你是大男人要多擔待幾分。”


    王爾竹不禁想起家主的至理名言:女人是男人進步的階梯。


    王爾竹是真不明白,直到有一天一向慵懶的家主扶著老腰從美婢屋裏走出來來,眼神堅定道:“看來最近修行有些懈怠了,腎都有點虧了。”


    終於,家主破天荒入了家族的修行場,帶著高高凸起的將軍肚,有模有樣打了幾套王八拳,那架勢虎虎生風,把家族的晚輩們嚇壞了,以為家主要以身作則,對他們嚴格訓練、嚴格要求。沒想到,第二日,家主就一門心思潛心研究丹藥,把王氏丹房煉丹修士折騰得夠嗆。最重耗費了無數奇珍異寶,煉製了一顆碩大的藥丸,家主一口吞下,結果轉瞬,家主就倒地不起,鼻血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丹房的修士嚇壞了,差點以為家主就要交代在這裏了。沒想到,片刻之後家主站了起來,一抹鼻血,嘴裏喃喃道:“我要女人。”


    那一夜,聽聞家主夜禦百女,隻是第二日王爾竹一見家主,大吃一驚,眼眸深陷、臉色蒼白,嘴唇無一絲血色,王爾竹還以為家主就要死了。沒想到家主倒是疲憊地笑了笑,“無妨,不過腎有些疼,不過昨夜真是快活呀。”


    王爾竹真是不懂為何琅琊王氏會有這麽一個家主,在王爾竹心裏家主大多都是精明強幹、嚴肅威嚴,哪兒是王氏這般精蟲上腦的家夥?而且,這家夥還是自個兒親爹,這讓王爾竹心裏著實難受,娘親在他很小時候就去世了,從未有人跟他說過娘親的往事,似乎都在刻意隱瞞,連一向嘻嘻哈哈的家主也從不提及,仿佛早因流連花叢,忘記了自己原配的正妻。不過,家主也從未曾續弦,也不再生育。


    王爾竹和家主的關係根本不像父子,王爾竹從小到大從未叫家主一聲父親,家主倒也沒有將他當兒子看待,更像是看待家族內出類拔萃的晚輩,愛惜其才華,不時叮囑幾句,無過庭語、無三徙教。


    這便是中原第一望族琅琊王氏家主王振欣,和他疏遠的兒子王爾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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