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一臉茫然,王爾竹此時的笑容又是什麽意思?


    霎時,天地靈力如同龍卷一般被王爾竹吞食,王爾竹任督二脈開啟,一把如墨長劍從竅穴中緩緩升起,一股黑色靈力浮動,仿佛墨汁縈繞劍身。


    天地異象,擂台上原本無色靈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靈氣如同墨汁綢帶一般在擂台上縈繞流轉,似墨色烏雲,亦似墨水滴入水中,泛起一陣黑色漣漪。


    觀眾們鴉雀無聲,長大著嘴巴,好像下頜骨骨折了一般,合不攏嘴。


    擂台之上,那不是一場戰鬥,像一幅水墨畫。


    徐天然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王爾竹微笑道:“本命飛劍,墨梅。”


    墨梅初現江湖。


    李天勖眼神炙熱,王爾竹不過二十餘歲便孕育出本命飛劍,不愧是青雲榜第七的怪物。李克敵也是深感意外,王爾竹真正實力可能比排名更厲害些。從前,江湖可未有他孕育出本命飛劍的諜報。青雲榜十人,唯有小劍仙吳清風有明確諜報孕育本命飛劍清風,有禦劍如風的美名。


    先生凝望遠方,喃喃道:“江湖,迎來了千年不遇的大年份。”


    老白喝了口酒,搖頭道:“不過是春雨過後的春筍,看似長得快,裏頭是空的。”


    兩人相視一笑,先生眯眼笑道:“手談一局?”


    老白擼起袖子,幹勁十足道:“走,誰怕誰!”


    看似無鋒長劍墨梅卻讓徐天然心中感覺一陣陣冰冷。


    王爾竹以書法入道,墨梅孕育而生,契合大道,劍法再高不過是術有高低,劍道才是無上大道,王爾竹的劍道即是書劍合一,書法已有小成,劍道頗有幾分與天地共鳴。


    眾人皆以為王爾竹勝了,江湖劍客何其多,能孕育本命飛劍的劍修卻極少,劍修殺力遠勝同境修士,因此身在江湖,唯有劍修和女子不可得罪也。


    徐天然心中一凜,擂台已經成了墨梅的小天地一般,烏黑靈氣流淌,墨梅儼然成了這方小天地的主宰,而徐天然成了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王爾竹右手負於身後,青衫飛揚,修長身材愈發顯得英俊瀟灑,靈力似潮水洶湧澎湃,墨梅淩空懸於圓月之下。


    墨梅緩緩移動,徐天然心中一凜,警覺地橫刀在前。


    忽然,墨梅身形一逝,肉眼幾乎難以捕捉其軌跡,唯見烏黑劍氣漫天。


    台下一名眼尖的稚童開心地說道:“啊爹,那個使刀大哥哥身上有字。”


    稚童顯然是書香門第出身,年紀雖小,但是字認得不少,清亮嗓音一字一句念道:“吾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好顏色,隻留清氣滿乾坤。”


    稚童疑惑問道:“啊爹,為何使刀大哥哥身上會有字,而且使刀大哥哥看起來似乎很難受,他是要輸了嗎?”


    白麵書生模樣年輕父親輕輕握著騎在自己脖子上兒子的手,悄聲道:“用劍的大哥哥以飛劍墨梅為筆,以使刀大哥哥身體為紙,一筆便是一劍,你數數這首詩有多少個筆畫,使刀大哥哥身上就中了多少劍?不過,看使刀大哥哥的氣機流轉,仿佛還有一戰之力。”


    稚童詩乖巧地點點頭。


    詩盡,擂台之上烏黑靈氣消散,王爾竹氣喘籲籲,額頭亦滿是汗水,便是萬斤巨石早已被自己墨梅撕成碎片,不曾想徐天然的身體竟然如此變態,一次次被墨梅擊中,橫飛出去,撞到了擂台邊上的靈力結界,又一次次爬起來,縱然鮮血淋漓,看似身體都要支離破碎一般,數不清倒下多少次,徐天然咽下一口鮮血,雙手顫顫巍巍握刀立於身前,大喝一聲:“再來!”


    徐天然的執著令觀眾們心生憐惜,不屈的鬥誌點燃了觀眾的熱情,越來越多的觀眾在給予徐天然鼓舞,徐桐的名字響徹天際,哪怕是姑娘們也有不少被徐天然感動,怎麽看起來鼻青臉腫的布衣青衫比原來更英俊。


    原來,江湖有些男子不靠臉吃飯。


    左眼已經高高腫起,視線都已模糊的徐天然,似搖搖欲墜的危樓,王爾竹沒有料到徐桐竟然能硬撐到此時。王爾竹看似一如往常,但是靈力消耗巨大,也是強撐著一口氣在堅持。


    朱子柒左手緊緊握著佩劍霜華,右手緊緊揪著裙角,雖然皮糙肉厚,也別這麽硬扛呀。


    李詩雨眼眸關切地看著擂台,兩襲青衫交相輝映,她隻看著那一身布衣,渾身傷痕卻不吭一聲,淚水一時如洪水一般決堤,小時候最怕疼的他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頭,忍受了多少痛楚,才能變得如此堅強。


    男孩兒終有長大之日,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是,十年不見,所有的記憶都隻停留在十年之前,他還隻是跟屁蟲、小鼻涕蟲,他自小便很懂事,即使被人欺負了也從來不會告訴娘親,都隻會說自己不小心摔了。


    那時候的李天然,還會疼得齜牙咧嘴。


    現在的徐桐,仿佛不知疼痛為何物?


