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魏守令與薄昭旭都清楚他隨口編出來搪塞薄昭旭的理由有多離譜,連魏守令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腦子一熱就說錯了話,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兩個耳光,在心裏大罵自己是個豬腦子。


    “魏守令,你這是把本王當成了傻子?”


    薄昭旭競是戲謔一笑,徒留魏守令像個無地自容的小醜。


    他並不介意旁人對他有事相瞞,畢竟人總有不願被第二個人所知曉的事情,這便是人與人之間所要留有的距離,隻是像魏守令這種不但要瞞,甚至還要將其他人當作傻子的,著實是讓薄昭旭覺得可笑。


    數道無形的利刃逼於魏守令的身後,他也不知自己的膝蓋怎就忍不住打了彎兒,噗通一聲跪在了薄昭旭的身前:“王爺,下官真的不是有意隱瞞的!”


    秋溟嘴裏的一口茶差點兒直接噴了出來,他壓根兒未指望薄昭旭真能問出些什麽東西,可魏守令這個不爭氣的,竟然自己就跪下交代等著從薄昭旭手上討饒了?


    薄昭旭就有那麽可怕?


    秋溟不信邪的側目端視,竟覺今日的薄昭旭的確萬般不同,甚至還真有了些一國新帝意思。


    秋溟所了解的薄昭旭,大抵仍是一個粗略的剪影,正如他自信的認定向夜闌一定能發覺自己的“真心”不輸薄昭旭一般,秋溟隻當薄昭旭是一個不足掛齒,但還有些可圈可點之處的競爭對手。比如薄昭旭的身手要好上許多,行事作風又比他見過的大多人要利落。


    更為要緊的是薄昭旭的身邊總是會出現向夜闌,恰恰能中和他周身銳氣。


    秋溟這才察覺為什麽今夜的薄昭旭看起來如此兇戾,饒是他再怎麽不願承認,這都是他難以模仿來的。


    以臂當車的螳螂也是要與車軸碰撞之際,才會覺得自己素來自傲的刀鐮,不過是如枯葉而已。秋溟的心中掀起了一絲愁意,自己站在薄昭旭所籠罩的陰影之下,似乎真的隻是“蚍蜉”而已。


    “魏守令,本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耗費在與你計較上。把你藏著的其他案宗呈上來,本侯大可饒你一死。”


    秋溟嗓音幹澀,連自己都未察覺到,自己正在悄然模仿薄昭旭到言行,可摹出了皮相,又缺了幾分根骨,仍是左右不像。


    魏守令連連應是,連滾帶爬地取迴了另一份案宗。


    後取來的這份案宗與薄昭旭手中那份拚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明月姑娘一案。


    此案足要迴溯到半年之前,明月姑娘與夫婿方公子鬧了糾紛,頂著方家一大家子的指責迴了家中,想得是與方公子理清此事。


    兩邊的態度都是十足極端,方家表示明月姑娘太過任性,甚至還喜歡“讀書”,簡直就是不本分。明月姑娘的父舅更是大發雷霆,隻不過不是為了自家女兒受了委屈,而是當時方家給出的禮錢太少,明月姑娘的父親有所不滿。


    但這會兒再讓方家補錢,方家也是十萬個不情願。


    明月姑娘的父舅似乎就等著方家這個反應,二話不說便要為明月姑娘另尋一戶人家,明月姑娘當時被其父親匆匆送去了方家,壓根兒沒有什麽婚書六字,真要論出去,的確是與沒結過婚一樣。


    方家大怒,道是兩個孩子早就有了夫妻的本分,這會兒反悔,那又叫做什麽道理?兩家僵持不休,隻好鬧到了魏守令這兒來尋個公道。


    秋溟從薄昭旭的手中接過案宗,草草看了兩眼,頓時拍桌大怒:“魏守令,你就不覺得自己對此案的判決結果十分離譜?”


    魏守令拿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搪塞道:“侯爺明鑒,這種家務事,下官除了讓他們補齊婚書擇日成婚,還能做什麽?您想,這兩邊各執一詞,死的是她明月,您就會覺得是因下官的判決並不妥當,可要是死的是那方家的公子呢?若是下官判決二人一拍兩散,各不相幹,那這方公子的死——豈不是又要怪在了下官的身上?”


    秋溟啞然,他到底是被魏守令這樣的老油條給繞了進去,其實毫不相幹的兩件事,硬是被魏守令說出了千絲萬縷的關聯。


    “本王問你,你可記得那明月姑娘的長相?”


