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並非樓蘭


    樓蘭位於羅布泊西岸,過去,塔裏木河與孔雀河從西向東流出沙漠,經過樓蘭注入羅布泊,河流滋養著樓蘭的子民。


    樓蘭國的遠古曆史至今尚不清楚。


    關於它的記載,最早見於《史記·大宛列傳》。大約在公元前3世紀,樓蘭人建立了國家,當時受月氏統治。公元前177年至公元前176年,匈奴打敗了月氏,樓蘭又為匈奴管轄。


    漢武帝時期,張騫出使西域,開通了絲綢之路。漢代早期絲綢之路,曾有過兩條路線,樓蘭扼守南北兩道之咽喉,駝鈴悠悠,綠草遍地,人往如織,商賈不絕,一派繁榮景象。


    可是到了公元330年前後,由於孔雀河改道,塔裏木河斷流,下遊的樓蘭地區水源枯竭,造成人煙滅絕。公元400年,高僧法顯西行取經,途經此地,他在《佛國記》中說,此地已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


    根據樓蘭出土的分別距今約4000年和約2000年的墓葬,考古專家向人們揭示了樓蘭的曆史:上溯4000年左右的一段時期,這裏生活著一支以遊牧為生的原始歐洲人種,他們留下幾具幹屍,就神秘地走了。


    其後的2000多年,樓蘭找不到一絲留痕,史書中沒有半點墨跡。


    晉代時期,樓蘭地區出現了蒙古人。這時的樓蘭演繹出農業文明,由於在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地理位置,傳遞著東西方文明。而在晉代之後的若幹世紀,樓蘭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100多年前,瑞典籍的世界著名探險家斯文·赫定在塔克拉瑪幹沙漠的東緣,偶然發現了這個被黃沙掩埋千年的古城。


    1900年3月28日,斯文·赫定在羅布泊沙漠考察,他的鐵鍬丟了,於是讓雇傭的驢工兼向導、維吾爾族農民艾爾迪克去尋找,結果艾爾迪克遇到了沙漠狂風,意外地發現沙子下麵一座古代的城堡,他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斯文·赫定。斯文·赫定聽說後,馬上隨艾爾迪克來到了羅布泊西北岸的這片遺跡處,發現古代遺跡散布著木雕、織物、錢幣。一年之後,斯文·赫定專程來到這片神秘的遺跡,進行了一個星期的發掘工作,古樓蘭城終於浮出沙海……


    在學術界,又有人說,從地理方位上來推測,1900年艾爾迪克闖入的那個遍地木雕的遺址根本不可能是樓蘭古城。


    英國考古學家奧利爾·斯坦因曾經為羅布荒原的古跡做了編號,從l.a.到l.t.共20處。


    樓蘭古城即l.a.。


    1900年3月28日,斯文·赫定的探險隊發現的遺址是l.b.。


    l.b.由幾處鄰近的遺址組成,有寺院、官衙、民居等等。1900年3月28日,斯文·赫定的探險隊路過了其中一處相對獨立的建築,可能是館驛。它們都是l.b.的組成部分。奧爾得克帶迴的木雕並不屬於樓蘭古城。


    看看羅布荒原古跡分布圖,一目了然:l.a.不在斯文·赫定那個探險隊的路線上。他們1900年3月28日晚上的宿營地在l.b.正南約20公裏,而l.a.則在營地正東十幾公裏處。


    斯文·赫定帶著當時最先進的測量儀器,艾爾迪克又是方向感極強的向導。他離開營地的時候還沒有刮起沙漠風,沙漠風是他離開兩三個小時之後才刮起來的。斯文·赫定還盼望他在起風之前就返迴營地。


    艾爾迪克不可能一出發就走錯了,理應朝正北,卻跑到正西去了,整整擰了90度。就算他一開始就迷失了方向,跑到了營地正東的樓蘭古城l.a.,那他絕不可能在當天晚上又穿越地形複雜、毫無參照物的荒漠,迴到l.b.,然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順利取迴扔在地上的鐵鍬,再追上探險隊。僅憑一匹駑馬,即使在白天,手持gps也不可能做到……


    如果說,樓蘭古國不是斯文·赫定發現的,那麽是誰發現的?


    也許,它在沙海之下沉睡了千年,終於不甘寂寞,自己慢慢爬出來了……


    1979年中日合拍電視紀錄片《絲綢之路》,發現了一座古代樓蘭人的墓葬,挖掘出了一具完整的古代樓蘭女性屍。她被盛放在兩塊掏空的樹幹合成的棺木中,臉龐瘦削,尖尖的鼻子,深凹的眼眶,褐色披肩發。上身裹一塊粗毛織的毯子,下身裹一塊羊皮,穿著一雙翻毛皮製的鞋子,頭戴氈帽,氈帽的尖頂兩旁,插著色彩斑斕的翎羽,帽邊飾紅色彩絨,脖子上圍著毛茸茸的皮裘,既美觀又保暖……經測定,她是3800年前的古屍,並且是個新娘。一時間,“樓蘭美女”的稱謂響遍世界……


    她是誰?


