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昏睡了三天三夜,也鯨吞龍門客棧靈氣三天三夜,體內靈力恢複了大半,三日千尋衣不解帶侍奉主人左右。


    耶律大石倒是昏睡了一天一夜就醒了,但是傷勢極為嚴重,雖然經過噬魂、奪魄的醫治,不過骨頭也是剛剛接好,五髒六腑都受了極大的內傷,經脈受損嚴重,若非體魄足夠堅韌,恐怕早就一命歸西了。


    呂小布原本尋思著龍門客棧有些詭異,都不敢一人行動,但是呆了三天三夜也沒什麽事,就壯著膽子四處閑逛。畢竟,呂小布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總得尋點兒吃食。


    呂小布記起在龍門客棧吃到唯一的東西就是板栗,現在迴想起來那味道真是美極了,呂小布環視一圈,趁著周圍沒人,故伎重演:“難不成見鬼了?”


    空曠的龍門客棧寂靜無聲,唯有迴聲在蕩漾。


    呂小布小心翼翼在空蕩蕩的迴廊走來走去,忽然,一個板栗從天而降,準確地砸中他的腦殼,呂小布捂著腦袋齜牙咧嘴,咒罵道:“真他娘疼,力道比上次大這麽多。”


    不過,餓得眼冒金星的呂小布趕緊拾起板栗,放在鼻子輕輕一聞,頓時哈喇子就上來了,雖然大黑炭很怕天然哥說過鬼婆婆的板栗的故事,但是為了一口吃的,這個險值得冒。


    呂小布吃完了一個板栗,舔舔嘴唇,把手上的板栗渣渣都舔得幹幹淨淨。忽然,又一個板栗重重砸在了大黑炭頭上,大黑炭欣喜若狂,在饑餓麵前這麽點疼痛不值一提。


    板栗一個接一個,力道越來越重,隨著呂小布的肚子漸漸飽了,懷裏、袖兜裏都塞滿了糖炒板栗,那是給天然哥他們帶的,隨著一顆板栗如飛劍一般一擊將呂小布擊倒在地,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呂小布徹底怒了,大喝道:“有完沒完,老子夠了。”


    迴廊之上,有人捂嘴輕笑,笑聲如孩童天真無邪,於迴廊盡頭迴聲陣陣,呂小布驚恐地看著迴廊深處,趕忙把落地的板栗撿起,裝進衣服上衣卷起的兜兜裏邊,在迴廊一邊狂奔一邊尖叫道:“有鬼啊,真的有鬼啊。”


    千尋隱隱約約聽見呂小布的聲音,不過一直以來大黑炭都是大驚小怪的,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噬魂、奪魄一聽呂小布的尖叫聲,彼此對視了一眼,緊緊抱在一起,尖叫道:“有鬼啊!”


    耶律大石瞧著高大魁梧的噬魂、枯瘦矮小的奪魄,兩個人的臉色病態地蒼白,眼眶幽黑,身上的氣質一眼就知道是旁門左道之徒。旁人見了二人的模樣約莫都要喊一聲見鬼了,想不到他們兩人竟然這麽怕鬼。想來是虧心事做多了,怕鬼上門尋仇。


    呂小布閉著眼睛在迴廊狂奔,嘴裏輕聲念著:“南無阿彌陀佛!般若波羅蜜!菩薩保佑,天道庇佑!”


    忽然,幽暗的迴廊伸出一隻小腳,呂小布被小腳一勾,頓時摔了個狗吃屎,好不容易撿來的板栗散落一地。


    呂小布捂住雙眼,尖叫道:“不要過來!”


    半晌,毫無動靜,呂小布偷偷透過指縫瞧見了一隻小腳就橫在迴廊,轉身便要跑,忽然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衣角,動彈不得。


    呂小布一動不敢動,黑色的臉龐透著一股幽暗的鐵青,微微側過臉,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的東西。


    又是一陣兒童天真無邪的笑聲,呂小布索性豁出去了,大白天還怕鬼不成,一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白衣小男孩,看似可愛,眼神卻和身形極不相符。難不成是一隻修行了成百上千年的小鬼?


    傳說,越是厲害的鬼模樣越是年輕俊俏,畢竟鬼道亦如修行,講究根骨天資,越是年少鬼道越高遠。因此,為禍人間的鬼物大多是兒童模樣,更有傳說當年最恐怖的鬼物竟然隻是一副新生兒的軀體。


    白衣小童模樣極為可愛,肌膚白皙、臉色紅潤,一頭烏黑的頭發用一根白絲束起,更配有一根白玉簪子,這哪裏是一名孩子,根本就是一名小夫子。


    呂小布戰戰兢兢問道:“你是誰?”


    白衣小童眯著眼,人畜無害道:“你又是誰,來我家作甚?”


    呂小布餘光瞥了一眼一束陽光穿透茂密的樹葉照射在白衣小童身上,大大鬆了一口氣,青山鎮老人們都說鬼怕陽光,看來小童不是鬼,便蹲下來將糖炒板栗一一拾起,放入上衣卷起的臨時兜兜。


    白衣小童一屁股坐在地上,微笑道:“你原先怕我,是不是以為我是鬼?”


    呂小布撇撇嘴,豪氣道:“我呂小布可是遊曆過中原和北獒兩座江湖的人,開什麽玩笑,會怕鬼?”


