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呢?”向夜闌不免好奇,“如果那鹽商已經在當地猖狂到了敢強擄婦人的地步,你一人在宮中,就算你想要幫忙,恐怕也有些棘手吧?”


    “我那時的確沒什麽權利在首,隻有身旁的宮人與侍衛奉我一聲“四殿下”,但我實在不願讓謝公子蒙受如此冤屈,對天下事,便將自己的侍衛全調給了謝公子迴鄉,同樣親筆手書,讓謝公子交予當地縣官,讓其為謝夫人伸冤,至此,我除了一封當地縣官所迴的書信,再未聽過謝公子的消息。未想今日,還有一見的緣分。”


    聽了這些,向夜闌有些愕然。


    她原以為薄昭旭會對對謝公子的悲慘境遇有什麽推波助瀾的間接作用,可她非但沒從中聽出薄昭旭到底有什麽過錯,甚至還覺得薄昭旭幫了謝公子的大忙,至少是在鳴冤鼓下救了他一命。


    按這般說,事情不應該順利了結才是?難不成那縣官膽大的連四皇子的信都不肯放在眼中,存意無視了?


    “是啊,著實諷刺,那廝做著助紂為虐的事,竟還敢為你迴信,看來是我低估了他們的為人能低劣到何等地步……”


    謝公子的眼眶不知是何時被熱淚所填滿的,含冤哽噎,卻又作出一副倔強的姿態:“我的確將信交給了那縣官,可他不僅未替先妣鳴冤,還做那假惺惺的姿態,勸我娘嫁給那鹽商,成就一樁好姻緣!我娘不願,他還助那鹽商當堂擄走我娘!”


    許是因為薄昭旭已揭開了當年那樁舊事,謝公子也不再藏著心中的憤恨,將這些舊事全部抖了出來。


    “我娘大婚當夜逃出鹽商府邸投河自盡,你們這些任由官官相護的昏君可知我被人硬生生打斷雙腿,爬迴君城謝家,跪著求我娘的母族收留我時,心中該有多痛苦!若不是陛下縱容,他們又怎敢這般猖獗!但凡你與先帝說上半個字,我娘也不會……”


    謝公子一時不忍說下去,空空冷哼一聲。


    可這口莫名其妙的黑鍋,就這樣落在了薄昭旭的身上,令向夜闌有些無話可嚴。


    老皇帝的確稱不上什麽十全十美的天子,向夜闌甚至還在背後罵過他是狗皇帝,可這莫名其妙的罪名,老皇帝著實擔不上……


    畢竟歸根結底,老皇帝不是手眼通天的神人,若那些縣官有意隱瞞,老皇帝該如何得知起?


    可向夜闌忽然反應過來了謝公子為何會將這些事歸罪到薄昭旭的身上,因為在謝公子的眼中,薄昭旭是知道這些事,可以把這些事告訴薄昭旭的,但薄昭旭並沒有告訴老皇帝,老皇帝也就沒辦法親自徹查。


    她瞥了一眼薄昭旭的臉色,似乎也有些愕然的皺了眉:“先帝當初不在宮中,你想讓朕把這件事告訴誰?”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個昏君的話?”謝公子自以為是的冷嗤一聲,“我記得清清楚楚,京中那年並無大事,先帝金尊龍體,怎麽可能一連數日都不在京城,卻沒有任何人知道?你休要騙我!”


    薄昭旭歎了一口氣,若向夜闌未瞧錯,那是薄昭旭對於謝公子無知的同情。


    他甚是平靜:“謝公子親自去向胡人投誠,應當是交代了自己這段不願提起的過往,方才換得了那些胡人的信任吧?可那些胡人答應要為謝公子報仇之時應當未曾提起過,當年都發生了什麽事。”


    謝公子佯作倔強,卻是不像從胡人那知道了什麽。


    “他們不說,也隻好由朕來說了。”


    薄昭旭開口時,向夜闌也豎起了自己的小耳朵,這種雙方都拚利打壓的事,一準是值得一聽的。


    “十六年前,胡人有意與先帝修補兩國關係,主動派了使臣前來議和,見於胡人當時動機不明,先帝並未太過聲張此事,隻是盡力相迎,做足了排場,本是談得順利,胡人卻在第二日闖入正殿,聲稱被華國人擄走了一名使臣,要先帝做主。兩國本就關係緊張,若再出了使臣在京中被劫走的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一直缺理由向華國開戰的胡國。”


    聞言,謝公子的神色逐漸有了變化,方才還是認定薄昭旭滿口胡言的怒目相視,這會兒竟也有些將信將疑地扭過了頭認真聽聞。


    “先帝不敢怠慢,隻得親自出宮四處搜尋失蹤使臣的蹤跡,整整七日後,才在黃陵附近找到了失蹤數日的胡人使臣,此人聲稱是被華國人所劫持於此,卻絕口不提是什麽人擄走了自己,先帝礙於兩國顏麵,未曾繼續過問,亦未曾詢問皇陵中失竊的幾樣珍寶去處。”