    徐天然吞下一口血水,長平瀟灑一揮歸鞘,雙目緊閉,微微一笑道:“青雲榜第七,也不過如此,輪我了。”


    此言一出,滿場歡騰。


    朱子柒咒罵道:“真是不知死活的家夥,竟然拿王爾竹當磨刀石,磨礪正十七刀法,淬煉自己體魄,若非有蜀道護住靈脈,早已靈脈盡毀,身死道消。”


    徐天然朝著朱子柒方向開懷一笑,仿佛遠遠聽見了她的聲音似的,在告訴她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李詩雨止不住的淚水似銀河落九天。


    呂小布忘了將汗水擦拭在千尋衣衫上,張大著嘴巴,將手心汗水在自己胸口一抹,幹了又濕,濕了又幹。


    千尋在人不知處,緊緊捏著袖口,汗水浸濕了衣衫。


    徐天然靈脈如大海一般寬闊,全身三百六十五個竅穴如同湖海一般巨大,雖然不過是小宗師境界,靈氣沒有化為靈力,但是所儲存的靈力並不比金丹境修士來得少。


    徐天然的策略便是憑借正十七和強悍的肉身消耗王爾竹的靈力,將一場尖峰對決變成了單方麵的毆打,不過,事實證明,徐天然的策略賭對了,王爾竹僅剩最後一口氣了,而徐天然不多不少,比他多一口氣。


    捉對廝殺如同沙場對戰,誰能將有生力量保持到最後誰就能獲得戰鬥的勝利。


    徐天然氣機轉瞬流轉千裏,體內所剩不多的靈氣蒸騰而起,三百六十五個竅穴如同海綿一般被擠幹了最後一絲靈氣。


    霎時,徐天然腰間破舊是養刀葫裏蹦出八把飛刀,屍山,首生、鳳凰、白衣,楊柳、黌舍、鐵錘、銀粟齊出,環繞左右,梧桐淩空飛起,懸於頭頂。


    長平緩緩出鞘,數十萬冤魂悲鳴,擂台仿佛成了徐天然的小天地一般,天地山河如泣如訴,徐天然如墨黑發沾染了鮮血,一滴滴順著頭發落下,雖是雙眼緊閉,台下萬民似乎看見了一名眼神狠絕兇戾的殺神緩緩朝著王爾竹走去。


    王爾竹提起最後一口靈力,凝聚於墨梅劍尖,小宗師的兩口氣之於金丹境一口氣,不過是溪澗之於大河,溪澗縱然流水潺潺不過也是那麽一丁點水,大河縱然水枯斷流,河床上的一個個小水坑也比溪澗的水多。


    王爾竹氣沉丹田,振奮長嘯:“從未想到一名小宗師竟然能讓我比拚到最後一口氣,但是,再強的小宗師不過是小宗師罷了,這一戰你雖敗猶榮。”


    徐天然冷哼一聲,聲如洪鍾道:“世間唯有勝負,哪兒來的雖敗猶榮。”


    一股平靜而清冷的聲音響起:“屍山,攻其左眼,首生攻其右眼,鳳凰攻其任脈,白衣攻其督脈,楊柳,斬其左手,黌舍斬其右手,鐵錘斷其左腳,銀粟斷其右腳。”


    聲音頓了頓,繼續響起:“梧桐,穿其心。”


    忽然,九把飛刀齊出,九抹刀光閃爍,夜如白晝,王爾竹聽著清冷聲音,感知到徐桐浩浩湯湯的殺氣,原本孤注一擲的全力一劍不得已聚斂靈力傾力防禦。


    徐天然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身形一閃,隻聽見九把飛刀“叮叮當當”落了一地,王爾竹瞠目結舌,自己用盡最後一口氣的一劍就隻接住了九把輕飄飄的飛刀。


    一襲青影乍現,一把烏黑長刀翻轉了刀刃,刀背狠狠砸下,王爾竹的視野之中,天空黯淡,最後一眼真真切切看見了一輪明月高懸。


    江湖,唯有勝負,沒有雖敗猶榮,這句話,真不錯。王爾竹心底留下的最後一抹神識。


    徐天然顫抖地收起了長平,吸了自己鮮血的長平殺意隱約開始沸騰,若不收入刀鞘魔刀殺意壓製不住,自己極有可能走火入魔。


    倉促的收刀,毫無瀟灑可言,這是他本場最大的遺憾。陽謀、陰謀,徐天然再這一場戰鬥發揮得淋漓盡致。


    硬抗王爾竹的攻擊,消耗他的靈力是陽謀,縱然王爾竹知道他心裏的算盤,以他的驕傲也不容許自己退縮。最後一招,九把飛刀看似氣勢如虹的攻擊不過是繡花枕頭的佯攻,配上自己淩厲殺意,除非王爾竹真的敢以命換命,否則都會全力一劍防守,一旦耗盡了最後一口靈氣,勝利之於徐天然不過是囊中之物。


    李詩雨一喜,情不自禁站起身來,歡唿雀躍。朱子柒嘴角不禁莞爾,果然還是青山鎮那個小滑頭,實力不夠,計謀來湊。呂小布粗獷的叫好聲仿佛能穿破九重天,千尋終於鬆開了衣袖裏滿是汗水的雙手。


    耶律大石長舒一口氣,自豪道:“四弟真是天縱英才,三十年內,必登武評,我們和他比起來差得遠了。”


    錢塘深以為然,陳敬塘看著鼻青臉腫、青衫破碎、模樣慘淡的四弟,敬佩之感油然而生。換做自己,絕不可能勝過王爾竹,若是此時自己還全力和四弟相爭著實太不要臉麵了。


    陳敬塘早已將郡主殿下對徐天然的關心看在眼裏,郡主也喜歡四弟,自己是該放手了,看來情傷是自己一生的宿命,自己愛的女人不是嫁給是師弟就是嫁給義弟。不過,情之一事最是勉強不得,天命如此,自當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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