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湛藍,微風拂麵,出遊好時節。


    唐雲朵仍然拉著朱子柒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麵,介紹著蒲州的風土人情,說到激動處手舞足蹈,甚是可愛。


    呂小布和牽著啊黃的千尋並肩而行,千尋是個悶葫蘆,呂小布本不願意跟他一起走,但是千尋總想跟在徐天然身後,那豈不是會搶走自己頭號跟屁蟲的位置,所以就強行把千尋騙過來牽啊黃。


    唐雲龍和徐天然探討劍法、刀法,不時唐雲龍說一些大鐵錘童年趣事,也算是一路上趣味盎然。


    唐雲朵領著一行人直奔蒲城東門,不忘介紹道:“蒲城東門依黃河而建,登高望遠可見黃河波瀾壯闊,自古便有詩雲:萬裏洪流聲怒號,天開一塹勢雄豪。”


    朱子柒稱讚道:“唐姑娘學識淵博,在下著實佩服。”


    唐雲朵臉上兩朵朝霞升起。


    蒲城,東門。滾滾黃河水就在腳下,城頭除了少數觀景遊人,並不喧鬧。


    一名農夫,白發如雪,麵容枯槁,仿佛一夜蒼老了數十歲,他懷抱著一名沾染著鮮血的姑娘,姑娘冷峻地閉眼,像睡著了一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具屍體。


    稀疏的路人躲避著有點瘋傻的漢子。漢子是劉三,一襲血衣的姑娘是香消玉殞的喜兒。


    劉三想登上城頭,守城的兵士不讓。


    劉三丟出錢袋子,為首一命伍長一瞧,眼睛放光,發了大財了,那可是幾十兩紋銀,立即改變了口吻,諂媚道:“城頭不許遊人上去,別再上門呆太久了。”


    劉三如行屍走肉一般,麵無表情,抱著閨女,上了城樓。


    城樓依河而建,城牆之下便是滾滾黃河水。


    唐雲朵一行人也到了東門,兵士一見是雲麓山莊小姐,立馬起身,恭恭敬敬放行。


    唐雲朵未曾瞥一眼伍長和兵士,領著一行人上城樓。


    黃河九天上,人鬼瞰重關。


    一上城頭,朱子柒眼尖就看見了白頭的劉三和死絕的喜兒。


    劉三嘴上喃喃道:“閨女,你路上不孤單,啊爹陪著你。”


    說完,縱身一躍,似斷了線的風箏,飄落百尺深淵。


    朱子柒剛要飛躍而出,徐天然左手輕輕按住朱子柒的肩膀,搶先一步,縱身一躍,跳入河穀,在劉三即將落到河裏之際,徐天然解下腰帶捆住了劉三的腰身,左手長平出鞘,抵住了峭壁。


    劉三看見了熟人,頓時,積壓了一肚子的悲傷化作眼淚奔流而出,枯槁的神情恢複了一些清明,悲戚的聲音在徐天然耳畔響起:“徐公子,喜兒死了,她被人害死了。”


    滔滔河水,聲音如雷,壓不住劉三的細微悲鳴聲。


    徐天然抓住劉三的腰身,幾個跳躍便迴了城頭,唐雲朵看見驚險的一幕,小心髒都快停滯了,朱子柒、呂小布和千尋紛紛過來,緊靠著劉三,看見了喜兒的淒慘模樣,呂小布頓時嚎啕大哭,“怎麽會這樣,昨日剛分別,今日怎就死了。”


    唐雲朵膽小,不敢正視喜兒的屍身,隻敢躲在大哥身後。


    朱子柒絕美的雙眸溢滿了淚水,究竟是誰竟然舍得向一個天真浪漫的姑娘下死手?


    劉三原本麻木的表情此時盡是悲容,他痛苦道:“諸位公子,要替小人做主啊。”


    徐天然輕輕抹了抹眼角的些許晶瑩,冷靜道:“劉大哥,究竟是何人所為?”


