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律玉不慌不忙看著耶律大石,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笑道:“打架歸打架,一起喝杯茶。”


    耶律大石置若罔聞,靈力流轉,捕捉客棧周遭每一股殺氣,小心戒備。


    徐天然眯著眼,捕捉不到述律玉身上流出的任何一股殺意,連一絲惡意都未曾流露出來,從述律玉的眼神裏他看出了這名化神境大修士的傲慢,若非事關述律氏的前程,他不屑以化神境和低自己一境的後輩廝殺。修行一甲子,他捉對廝殺之人皆是同境或是高一境之人,今日以大欺小他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迴。


    述律玉是極其驕傲之人,在北獒號稱飛升境之下無敵,佩劍葬雪獨行天下,也是北獒江湖十年內最有希望躋身飛升境的大修士,隱約有進入北獒江湖十人的潛力。


    修士之生命悠久漫長,述律玉破鏡在北獒算不得快,但勝在每一境都紮紮實實,普通的飛升境修士與之對敵亦不能勝。徐天然雖捕捉不到他的靈力波動,但是潛意識卻感覺他將是自己迄今為止遇見的最危險的對手。且不論周遭是否有其他殺手,僅述律玉一人他們應付起來都捉襟見肘,甚至稍有不慎就會被述律玉一劍刺死。


    述律玉輕聲道:“小二,上壺太白仙酒。”


    小二舔著笑臉,悠長的聲音響起,“好嘞,客官。”


    在北獒,喝得起太白仙酒那可是非富即貴。


    太白仙酒在中原不過一百文錢,不過在北獒就不止這個價了,一壺酒竟然要一兩銀子。北獒的普通老百姓可喝不起高昂的太白仙釀,大多都喝馬奶酒,味道香醇又實惠,便是普通牧民也喝得起,甚至一些奴隸也背著主人偷偷私藏了馬奶釀酒,不時偷飲幾杯。


    不過,縱然在中原普通老百姓也喝不起一百錢一壺的太白仙釀,一個老百姓給人做工一月,在天京、晉陽或是金陵這般大城也許能掙個兩三兩銀子,一般的鄉下老百姓做工一月約莫才一兩銀子,別說喝昂貴的太白仙釀,就連酒約莫一月也隻能喝個一兩迴解解饞。


    述律玉端起酒壺,一一倒了三杯酒,笑如春風道:“飲一杯?”


    耶律大石自然不予理會,徐天然竟然大大方方落座,端起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不忘讚歎道:“果然一兩銀子一壺的太白仙釀比一百錢一壺的太白仙釀味道醇厚了不少。”


    述律玉喜上眉梢,心中暗歎此子大氣,臉上不動聲色道:“世人皆如此,世間真正懂酒之人有幾個,哪個不是數著銀錢判斷孰好孰壞,若是拿著馬尿釀酒一壺千金估摸著也有一大群酒鬼搶著喝,喝下去的不是酒,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徐天然笑道:“入鄉隨俗,既來北獒當然要喝最地道的馬奶酒,再不濟也要喝青稞酒,北獒不產糧,如今倒是有一些地方種上了莊稼,畢竟釀酒的本事不如中原,高粱酒、小麥酒、米酒都不如中原來得醇厚地道。”


    述律玉笑意燦爛道:“最地道的馬奶酒一壺不過十錢,既然貴客喜歡,我當然得敬地主之誼。”


    述律玉笑嘻嘻道:“小二,來一壇馬奶酒。”


    小二的笑臉頓時枯萎了,難不成這個俊朗的公子哥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角色,一壇馬奶酒也不過百錢,一壺太白仙釀足夠買十壇馬奶酒了。原本想著若公子哥一口氣喝個兩三壺太白仙釀,自己也能多掙些抽水的錢,現在看來是泡湯了。小二大大咧咧取了一壇馬奶酒,隨意置於述律玉桌上,臉上再無諂媚笑意,唯有冰冷的鄙夷。


    述律玉眼尾餘光瞥了一眼小二的神情,輕聲道:“都是在酒樓喝酒,喝太白仙釀小二就興高采烈、恭恭敬敬奉上一壺酒,喝馬奶酒就要低人一等,世上凡人大抵皆如此,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徐天然微微笑道:“述律兄所言差矣,凡人的心思雖近利了些,卻也非你說的如此不堪,同樣是一壺太白仙釀,一壇馬奶酒,若是換個順序,保不準小二仍是恭恭敬敬、喜笑顏開。一想其中緣由不過是你先要了一壺太白仙釀,小二對你的預期提高了,結果你來了一壇馬奶酒,自然是失望,不忘腹誹你幾句窮酸,若是你先來一壇馬奶酒,再要一壺太白仙釀,小二便如得了意外之喜一般,待你尤為熱忱。人性這般非凡人心眼壞,不過平民百姓大多想著多掙些錢,讓家人過得好些罷了,如此一來自然誰能讓他多掙些銀錢便多給些笑臉。”


    述律玉頭一次聽聞如此新奇言論,不禁訝異道:“徐兄可謂是天縱英才,來曆定然不凡,如何能知凡人心中所思所慮?”


    徐天然自是不能迴答這個問題,否則極容易露了跟腳,畢竟是死敵,再談得來的死敵仍是死敵。徐天然換上了大碗,喝馬奶酒怎能一小口一小口品著,自然要大碗豪飲,不過一仰頭,馬奶酒入肚,讚歎道:“果然是別有一番滋味。”


    述律玉瞧著眼前青衫公子年紀不大,倒有點嗜酒如命的模樣,年紀輕輕就要淪為酒鬼了不成,笑問道:“徐兄,年紀輕輕如此好酒?”


