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兒,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再說下去了。


    哪怕再不了解罌粟果作用的人,也知道此物到底是樣藥材,怎就有人會如此大膽,私自發放這麽多同樣的藥材給同一個人?縱然是發了下去,也該向上稟報一聲。


    但事實擺於眼前,無人敢再反駁些什麽。


    沈太醫不過是如實估算:“依陛下的症狀來看,這數量應當沒錯。”


    “胡、胡說……”


    老皇帝從床上有氣無力地爬了起來,活生生一個迴光返照的跡象,嚇得向夜闌直接躲在薄昭旭身後暗中觀察這到底是哪一出。


    “朕攏共才喝過幾碗藥湯,如何能用得了百來顆罌粟果?向夜闌,朕問你,你空口汙蔑朕的謠妃,可有什麽依據?”


    老皇帝無端動起了脾氣,隨手抄起身旁的東西就要砸去,還未到向夜闌的身前三步內,便被薄昭旭輕而易舉地攔了下來,不顧撕破臉的警告皇帝:“父皇慎重。闌兒正是手握證據,才敢將事實說出來。”


    “依據?她能有什麽依據,不過是仗著死無對證,胡言亂語……”


    這短短幾句話,老皇帝扯破了嗓子才喊出來。


    向夜闌獨自歎了一口氣,倒不是多委屈自己時常受人揣測,而是像老皇帝這樣孜孜不倦的把臉伸到自己手邊給自己打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父皇一直說空口無憑,那就請父皇親自派人去謠妃宮中搜查,看看到底能搜出來些什麽東西吧。”


    彼時,她與薄昭旭一同留了一個心眼,如果把謠妃未來得及處理的證據帶出宮,那就沒有辦法證明這些東西是從謠妃的宮裏搜出來的,隻要自己知道那東西在就好。


    想要說服老皇帝,就應該引導他親自搜出謠妃宮裏的東西。


    老皇帝十分不屑的冷哼一聲,便命信得過的侍衛去謠妃宮中徹查。


    略顯沉重的半刻鍾以後,侍衛拿碟子呈來了一堆小果子,乍一瞧,約是能有個百來顆的樣子。


    “如何?謠妃去太醫院討來的罌粟果,可是大半都未用過,如今這便是證據。此案,朕自當徹查,至於你……”


    “父皇何不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經向夜闌一提醒,漠不在意這些端倪的沈太醫上前拾過了一枚小果子,蹙眉道:“這是用來作為菜中作料的草果,並非罌粟。”


    “這又如何?”


    老皇帝半晌轉不過來這個彎兒,甚至覺得自己找到了為謠妃辯護的證據,厲聲道:“這豈不是更加說明了朕的謠妃無辜,什麽私藏罌粟,這分明就是草果!於人怎會有害?”


    “父皇怕不是忘了太醫院所記載的條目,謠妃娘娘討了一百七十四顆罌粟果,證據確鑿。”


    “那又如何?”


    “如果父皇再叫禦膳房的負責人來,怕是還能問出謠妃娘娘到底討了多少草果,既然草果都在這裏,那謠妃娘娘向太醫院拿的罌粟果,都去了哪裏?”向夜闌自信的勾唇一笑,“換句話問,謠妃娘娘為您下廚用的草果都在這裏,那您吃到的草果,到底是什麽東西?”


    皇帝登時啞口無言,在心中反複斟酌的辯駁話語句句都能看出清晰的漏洞,頓覺被向夜闌所冒犯,卻又理虧不已……


    “如今謠妃已去,說什麽,也不過是死無對證,死無對證罷了……”


    如果向夜闌的話沒有太高的可信度,老皇帝或許還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向夜闌所言句句有理,不留餘地的敲打著他選擇逃避的想法,老皇帝再一次選擇打砸東西來宣泄心中的不滿與崩潰,宛如心中信仰的坍塌。


    “陛下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像什麽樣子!”


    太後極其不滿的冷哼一聲,拂袖讓榻前擁擠的婢子都退了下去,獨自站在老皇帝身前,像極是來興師問罪。


    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全在向夜闌的意料之中,不過連太後都被招了過來,便說明此時後宮當中已經亂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縱然此時的精神再怎麽憔悴,老皇帝還是勉強著自己打起精神,秉持著對太後的尊敬:“母後。”


    為了出來麵見太後,老皇帝從簾幔半遮的床榻上走了下來,向夜闌這才得意看到老皇帝此時的臉色。


    老皇帝早前的臉色還僅僅是有些蒼白憔悴,唯獨顴骨處泛著些許黑色陰影,如今可是整個人的麵色都慘敗發灰,青紫的眼圈像是抹了什麽不大適合自己的眼影,何止是一個臉色蒼白能概括的了的……


    太後聞言迴過身,恰好迎上老皇帝這張死灰色的臉,當即便踉蹌退後兩步,險些未反應過來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兒子。


    她緩緩伸出手,觸摸著老皇帝折騰到冰涼的臉頰,驚愕不已:“造孽,真是造孽啊!早知道這女人就是一個禍星,當初哀家就該把她逐出宮去!你瞧瞧,如今,如今這到底是什麽樣子……幸虧這女人死了,否則還不知道要招來多少禍端!”