    畢竟稱不上是什麽光彩的事,一方本就有些撇不清與自己的關係,一方又如同受了對方的欺侮,說出去難免要失民心,老皇帝那時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斷然不會選擇說出此事,甚至還要賣力打壓。


    就是謝公子不知道,也是有情可原。


    “這些人算盤打得倒響。”


    向夜闌咂舌感歎兩聲,道:“謝公子,事情已經與你縷清楚了,你也該拎清楚他與你到底有沒有仇了吧?你既然已經與那些胡人商議好了找誰報仇,應該知道當年的罪魁禍首究竟都有誰吧?你直接抖抖他們的底細,我替你砍下他們的狗頭。”


    謝公子一時間承受不住如此之多的落差,神情懨懨,頹喪的打不起什麽精神:“幾個主謀都以入朝為官,成了先帝的近臣,料想你們就算知道,也不可能會真的處置。也罷,知曉這些,我也沒什麽可多言的了。”


    向夜闌同映顏使了個眼色,映顏拿出已經收了許久的紙筆遞到了謝公子的麵前,道:“你我家娘娘素來最恨這些人仗著權勢去做欺壓女子的事,將他們的名字寫下來,陛下與娘娘一定會把他們嚴加處置的。”


    ……


    謝公子未語。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毛筆,又牛頭看了一眼將雙手束在身後的繩索。


    映顏耿直,向夜闌一看映顏馬上要把毛筆塞進謝公子嘴裏叼著寫了,連忙出聲製止:“映顏,你讓他說就好,名字可以你來寫。”


    向夜闌不是特別理解,難不成連耿直都是可以傳染的?


    謝公子說得不是很情願,又離得遠,向夜闌聽得十分模糊,隻好等著映顏記好單子遞上來。


    可寫著寫著,映顏無端皺了眉:“娘娘,屬下瞧這名單好像有些問題……待謝公子說完,屬下先呈給您仔細瞧瞧吧。”


    待過一會兒,映顏將記好的名單抖了抖地上的灰,方才遞到向夜闌的手上:“娘娘,您看這些人。”


    向夜闌見了,竟也懂了映顏為何會如此錯愕。


    皇後當初為自己所收養的義子徹查當年滅門一事,尋找失蹤的姊妹下落,曾列出寫好幕後元兇名字與官職的名單。


    薄昭旭念及這些人的罪行,絲毫未猶豫過他們曾是老皇帝所信賴的近臣,選了個合適的日子就推上了刑場。


    而那日上了刑場的罪臣名單中有幾人,就重合在了這份名單上。


    那位被所有人聯手獻禮討好的重臣,就是在這樁案子裏罪孽最深的鹽商。


    助紂為虐的縣官,就是與其他罪臣一起策劃,在重臣生日之時,獻時一份讓其滿意的“大禮”的主要策劃。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二人要做什麽“三生三世”的“好知交”,竟然連做這檔子事都不是第一次聯手,著實是一群沆瀣一氣的爛人。


    哪怕來世因今生的罪孽而投生成為豬狗,這幾人怕是都能因緣匯聚,投到同一個滿是泥濘的圈裏。


    向夜闌氣憤不已,將這份名單遞給了薄昭旭以後,同謝公子道:“謝公子,看來你的消息還不算靈通,除了那位縣官在獄中因害怕而尋了短見,其餘幾人早就在半月之前上了刑場斬首示眾,那些胡人該不會連這些都未告訴你吧?看來你這次是徹底被胡人利用了。”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原以為謝公子不過是在一世精明中糊塗了一時,現在一看,分明是半生糊塗,卻自以為聰明得掌握了棋盤,殊不知自己也不過是棋中的一子小棋,注定要被落子之人當作下一迴合便舍棄的廢棋。


    倒是那些在謝公子眼中值得的籌碼,那些死於他手下的無辜之人,才是真的可憐。


    “別再說了……”


    謝公子怔怔地垂下了頭,比起方才那副嗬斥的語氣命令向夜闌不要再說下去,謝公子如今更像是自認卑微,祈求向夜闌不要再說下去,留他最後的念想罷了。


    瞧了謝公子又是這副將信將疑的模樣,向夜闌便知曉說得再多也沒什麽作用了。


    著實也沒什麽與他講道理的必要。


    向夜闌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交代映顏:“映顏,你同陛下的侍衛一起,將謝公子押出地陵,聽候發落。”


    章程仍是一如最初所規劃的那般,但謝公子的身上,竟還是出現了變故。


    謝公子分明被捆得動彈不得,卻還是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時憤力地掙起,撞向了一枚畫像下的其中一塊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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