    沒人知道。


    之謎,之謎,之謎……羅布泊到處都是“之謎”。


    白沙把我換下來開車了。


    一個多鍾頭之後,我們的車慢慢接近了那片龐大而神秘的遺址。


    如果這裏是樓蘭古國,那麽,我們現在的位置應該在羅布泊西岸,朝西南方向走220公裏,就可以走出羅布泊……


    在距離遺址兩三裏遠的地方,車不能前行了,我和白沙下了車。


    勺子和大物那輛車隨後開過來,也下了車。


    勺子問:“你們不找營地,跑這裏來幹什麽?”


    我說:“前麵可能是樓蘭古國遺址,你不想看看嗎?”


    勺子朝前看了看,說:“你還有心情觀光?天都他媽快黑了!”


    我走到他跟前,說:“如果確定這裏是樓蘭遺址,我們就知道了我們目前的坐標。而且,我們肯定能找到常駐的保護人員。”


    勺子就不說話了。


    我和白沙走在前麵,他和大物跟上來。


    這裏是雅丹地貌,高高低低,深深淺淺,有凸起的高坡,有突現的深溝,有幹硬的古河道。我們腳下的路,似乎布滿了炮彈坑,車輛根本無法行走。


    我們步行,也一樣艱難,速度很慢。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個安春紅就在前麵等著我們。這個古怪的廢墟就是我人生的終點。


    進入遺址的圍牆之後,天色已經變得幽暗。我們並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鐵絲網。


    放眼望去,全景至少100平方公裏,到處都是土和沙壘砌的殘垣斷壁,孤伶伶地站立著,曠古凝重,了無生機,蒼涼而悲壯。


    牆垣之間,偶爾能看到散落的胡楊木,都幹裂了。還能看到幾塊動物遺骨和古瓷片。


    沒有一個人影。


    除了風,沒有任何聲音。


    我慢慢朝裏走,心裏虛虛的。


    這個地方曾經人聲鼎沸,曾經商賈繁盛,曾經生兒育女,曾經夜夜笙歌……現在,那些人一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就像一幢寫字樓,白天的時候,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到了夜裏,人全部走空了,變得一片死寂。一條條的走廊上,印著數不清的腳印,大大小小,層層疊疊……


    我好像能感覺到,這片黃沙中也掩埋著無數的腳印和蹄印。


    我始終沒看到那個著名的“三間房”。“三間房”是樓蘭遺址內規格最高的建築,疑為當時的官衙。


    我越來越懷疑這裏不是樓蘭了。難道我成了第二個艾爾迪克,又發現了一處古國遺址?


    勺子停下來,坐在了一個沙丘上,脫下了旅遊鞋,揉腳。


    他說:“我腳上起泡了,不走了。這個鬼地方走一天都走不完。”


    白沙看了看我,我朝四下看了看,大聲喊道:“嗨!有人嗎?”


    我多希望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一個人,他騎著摩托車,來到我們跟前,大聲嗬斥道:“喊什麽!這裏是遺址保護區,誰讓你們進來的!”


    沒人迴應。


    我又喊了一聲:“嗨!這裏有人嗎!”


    還是沒人迴應。


    白沙突然拽了我一下。


    我轉頭看了看他,他盯著左前方,低聲說:“你聽……”


    我望過去,左前方大概幾十米之外,有兩麵相對保存比較完整的牆,呈“l”形。


    我說:“你聽見什麽了?”


    白沙說:“好像有個女人的聲音……”


    我馬上又喊道:“喂!有人在嗎?”


    勺子已經穿上鞋了,他站起來,大步走過去,嘴裏嘟囔道:“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們跟了上去。


    那兩麵牆的地勢有點高,需要上一個坡。勺子三下兩下就爬上去了,他圍著那兩麵牆看了看,又下來了:“有根爛木頭。”


    白沙不甘心,轉著身體又聽了聽。


    勺子說:“你們不走的話,我們走了啊。大物!”


    大物說:“哎。”


    勺子說:“跟我走!”


    白沙說:“等等!”


    勺子和大物都停下來。


    白沙看了看右側,那裏有麵牆,說是牆,其實跟個土堆沒什麽兩樣,光禿禿的,沙漠風磨掉了它所有的棱角。


    白沙慢慢走了過去。


    這時候,我也聽到了一陣女人的**聲!


    一瞬間,我似乎又迴到了那個夢裏:一大片水域,四周似乎都是金黃色的沙子,有個女子,身上披著金色的花朵,她站在水中央,笑著朝我勾手……


    她果然在這兒!


    我的心狂跳起來,我感覺到我們已經接近謎底了!


    多少個日夜的生死抗爭,多少次希望與絕望……今天,終於要見分曉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激動還是恐懼,深深吸口氣,也跟了過去。


    白沙繞到牆的另一麵,盯著地上,瞪大了眼睛。


    我說:“誰?”


    白沙沒有迴答,依然瞪著土牆下,好像傻住了。


    我走過去一看,目瞪口呆——在幽暗的暮色中,白發蒼蒼的安春紅半倚在土牆根上,雙眼微閉,臉色紙白,似乎已經奄奄一息。她的頭發上,衣服上,兩隻腳上,蒙著厚厚的塵土,看得出來,她很長時間沒有站起來過了。旁邊放著她的帆布背包,底部已經被沙子埋住了。


    她怎麽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怎麽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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