    徐天然哈哈笑道:“曾經有個前輩說過,江湖沒什麽好的,也就酒和女人不錯。女人我是沒那個膽子了,酒要多喝些。”


    述律玉輕笑道:“有幾分道理,不過徐兄年紀輕輕如何連女人也不敢碰了,難不成有隱疾,我在江湖還有幾分薄麵,可以幫你弄幾味補陽丹藥,保證讓你快活似神仙。”


    徐天然滿臉黑線,自顧自喝著馬奶酒,不過是廉價的馬奶酒,但仿佛喝出了北獒男子的英武風采。


    耶律大石釋然一笑,死弟果然是膽大心細,與述律玉看似漫不經心的言語實則與狼共舞,述律玉的驕傲讓他覺得耶律大石的腦袋已經是他的囊中物,伸手可得,而述律玉是打心眼對青衫布衣有些歡喜,臨危而不懼,膽大而心細,一點不像一名未及冠少年,倒像老江湖,卻仍有一顆赤子之心。


    江湖之大,不缺江湖雛鳥,更不缺老江湖,而老江湖雛鳥就不多見了。


    徐天然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心裏,淡然道:“有人了。”


    述律玉搖頭笑道:“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年華,早早就放棄了整片森林,單在一棵樹上吊死。”


    徐天然眼裏滿是幸福道:“在我眼裏,她不單是一棵樹,更不僅是一片森林,是我的整個世界。”


    述律玉訝異道:“想來是極其出色的女子,可喜可賀。”


    徐天然心裏浮現一道纖細身影,一張絕美麵孔,一對世間僅有的小酒窩。


    述律玉自然知道徐天然漫不經心的話語一來是試探自己,二來是拖延時間,不過他毫不在意罷了。不過,他仍舊好奇,為何徐天然竟敢和自己同桌喝酒,全然毫無戒備,不似耶律小兒恨不得靈力一觸即發,一刀出鞘便是全力一擊。


    述律玉好奇問道:“徐兄,你既已知曉我的身份,為何還敢和我同桌飲酒,不怕我酒裏下毒?”


    徐天然哈哈笑道:“打我第一眼瞧見述律前輩我就知曉你是極其驕傲之人,你的驕傲哪裏容許自己用下作的手段取勝,再說了,在你心裏這也是我們兄弟的斷頭酒,能喝多少算多少,對你而言不虧,於我而言,也不虧。”


    述律玉搖頭輕歎道:“相見恨晚,相見恨早。”


    恨晚隻因惺惺相惜,恨早隻因時機不對,若是換個場合,述律玉倒是不介意和徐天然做一個忘年交。


    述律玉幽幽說道:“今日之後,你能活著,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徐天然嘴角微微揚起,“可。我想與你打個賭。”


    述律玉問道:“怎麽個賭法?”


    徐天然平靜道:“在龍門客棧,我察覺到除你之外還有三股強大的氣機,至少是金丹境修士,還有七股氣機也極為綿長,約莫是小宗師境。我這邊兩名紙糊的金丹境和耶律大石是實打實金丹境,我和千尋是小宗師境,加上一名不入品的大黑炭,若單憑實力而言,我們毫無勝算,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肯定也厭煩單方麵的屠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若我與你捉對廝殺,我們這邊其餘人和你的扈從一起廝殺,但凡我能站著你便不出手幹預他們的廝殺,若僥幸我們勝了,你放我們走。若我們敗了,自然項上頭顱歸你了。”


    述律玉沉思了片刻,微笑道:“真是狡猾的小狐狸,你那兩名金丹扈從雖稀鬆平常,但是頗為詭異,身邊帶著兩具飛升境傀儡,想來必是能操控傀儡的邪術。耶律大石乃菩薩蠻之主,若我猜的不錯,他在你麵前實力有所隱藏,雖不過是金丹中境修為,但是實力直比金丹巔峰。而在這些人裏麵,你的實力最是令人驚訝,不過二品境卻坐擁金丹境的渾厚靈力,實力遠超二品,尋常金丹境修士與你一戰極易輕敵而落敗。你提的賭局十分有意思,但我勝券在握,為何要與你賭?”


    徐天然淺笑道:“為求一線生機罷了。”


    述律玉好奇道:“何來一線生機?”


    徐天然淡然道:“我賭我的金丹十紋以上。”


    述律玉笑道:“你要當場破鏡結丹,效仿當年簫慕容一人斬十魔?”


    徐天然並不知曉簫慕容的壯舉,呂小布趕忙將簫慕容的事跡說了一遍。述律玉也不心急,任由呂小布添油加醋、胡說八道,雖然故事說的八九不離十,但是說故事那語氣比說書先生還生動,比懶婆娘的裹腳布還長。


    徐天然聽完,不過淺笑道:“你不好奇我能結幾紋金丹嗎?你不好奇我入一品能扛住你幾劍嗎?”


    述律玉飲盡一杯馬奶酒,搖頭歎息道:“你贏了。”


    徐天然坦然道:“煩請述律兄為我護法?”


    述律玉無奈道:“膽兒真肥。”


    徐天然微笑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述律玉翻了個白眼,“別廢話了,給你一炷香時間。”


    徐天然豪氣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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