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張鳳陽離世,太後雅爾檀便甚少出得宮門,整日待在寧壽宮也沒得個什麽消遣。便逗弄起清瑜不久前送來的畫眉。


    從前雅爾檀在坤寧宮也養過畫眉百靈之類的,卻因耐不住性子給餓死了,現下又起了心思,清瑜隧意尋了隻畫眉來陪太後解乏。


    太後拿起鳥食,卻不見畫眉蹤影,不由疑惑問道:“杜衡呢?”


    這杜衡正是畫眉鳥的名字,歸沐隻能如實道來:“今兒奴才瞧見杜衡飛了出去,以為隻是如往常一般一會兒便飛迴來了,可是到現在也不曾見到杜衡。”


    太後微微一愣,眉目間帶了幾分慍怒,順著桌上的花瓶丟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


    “去找,找不到別迴來了。”


    不過半晌宮人傳來消息,杜衡是在章佳常在住處發現的,發現時已經死去。


    太後心中莫名怒火起,陪伴自己許久的畫眉莫名死去,定是這章佳常在不吉導致的,轉身朝歸沐吩咐道:“傳哀家旨意,章佳常在不吉,禁足三月,罰俸半年!”


    梓歆被禁足後,隔日麗景軒前院栽種的花一夜凋盡,此事傳至後宮沸沸揚揚,都稱梓歆不吉,紛紛避之不及。


    太後本就因畫眉一事厭惡梓歆,此事一出,太後想到了請薩滿來寧壽宮祛邪。章佳常在有邪氣,也說不準日後還能生出什麽怪事來。


    傍晚時,神祗供奉著阿琿年錫、拜滿章京等滿洲神靈,神幔正中安放著畫像,桌上供香碟醴酒、時果灑糕一應俱全。


    薩滿太太先是向太後行禮,誦請神歌祈禱,而後再三祈禱誦神,整個寧壽宮一派莊嚴肅穆。


    卻見她下刻手執神鈴,擊鼓拍板應和,太後擔憂問道:“這宮裏是否有邪祟?”


    薩滿太太一頓猛敲鼓,而後麵色沉重道:“宮中確有邪祟。”


    太後疑惑道:“這邪祟可厲害,不知是在何處?”


    薩滿太太佯作深沉道:“近來太後娘娘宮中是否死過物?”


    太後點頭,薩滿太太繼而搖鈴辨別方向,突然停下道:“這邪祟就在西邊兒!”


    太後猛然一驚,杜衡正是死在西邊兒,太後忙問道:“那可有解救之法?”


    “這邪祟生起,正是因有人厭禳所致。隻需要將這人趨離,邪祟迎刃而解。”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章佳常在,太後對此深信不疑,她更加篤定了梓歆不吉,著意要將她打發去皇陵守靈。


    清時本就不信這鬼神,心裏忖著那薩滿太太都是信口胡說,眼見梓歆離宮之日近了,她想查明緣由還梓歆清白,卻被清瑜阻攔。


    “上次安嬪的事兒你還沒記性,你是尋出了錯處救了章佳常在,可針對她的人會看得慣你?這一來一往,又是一番爭鬥。阿姊不想讓你牽扯進這些事。”


    清時無奈搖搖頭:“難道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冤枉麽?”


    清瑜胸有成竹安慰道:“這事兒自不用你來出頭。”


    “難道阿姊已有計策?”


    清瑜笑而不語。


    這日定省,眾妃議論之聲不絕如縷,皆是章佳常在不吉之類雲雲。茶水香氣嫋嫋,溫貴妃輕啐一口,話語間略微挑眉:“早些個就該讓章佳常在去行宮待著,省著這些不吉了。”


    清時略微有些不滿,暗自睨她一眼,這時定常在走上前來,身後宮人還捧著一個花盆。眾人不明所以,環初開口道:“章佳常在是否不吉,妾身不知。但是妾身想為她辯駁兩句。”


    清瑜身子微微前傾,舒展眉端,帶著經年不變的笑意道:“你說。”


    “妾身不才,對種花之理略懂一二。那日花凋謝後,妾身便去了麗景軒,那花梗上布滿綿紅鈴蟲,可使花蕾迅速凋謝,一日內腐蝕掉花朵絕非難事。”


    而後她示意宮人將花盆搬上前來,清瑜看著枯萎的花盆問道:“可是這綿紅鈴蟲從何而來?”