    劉三悲嚎道:“我也不知道,隻知道鳳鳴閣的人叫他公子,他穿著一身紅衣。”劉三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唐雲龍越聽臉色越青,徐天然平靜問道:“唐兄,你應該知道是何人所為,煩請告知一二。”


    唐雲朵也猜到了,臉色慘白,一向笑容和煦,總是會給自己帶蒲城裏稀罕玩意兒的三哥,為何會做出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唐雲龍抱拳,歉意道:“若是劉大哥所言屬實,那應該是我三弟唐雲傑,他早年被人廢了靈脈,失去了修行資質,就留在蒲城打理俗務。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徐兄,此時雲麓山莊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不是冤家不聚頭,原來唐雲傑就在蒲城。


    徐天然慘然笑道:“你們雲麓山莊不需要給我一個交代,要給喜兒姑娘一個交代,給劉大哥一個交代。”


    唐雲龍臉色凝重。


    朱子柒猛然站起,徐天然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搖搖頭。


    朱子柒堅定道:“不要攔我,不然連你一起砍。”


    徐天然平靜道:“咱們一起去。”


    唐雲朵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朱公子會不會從此厭惡自己了?難道就為了這麽一個不相幹的女子就要和朱公子反目成仇了嗎?


    唐雲朵內心愁緒萬千。


    唐雲龍沉聲道:“茲事體大,望二位不要魯莽行事,請二位相信我的為人,定會還喜兒姑娘一個公道。”


    徐天然停下腳步,並不轉身,隻是冷冷說了一句:“一條人命值幾兩銀?”


    唐雲龍啞口無言,他的義母弟弟原本天資卓著,就是性情不定,早年父親送他在外求學是希望他可以吃些苦頭,能夠持重一些。不曾想,直接靈脈被廢,性格便愈加冷酷乖張,送他下山去打理俗務讓他有點事做可以不那麽寂寞,沒想到他掌管白虎樓這十年,白虎樓犯下的罪過那是罄竹難書。他不止一次勸過唐雲傑,但是他偏執的性子也是聽不進去。


    唐雲龍生怕未來有一天,他會犯下大錯,多次向父親建言,讓他迴到山莊。


    父親執意讓他呆在山下,這是宗門的規矩,沒了修行資質,就沒有資格逗留在山上了。


    一襲青衫,一襲白衣,仿佛迴到了青山鎮一般,在蒲城飛速跳躍著。


    白虎樓,兄弟齊聚,虎大居主位,其餘兄弟按順序入座,共同商討應對之策。


    虎二年歲比虎大小不少,但是看起來比虎大蒼老了不少,畢竟虎大是二品境高手,若不出意外能有二百歲壽元,而僅有四品境界的虎二僅僅比凡人壽元略長些,若養生得當也能活過一百歲。


    虎二在白虎幫內話語不多,為人較為忠厚,久而久之就像個隱形人一般,兄弟們都忘了有這麽一個二哥,在虎大閉關的十年間,白虎幫主要事務就是由老七和老九操持,其他兄弟們都習慣了聽從指示,不善於思考。


    老七是白虎幫內除了虎大之外境界最高的,已經入了三品,若是勤加修煉,不出意外三年內也能入二品,虎九也是三品境,但是根骨不佳,撐死了也就是三品境。不過老九腦袋聰明好用,儼然成了白虎幫的大軍師。


    許久未開口的老二難得開口道:“大哥,這些年兄弟們跟著你也享了不少福,不過說實話,我還是懷念咱們年輕那會兒在家鄉的日子。那時候,咱們日子雖清苦了些,但是過得踏實。我是咱們兄弟裏麵最沒有本事的人,每每夜裏都會被噩夢驚醒,怕咱們這些年做的壞事遭了報應。今天,我也豁出去說幾句真心話,咱們少主是個明白人,咱們跟著他我心裏踏實。但是,大哥閉關的十年,三公子接手了白虎樓,我是越來越看不下去,咱們白虎幫這十年來手裏都沾滿了鮮血,那麽多無辜的人就慘死在我們手上。大哥,你說我們是看門狗,但是狗也得跟對主人,我不過賤命一條,但是大哥你前途遠大,不該助紂為虐,為虎作倀,應該去討一個好前程,不要為了我們兄弟在三公子麵前委曲求全。這份血淋淋的富貴我這糟老頭子是無福消受,兄弟們,舍了這份富,為子孫後代積點德吧。”


