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壁龍門客棧,唿延婉兒細心的為小地龍收拾行囊,小地龍看一眼姑母便流一把眼淚,看一眼又流一把眼淚,反倒是唿延婉兒看得開,反複勸慰道:“小地龍,男孩子哪裏能哭哭啼啼,走過了江湖就是真正的男子漢了,等你闖出名堂了,姑母為你感到驕傲,將來和街坊鄰將你的事跡炫耀一番,你看他們得多羨慕我。”


    小地龍頭一歪,一甩袖子,將滿臉淚水擦幹,站在原地,不時無聲地抽動肩膀,可憐的模樣讓人憐惜。


    白衣小童晃悠到小地龍身前,自豪道:“我爹不過及冠之年便是金丹境巔峰修士,前途不可限量,別說化神、飛升,便是陸地神仙都是囊中之物,你拜了個好師父,笑都來不及,哭啥。知情的知道你在拜師,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死了師父呢?”


    忽然,白衣小童嗷嗷大叫起來,被一襲青衫抓住了耳朵,拉到一旁去了。


    說走邊走,徐天然不是扭扭捏捏之人,白衣小童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何況白衣小童也不能多呆了,生怕忍不住脫口而出老子就是北獒大魔頭蕭慕容,那要如何收場?


    走時意氣風發少年郎,歸時懵懂無知垂髻兒。而且,此生都是垂髻之齡。


    若唿延婉兒知道麵前的小童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哪裏能接受得了?難不成情人要當孫兒養?


    造化弄人。


    唿延婉兒站在客棧門口,揮揮手,微笑道:“老身就不遠送了,煩請善待小地龍,他是個好孩子。”


    白衣小童吵著還要漂亮奶奶抱抱,又偷偷親了奶奶眉心一口。唿延婉兒倒是不覺得白衣小童惹人煩,可能是年紀大了,愈來愈喜歡小孩兒了,看著他天真爛漫的樣子不知不覺就心生親近。


    徐天然抱拳,問道:“唿延前輩可有話拖在下轉述蕭前輩?”


    唿延婉兒沉思了半晌,平靜道:“告訴那王八蛋,老娘心裏有別人了,別迴來了,有多遠滾多遠。”


    白衣小童轉過身去,緊緊攥著拳頭,淚流滿麵。


    徐天然瞥了眼白衣小童,明明是心底最在乎的人,往往又是最口是心非。彼此都以為是為對方好,往往誰都覺得不好。徐天然自然知道唿延婉兒為何這麽說,他不希望蕭慕容再牽掛她,不想他見到自己遲暮之容,此生已然錯過了就別再見了。


    一襲青衫拱拱手,笑道:“一定帶到。”


    徐天然、白衣小童頭也不迴揮揮手,小地龍一步一迴頭,三步一迴頭,眼睛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看不清雪白的路。


    徐天然摸摸小地龍的腦袋,微笑道:“最後許你迴去一趟。”


    話音未落,小地龍如離弦的箭飛迴去,唿延婉兒忍不住掩麵啜泣,那小小的身影在自己眼眸裏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唿延婉兒張開了自己的雙手,想要將小地龍抱在懷裏,小地龍“噗通”一聲跪倒在唿延婉兒麵前,緊緊咬著嘴唇,喊出了徘徊在心裏許多年的話,“娘。”


    唿延婉兒摟住小地龍,當年救他之時才五歲,一臉冷漠,過了半年都不曾開口說話,還以為撿了個啞巴迴來,漸漸說話了,唿延婉兒讓小地龍叫自己姑母,都不願意,說她不是自己姑母,他有姑母。過了兩年,小地龍才第一次開口喊姑母,把唿延婉兒樂壞了。


    今日,一聲娘,喊出了小地龍數年來的心聲,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


    唿延婉兒輕輕撫摸小地龍的臉頰,慈愛道:“該去了,別讓師父就等了,娘在這裏等你的消息,等你的大名傳遍大江南北。”


    小地龍含淚笑道:“一定。”伸出了手指,“拉鉤。”


    唿延婉兒欣慰道:“好,拉鉤。”


    白衣小童身形一閃坐在了徐天然的脖子上,哈哈笑道:“爹,爹,爹。我也是有爹的人。”


    徐天然無奈翻了個白眼,又於心不忍將他摔下,他這會兒心裏正難受,良久,徐天然輕聲道:“想哭就哭吧,沒啥丟人的,不是境界高了就要鐵石心腸,裝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好在你現在不過是小宗師境,可以大哭一場,我絕不會笑話你。”


    白衣小童停止了鬧騰,將腦袋擱在徐天然腦袋上,雖無聲無息,徐天然感覺到兩行熱淚緩緩流過他的頭發。


    小地龍這次拜別了唿延婉兒,頭也不迴地跑了,決不能迴頭,再迴頭就真走不了了,他仍是少年,何嚐不想看到外麵的世界,若不是娘在鶴壁,他早已厭倦了這個苦寒之地,不是因為這裏生活困頓,而是這裏的江湖沒有一點生機。


    徐天然讓他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江湖人,千裏而來隻為說一句話,一諾千金,這樣的江湖人才是他喜歡的江湖人,或許,跟著師父走江湖能看見不一樣的江湖。


    出了鶴壁城,白衣小童仍舊騎在徐天然脖子上,輕聲問道:“下一站,咱們去哪兒?”


    徐天然訝異道:“你要和我一起走?”