    薄昭旭問罷魏守令,又忍不住想起了此時不知如何的向夜闌。怕是也隻有她在時,能有人與他不動聲色的達成默契。


    他在心裏苦笑兩聲,若是向夜闌在此,定是能把魏守令嗆得啞口無言。


    魏守令訕然一笑:“怎會,下官從頭至尾都未見過明月姑娘的麵兒,從頭到尾,下官都是與兩家的父親溝通的。”


    見薄昭旭點頭,魏守令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便被薄昭旭詰問道:“那明月姑娘究竟是想嫁與否,恐怕,魏守令是不知道了。”


    “這!那明月的想法,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想不答應,又有什麽可說的?”


    魏守令一不小心便把心中所想盡數吐露了出來,可他所言也正是此案的關鍵。


    那就是除了薄昭旭便再無人在意的——明月姑娘也是個人。


    她的想法也需被人知曉,她的性命也不該被作為隨意典當的財物。


    無論是明月姑娘的父親寧願女兒死在自家,也不願便宜了自己眼中嘴臉醜惡的方家,還是明月姑娘自己覺得餘生無望,徹底在這樣的爭紛中寒了心,都是吃人的世道所迫。助紂為虐的每個人,手上都攥著一把無形的刀子。


    薄昭旭道:“各打五十大板罷。”


    說罷,薄昭旭便要起身離開。


    那魏守令欣然應了一聲是,他甚至以為是自己所言打動了薄昭旭,心中自是萬般欣喜,站起身的腳步跟跳舞似的。


    薄昭旭卻是驀然迴首,聲音冰冷:“你七十板。”


    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秋溟的嘴角一陣抽搐,好不容易在薄昭旭的影響下豎起的三觀再度轟然倒塌,再想重建,可就不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他自認對薄昭旭的看法的確不是那麽全麵,但對於薄昭旭十分黑心這一點,秋溟堅信不疑,甚至覺得這是自己看人最為確切的一次。


    不過對於魏守令無端嗆了自己一茬,秋溟同樣是十分記恨:“那七十大板是四王爺賞給你的,本候再賞你八十,不必一次領完,跪那兒謝恩吧。”


    魏守令這次是徹底雙膝發軟地跪在了兩人麵前,他顫顫巍巍地拜著手指盤算,他這小身子骨,一次至多能挨二十個板子,否則便要丟掉大半條命,這得分幾次,才能挨夠這疏於職守的板子……


    平了這一事,秋溟頓覺一身輕鬆,瞧薄昭旭都覺得萬般順眼。


    關於薄昭旭“心黑”這件事,他也不是那麽在乎了。


    臨下馬車,秋溟臨時起意要與薄昭旭改善關係:“四王爺,雖說本侯之前與你相處的的確不怎麽樣,但至少現在,本侯也是把你當作過命的兄弟看待的。”


    秋溟直勾勾地盯著薄昭旭這張沉悶的臉,活像是剛剛守了新寡,然,薄昭旭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縷神光,甚至能瞧出極為明顯的笑意。


    順著薄昭旭的視線望去,果然是客棧中的向夜闌在同他招手。


    秋溟暗自嘲弄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先羨慕誰才好。


    他隻知道和薄昭旭還未來得及產生的友情,片刻就碎了個幹幹淨淨。


    而在客棧裏坐著的向夜闌完全不知薄昭旭這是怎麽了,怎麽就像個小孩子的,一路向自己飛撲過來不說,甚至還不肯撒手。


    向夜闌推了推緊擁自己的男人,笑著嗔怪道:“怎麽了你這是?還怪嚇人的……我記著你不是說今天要帶南諶去相親嗎,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守夜的侍衛鬼鬼祟祟地遛到南諶身邊,低聲嘀咕:“王妃方才才醒,恰好天快亮了,就以為自己隻睡了兩三個時辰,咱們也不敢說實話,就繼續這般瞞著了。”


    南諶聞言有了分寸,上前去同向夜闌“告狀”:“王妃,王爺他那是……”


    話還未說完,向夜闌便一臉“我都懂”地拍了拍南諶的肩膀,會心一笑:“好好好,你們沒去就沒去,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也年紀不小了,如果真有合適的人選,這又不是什麽壞事。”


    南諶臉色通紅:“屬下無需成家,隻要能一直守在王爺與王妃的身邊就好。”


    等等……


    南諶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又被向夜闌給唬了進去?自己何時真的去相親了?自己首次同向夜闌“告狀”有些內斂,怎麽被向夜闌看成了不好意思坦白承認自己去相親的羞腆?


    薄昭旭這會兒總算舍得放開了擁著向夜闌的雙手,但他仍記著南諶方才要透自己底的大膽想法,所謂主仆沒有隔夜仇,都是不存在的。


    沒有隔夜仇的,隻有夫妻而已。


    “是本王的疏忽,為南侍衛所挑選的相親對象,不是那麽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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