    徐天然和朱子柒在屋頂,聽得真切,看來白虎幫內也有明白人。


    老九不屑道:“二哥,你無兒無女,孤身一人當然好說,但是弟兄們都是拖家帶口的,哪裏說舍棄就舍棄,我看大哥和三公子不過有點誤會罷了,到時候我從中斡旋,大哥隻有放下些臉麵給三公子道個歉,咱們繼續能在蒲州過好日子。”


    老七聽了,怒火中燒,“老九,你說的什麽話,就是少主也對大哥客客氣氣的,憑什麽對三公子低聲下氣,我們找少主說理去,如果少主也向著三公子,那咱們就離開蒲城,這些年大家都攢了不少的家底了,去哪兒不能過好日子。”


    其餘兄弟們臉色陰晴不定,既不想大哥折了麵子,又不舍得蒲城的風光日子。


    虎大放下茶杯,威嚴道:“諸位兄弟,咱們白虎幫在蒲城有如今的地位來之不易,不能因為我一人就讓弟兄們背井離鄉。我和三公子的事你們不必操心,我改日跟少主說一聲,去江湖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破鏡機緣。若是一朝得以入一品,咱們也可以在偏遠的郡城開宗立派,到時咱們兄弟們再聚,那就不用再看人臉色了。”


    老七猛然站起來,激動道:“大哥,使不得,江湖險惡,我們不能讓你涉險。”


    其他兄弟也紛紛挽留。


    虎大擺擺手,沉聲道:“我意已決,弟兄們不要再挽留。”


    忽然,朱子柒一劍擊穿屋頂,瓦片紛紛落下,一青一白兩人從天而降。


    白虎兄弟紛紛取出兵器戒備。


    徐天然冷哼一聲,“敢問幫主,一條人命幾兩銀?”


    虎大沉聲道:“來者何人?”


    老九尖聲道:“來者不善,戒備。”


    朱子柒轉過臉,對徐天然輕聲說道:“我來,你別插手。”


    徐天然飄飄然一句:“我給你壓陣。”


    一句話,暖人心。


    朱子柒一步踏出,劍氣四起,大喝道:“誰是虎九?”


    虎九早就縮在虎大身後,他腦袋靈光,在白虎樓內就大哥修為最高,在大哥身後必然是最安全的。聽到朱子柒的叫喚,虎九腦海裏根本想不到自己哪裏惹了這麽一號人物,卻也不敢吭聲。


    虎七認出了兩個人,冷靜道:“二位昨日在蒲城賣藝,在下也不曾得罪了二位,何必上門找茬?”


    朱子柒冷哼道:“昨日,鳳鳴閣有一位少女身死,今日來算一筆賬。”


    虎九看到眼前一幕,莫非那名鄉下女子還認識江湖高手,天下敢和雲麓山莊叫板的宗門可沒幾座。他又往後退了幾步,畏畏縮縮道:“人不是我殺的,與我何幹?”


    徐天然將銀錢全部帶來了,白花花的銀兩散落一地,足足有八百餘兩。


    朱子柒手握劍柄,氣沉丹田,冷冰冰道:“一條人命四十兩銀子,這裏八百兩,我買白虎幫二十條命。”


    虎九氣衝衝道:“狂妄,我們白虎幫弟兄們的命怎麽能是鄉野丫頭一條賤命能比的,你知不知道我們白虎幫背後的勢力,竟敢在此尋仇,活膩了嗎?”


    朱子柒淒然笑道:“你就是虎九,你的命我收了,姓徐的,先付四十兩銀子。”


    徐天然淩空禦物,一個銀錠懸停在身前,冷冷笑道:“你的命比較值錢,多加十兩。”


    一言既出,樓內寂靜無聲。生死大敵,唯有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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