    白衣小童湊到呂小布身前,幽幽道:“你看見陽光照在我身上就不怕了,是不是以為鬼怕陽光?”


    呂小布拍著胸脯,振振有詞道:“我呂小布堂堂七尺男兒,別說鬼了,魑魅魍魎見了我都得躲著走。”


    白衣小天忽然陰森著臉龐,刹那間,紅潤的臉頰蒼白無血色,翻著白眼,雙手顫顫巍巍抓向呂小布,嘴上念叨道:“誰說鬼怕陽光了,你吃我板栗,要把命給我抵債。”


    呂小布嚇得板栗一拋,撒腿就跑,尖叫聲在龍門客棧迴蕩。


    白衣小童看見撒腿狂奔的大黑炭跑遠了,捂著肚子在地上笑得打滾,整整一甲子沒見著活人了,不對,連死人都沒見過。


    呂小布迴頭沒見著白衣小童追上自己,眼見過了拐角就能迴到天然哥的房間了,立即恨不得有四條腿狂奔。


    忽然,又是一隻小腳冷不丁出現在拐角處,呂小布壯碩的身體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重重落在地上,又摔了一個狗吃屎。


    呂小布徹底怒了,怒斥道:“三番兩次為難本大俠,是鬼了不起啊,逼急了我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白衣小童看著天邊的雲朵,用稚嫩的聲音老氣橫秋道:“鬼有什麽可怕的,大多數時候人比鬼可怕多了。”


    白衣小天輕輕躍上欄杆,晃蕩著雙腿,嘻嘻笑道:“黑炭頭,你們來我家作甚?”


    呂小布心中恐懼,又帶著幾分憤怒,但是瞧著白衣小童似乎又沒有惡意,索性爬起來,氣唿唿道:“誰知道,在龍門客棧打了一架就莫名其妙掉到這裏來了。這裏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更連一口吃的也沒有,若不是困在其中,誰樂意來。”


    白衣小童似在沉思,幽幽道:“說的也是。”


    白衣小童剝開一顆板栗,往上一扔,落入嘴裏,粉嫩的腮幫圓嘟嘟,可愛極了。


    呂小布問道:“小孩,這是哪裏?”


    白衣小童好像在看弱智一般看著呂小布,笑顏逐開道:“這裏是我家呀。”


    “你爹娘呢?”


    “我沒有爹娘。”


    “真是可憐的孩子。”


    白衣小童笑意盎然,真是個呆頭呆腦的家夥,自己的年紀都能當他太爺爺了。不過,白衣小童覺得好玩,一甲子都沒見過活人了,難得一見自然不會放過戲耍的機會。而且,一行人之中唯有呂小布讓他有幾分忌憚的感覺,其餘人都不過是小魚小蝦罷了。


    白衣小童心裏也覺得奇怪,自己在裝傻充愣,這個黑炭頭是不是也在扮癡弄傻?難不成都在互相試探?


    白衣小童躺在欄杆上,看著天邊浮雲,微笑道:“黑炭頭,你們一行人跟誰打架,怎麽就掉進我家了呢?”


    呂小布那叫一個興奮,說故事可是自己強項,半天雲裏霧裏,半天胸脯拍得震天響,雖自己不知何時昏死過去,但是想來能將兩千鐵騎悉數斬殺之人除了天然哥能有誰,就將一大功勞都記在了徐天然頭上。


    白衣小童眉頭微皺,尋思著這黑炭頭莫不是真的傻吧,心念微動,一柄暗黑木劍掉落,呂小布定睛一看,驚訝道:“呀,這不是我的劍嗎?從哪裏掉下來的。”


    呂小布撿起木劍,一陣濃鬱血腥味襲來,頓時一陣惡心,差點嘔吐,驚恐道:“這不是我的劍,我的劍沒有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白衣小童低頭淺笑道:“這是你的劍。”


    呂小布連連搖頭,像個撥浪鼓。


    呂小布問道:“這裏也是龍門客棧嗎?”


    “是的。”


    “龍門客棧不是毀了嗎?”


    “是毀了。”


    呂小布摸著下巴苦苦思索,牛頭不對馬嘴,雞同鴨講的兩人竟然也聊得有來有去,龍門客棧是毀了,不過二人說的不是同一座龍門客棧,也不是同一次毀壞。


    呂小布眉頭緊鎖,“那我們究竟在哪裏?”


    白衣小童天真道:“在我家啊。”


    “你家是龍門客棧?”


    “是呀。”


    “龍門客棧毀了?”


    “是呀。”


    “那你家怎麽還在?”


    呂小布眼睛冒光,一拍腦袋覺得自己太聰明了,終於找到問題的關鍵了。


    白衣小童換了個姿勢,從欄杆上坐起來,晃蕩著短短的雙腿,雙手撐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無邪道:“我也不知道呀。”


    呂小布猛然胸口一悶,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無奈道:“算了,你還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白衣小童眯著眼,直勾勾看著呂小布,不言不語,竟然把呂小布看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呂小布湊到白衣小童身邊,聊了半天竟然還沒問他的名字,帶著歉意問道:“抱歉,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天然哥說過,在江湖遇見聊得來的人一定要報上自己的名字,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要知會一聲,說這是尊重。”


    白衣小童晃蕩著雙腿,漫不經心道:“我叫簫慕容。”


    呂小布覺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刹那,呂小布當場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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