    “這棉紅鈴蟲本就常見,前段日子裏內務府便處理了一批長滿棉紅鈴蟲的花草,妾身猜想定是有人將那長了蟲的花移植到章佳常在宮前,然後蔓延導致花草盡凋謝。”


    定常在此語一出,眾妃麵麵相覷,榮妃問道:“她不過常在罷了,能與誰人為敵?”


    定常在朝郭常在望去,一壁觀她動作,一壁蘊著繾綣笑意:“這就得看誰與她結過仇了。”


    郭常在因心虛刻意迴避她的目光,故作鎮定道:“你看著我看什麽,又不是我做的。”


    宜妃搶白道:“定常在可有證據?”


    定常在一斂方才笑容搖頭道:“妾身沒有。”


    宜妃眸中充斥著不屑,語調不辯高低:“既沒有證據,那便是你無端臆測罷了。”


    郭常在順口附和:“就是就是。”


    “妾身沒有證據可不代表不知這究竟是誰做的。這綿紅鈴蟲啊,生長極快,依附在人身上也不容易察覺,雖然現在不曾發病,待數日後會渾身長滿斑疹,潰爛而死。如今隻需靜待,屆時哪宮有人渾身潰爛而死便知是誰人做的了。”定常在漫不經心說著,郭常在一聽嚇得茶盞摔在地上,滿地皆是水花。


    “妾身膽子小,聽著有些怕。”


    郭常在低聲解釋著,清時忍不住掩著鮫綃淺笑。


    宜妃強壓怒火,從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似是雲淡風輕:“本宮也還是頭次聽說呢,這究竟是真是假又有誰知呢?”


    定常在凝眸斂眉,語若珠璣續道:“妾身若說錯了,娘娘大可責罰妾身。”


    見宜妃不言,定常在繼而道:“至於畫眉,更是無稽之談,怎會無緣無故死去,想來是有人故意為之,不巧妾身那日去寧壽宮正好撞見一宮人鬼鬼祟祟的離去,那宮人已經被妾身抓起來了。隻需要稍加審問,便知道是誰幹的。”


    清瑜吩咐身後繹心道:“好,你且去將人送去慎刑司,本宮倒想看看是誰在宮裏撥弄這是非!”


    溫貴妃端著看戲的姿態,火上添油道:“這薩滿太太原說的都是假話呀。怕也得把她抓起來審審,收了多少銀子。”


    郭常在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跪了下來:“娘娘不需再審了,是妾身,這一切都是妾身幹的,蟲是我放的,太後娘娘的畫眉鳥也是我派人掐死的。”


    “你為何要這樣做?”


    郭常在頓時淚如雨注,哭訴道:“妾身就是不慣她從一個奴才爬到跟我同樣身份,自從那日被陛下責罰後,妾身便對章佳常在懷恨在心,故而去寧壽宮向太後請安時,動了蠢念頭,害死了太後娘娘的畫眉。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妾身再也不敢了,求皇貴妃娘娘開恩。”


    定常在的話但凡機靈點的都能聽出破綻,偏生她愚笨,三言兩語就和盤托出,宜妃本想再為她辯解一二,奈何她已認罪,隻能忍氣跪下來道:“郭常在陷害章佳常在,妾身作為其姊不敢推脫罪責,隻求娘娘責罰。”


    這場鬧劇終究以郭常在被降為答應,幽禁翊坤宮。宜妃罰俸半年收場。


    定常在迴宮時正是金烏西沉,晷影將斜,她仰首莞爾:“這日頭真好。”


    棉紅鈴蟲會導致潰爛,抓到了寧壽宮人,這都是她在太後與清瑜授意下編出來嚇唬郭常在的。誰知郭常在如此不經嚇,一下子就全招了。


    太後更是清楚,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樁樁件件直指章佳常在。她為皇後時見得還少麽,她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這宮裏裝神弄鬼。


    定常在看著院中蘭花正盛,指著蘭花吩咐宮人道:“這蘭花拿兩盆送去麗景軒,讓章佳常在壓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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