    向夜闌不經意間發現老皇帝被太後的幾句話說得眼珠通紅,他的眼中竟對太後有著無盡的恨意。


    “母後真是迂腐!狹隘!”


    老皇帝拂開了太後在自己臉上輕撫的手,陰陽怪調的冷笑道:“如今死無對證,你們便是想怎麽汙蔑朕的謠兒,都可以隨心所欲了……”


    向夜闌隻覺得老皇帝是被那罌粟果傷到了腦子,絲毫察覺不出太後的慈祥溫和,都是用來掩飾其見不得人的手段的。


    若這母子反目,到時吃虧的保不齊就是老皇帝。


    太後對皇帝忤逆自己的舉動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還識趣地自己退讓出幾步遠,佯作漠然道:“又是薰妃,又是謠妃,都是這個長相,當初那個未下毒成功,這個倒是把你害了!早知道今天,當初哀家還不如留她一條賤命!”


    早前打聽“謠妃”的身世之餘,向夜闌偶然聽見了一條訪間傳聞。


    大致是老皇帝對這謠妃如此寵愛,不過是因為謠妃像極了皇帝登基前的舊愛,一個名喚小薰的婢子。


    這小薰本是近身伺候太後的尋常丫鬟,皇帝未登基前又由太後親自照顧,二人一同長起來,難免心生情意,對彼此有所想法。小薰身作婢子,不好提起自己心中所想,可老皇帝那時已是太子,自作主張就想把與自己一起長起來的青梅竹馬立作太子妃。


    聽著隻是他一時開心的事,但卻氣壞了太後與先帝,雖說小薰也算是安守本分的奴婢,但對於他們這些極其注重禮教禮法的人而言,小薰這家事萬不能做太子妃,否則這身份做了皇後,她們怕列祖列宗都被氣活了……


    奈何老皇帝一向就是個倔性子,執意要給小薰一個歸宿,太後和先帝又十分寶貝這個長子,便隻好與老皇帝各退一步,把小薰立為側妃。


    若事情到此為止,後來也就沒怎麽多事了。


    不過這小薰並不是什麽極其安分的性子,彼時成為了老皇帝的側妃,整個人便開始變得囂張跋扈,頭一年就杖斃了十幾個昔日姐妹,而原因也不過是洗破了一件尋常衣裳,亦或是被她認為想要爬上聖榻。


    老皇帝當初也僅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旁人提起,他亦是用些含糊不清的說法來把這些事蒙混過去。


    所以老皇帝現在對謠妃的事選擇裝傻,向夜闌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反倒是覺得情有可原,他這人一直就沒變過。


    要是太後早亡,未給老皇帝尋當今皇後做妻子,隻怕老皇帝真的會扶正小薰,讓她做華國史上所記載的第一位婢女皇後。


    不過太後見老皇帝過度包庇小薰,便指了當今皇後給老皇帝做正室妻子,這是徹底激惱了那小薰,不顧彼時皇後新婚當夜,執意在人新婚酒中下毒,隻可惜此事未果,還是被老皇帝給保了下來。


    但她有“前科”在身,老皇帝便不好再明目張膽的護著她,而後先帝駕崩,太後自作主張給老皇帝充實後宮,命他須得開枝散葉,更是徹徹底底的冷落了小薰。


    小薰自以為自己徹底失去靠山,便與那時虎視眈眈的盯著皇位的靖親王私通聯手,意圖下毒謀害老皇帝。


    但這事到底是失了手,太後見這昔日的小丫鬟如此不安分,便索性賜了人死。


    老皇帝鬧了數年,到底還是因顧忌太後而安分了下來,不作言語。


    為了哄老皇帝振作起來,皇後常年在身邊安排長相似極那位薰妃的丫鬟,可老皇帝總是短暫的寵愛一段時日,便果斷的將其拋棄。


    這也正是為何那日皇後能馬上找到相似謠妃的姑娘來。


    並不是那姑娘像謠妃,而是她們都與老皇帝心裏的一個人相似。


    上官嬈之所以能以謠妃的身份蠱惑老皇帝的心意,是因為那些婢子雖形似薰妃,但性子還是不夠相似,唯唯諾諾的懼怕一切,唯有她上官嬈的性子與薰妃像到了極致,讓老皇帝感覺重拾摯愛。


    當初老皇帝不夠堅定,所以薰妃死後曝屍荒野,老皇帝此時堅決,生怕再讓上官嬈走的不體麵。


    老皇帝扶著漲疼的額頭,仍是堅持著自己的想法:“之前的案子,便都撤了罷,朕心意已決,定要追封她為皇後……”


    可這會兒,顧言晁被太監引了進來:“陛下,臣有話要言。”


    按說這事和他沒什麽幹係,向夜闌有些摸不著頭腦。


    可顧言晁忽略眾人後徑直走到老皇帝的身前,言之鑿鑿的向老皇帝進諫:“謠妃娘娘與胡人私通,犯了通敵叛國的罪名,實在是死不足惜,還望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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