    “不然呢,我舉目無親,能投靠誰?境界又低微,長得又可愛,一個人在江湖行走容易被拐賣了。”


    徐天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誰敢拐賣你?”


    不遠處小地龍聽著二人的話聽不太真切,剛想豎起耳朵認認真真聽,忽然,兩人都閉嘴了,小地龍覺得二人有古怪,說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人聊著聊著自然知道小蚯蚓起了好齊心,隻能以心聲互相說話,可不能把秘密說漏了,這還沒走遠,怕小蚯蚓一下子迴了客棧告訴娘親白衣小童就是蕭慕容。


    白衣小童撥弄徐天然的頭發,問道:“想好去哪兒了嗎?”


    徐天然抬頭遙望西邊,笑道:“碎葉城。”


    白衣小童做了個撫須的動作,笑道:“這可不近,有趣。碎葉城是劍宗的地盤,你是要去砸場子還是拜師學藝?”


    “自然是......砸場子。”


    “果然是我親爹,有魄力,咱們爺倆一起上山,狠狠幹他臭不要臉的劍宗。”


    “當你爹當得膽戰心驚,從今往後你是爺,我是孫子,成嗎?”


    “不成,人前你是爹,人後我是爺,成嗎?”


    徐天然真是無奈,時隔兩年重返天下,兒子有了,徒弟也有了,可是媳婦兒還沒有呀?


    白衣小童嗬嗬笑道:“你都有兒子了,別老想媳婦兒的事了,咱們爺倆一起打光棍。”


    徐天然壯著膽子掐了一下白衣小童的屁股,“你打你的,我可有媳婦兒了。”


    “就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還好意思拿出來講?”


    “這輩子就她了。”


    白衣小童輕輕拍拍徐天然的腦袋,語重心長道:“年輕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別布了我的後塵,男子自然應該博愛一些,心裏多裝幾個女人,這輩子才有滋有味。”


    “那你心裏怎麽不多裝幾人?”


    頓時,空氣突然安靜。


    小地龍看著神情詭異的兩人,心裏嘀咕著:莫不是我上了賊船了,這稚童的表情哪裏像孩子?


    白衣小童繼續以心聲說道:“劍宗可不是好惹的,你怎麽砸場子?”


    “當年有一個賭約,要一人敵劍宗外門子弟千人,因你晚了兩年,不過,這樣就更有把握一些了。”


    “這玩法刺激,那你砸外門場子,我砸內門場子,如何?”


    “憑你?”


    “就憑我。”


    “你可知當今天下青雲榜第二吳清風,兩年前就是半步化神,如今恐怕已經是化神境界了,早早就孕育了本命飛劍,你小宗師的境界不夠他下酒吧。”


    蕭慕容訝異道:“喲嗬,如今江湖出了這麽多天才後輩,難不成江湖迎來了千年不遇的大年份?我成名那會兒的青雲榜大多都是小宗師境修士,如今青雲榜第二就化神境了,那榜首是誰,豈不是得飛升境了?”


    徐天然頓時有些汗顏,無奈指了指自個兒,“很不幸,榜首是我。”


    白衣小童在徐天然脖子上笑得前俯後仰,以心聲道:“就憑你三腳貓的功夫?那魁首豈不是紙糊的境界?”


    徐天然啞然無言。


    小地龍看著無聲的倆人,時而神情黯淡,時而瘋瘋癲癲,真是入了賊窩了。


    白衣小童繼續心聲說道:“你的禦劍術有問題,你知道嗎?”


    “自然知道,短時間內還不會有問題,此番去碎葉城便打算將這個問題順道解決了,不過我得打贏劍宗外門子弟一千人。”


    “要不你拜我為師,我指點你一二。”


    “不了,你的劍和我的不同,學不來。”


    白衣小童嘟著嘴,“你的眼光頗高,看來調教你的肯定是高人,不然我好歹十一紋大金丹,陸地神仙境大修士要指點一二,換作常人早就匍匐在我腳下,感恩戴德了。你倒好,挑三揀四不說,還無動於衷。”


    “不說了,怕說了傷你的心。”


    這把白衣小童刺激到了,隻接說出聲來,“天下必我厲害的無非就是大長生者,難不成教導你的全是大長生者,天仙境的大修士?”


    徐天然沉默不語,算來還真是如此,老白、先生、白孔雀都是大長生者,老白更是天仙境裏頭戰力最高的那一撥,白孔雀更是一人雙聖,僅此一人。


    白衣小童愈發肯定,能調教出徐小子這麽妖孽之人必是大長生者了。


    白衣小童繼續以心聲問道:“徐小子,你發覺沒,圍繞在你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將來你如何安置,是否考慮開宗立派?”


    開宗立派徐天然還真沒想過,但仔細一想,確實將來自己也需要在天下有一個落腳點,總不能就一直遊遊蕩蕩,再說了,自己一人倒也無所謂,若將來娶了媳婦兒,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也需要安置呀。


    “似乎需要開始考慮了。”


    “那我給你當首席供奉吧,等你成了名,也可以借著你的名號狐假虎威。”


    “你堂堂北獒大魔頭蕭慕容還需要借我的名頭狐假虎威?”


    白衣小童長歎一聲:“有那時候。”


    徐天然笑道:“沒到那時候,就容我借你的名號狐假虎威。”


    白衣小童笑道:“成交。”


    徐天然已經感覺到秋水就在不遠處了,果然,鶴壁城外小客棧,千尋倚門遠眺,遠遠瞧見了三個身影,笑顏逐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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