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大吉。


    裴沅還在睡夢中,就被人迷迷糊糊的叫醒。


    “姑娘別睡了。”


    不知什麽東西冰冰涼涼的,裴沅一哆嗦,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她床頭已經圍了一圈人,丫頭們捧著嫁衣,霞帔,都站在屋子裏。


    雷碧玉責怪,“昨夜就囑咐過你,這時候還不起來,到時誤了吉時怎麽辦。”


    裴沅揉了揉眼睛,嬌聲道,“娘,我起來了,不會誤了時辰的。”


    雷碧玉皺了皺眉,吩咐,“快伺候姑娘梳妝打扮。”


    “喏。”


    丫頭婆子一擁而上,擦臉的擦臉,梳頭的梳頭。


    嫁衣早已經備好,這一次大婚的規格比上一次還要高,裴沅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嫁衣,是雷碧玉使了好大的力氣買到的。


    濃如墨深的長發全部盤起,頭上帶了一個純金冠,兩步插著長長的步搖,紅色的寶石分別鑲嵌在金冠和步搖上,才一會兒,裴沅的脖子就有些僵硬。


    “不許動,”雷碧玉輕輕敲了一下裴沅的肩膀。


    裴沅再不敢動,隻一動不動的坐著,任由眾人打扮。


    等一切都裝扮好,雷碧玉才叫她起身。


    裴沅比兩年前出落的更美了,兩年前,她身材還有些單薄,眉間青澀,正含苞待放。


    但如今,她已經完全綻放開來,膚如凝脂,眼如秋水,明媚嬌豔,就象初升的朝霞一樣,光彩照人,讓人不敢直視。


    春嵐怕她餓,拿了一小塊點心放在她嘴裏,“姑娘,墊墊肚子吧。”


    裴沅小口小口的咬著,不敢弄壞臉上的妝容。


    等吃完那塊點心,雷碧玉便忙不迭的催促,“沅沅,時辰到了。”


    眾丫頭忙給裴沅收拾好。


    裴思泉已經在外麵候著呢,一見裴沅出來,他便彎下腰,“沅沅,哥哥背你出去。”


    裴沅點點頭,趴在裴思泉的後背上,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


    “哥哥,以後莫出去混了 ,你都當爹了,要好好照顧爹娘,還有嫂嫂。”


    裴思泉點頭,“沅沅,你放心吧,哥哥曉得,你要是在侯府過不下去,就告訴哥哥。”


    記憶重疊,她兩次出嫁,哥哥都同她說過這句話,夢裏,他也做到了。


    裴沅吸了吸鼻子,叫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


    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裴沅被紅綢蒙住,看不清司徒佑,她隻聽到,爹娘囑咐的聲音,哥哥嫂嫂不舍的聲音。


    再接著,她的視線裏出現一雙黑靴子,一雙粗糲而熟悉的手扶著她上了花轎。


    十裏紅妝,鳳冠霞帔,那嫁妝從街頭排到街尾,還排不完,裴府門口一串一串的撒銅錢,路上鋪上了紅綢緞,每隔幾十米便有一個侍衛維持著秩序,人潮湧動,人人爭先恐後的要目睹這一盛況。


    郭慶同幾個狐朋狗友在臨街的一間酒樓,聽到鞭炮聲近了,幾人便都站到窗戶前看起了熱鬧。


    “不說別的,這裴家還真有錢啊,你看那嫁妝,”


    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嫁妝一車一車,望不到頭。


    “聽說那裴氏容貌絕色,比那飄飄姑娘還要美,”有人吞了吞水水。


    “說的,你好似見過一般,薛兄,你來說說,那裴氏長得怎麽樣啊。”郭慶道。


    薛俊寧凝神迴想了一瞬,記憶裏的裴沅確實長得不錯,她總是十分溫順,待他也恭維討好。


    但他覺著那裴沅心腸歹毒,慣會裝可憐扮無辜,因此他皺了皺眉頭,“就那樣吧,連飄飄姑娘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郭慶戲謔的看著他,“薛兄的眼光果然不一般,既然喜歡那飄飄姑娘,改天我給你們做個媒。”


    薛俊寧趕緊搖搖頭,外邊還在放鞭炮,他唿吸有些不暢,隨意找了個理由,道,“郭兄,我出去小解,你們先喝。”


    薛俊寧跑到院子裏透了一會兒氣,院子裏有些冷清,大家都跑到街上看熱鬧了。


    那鞭炮聲越來越遠,薛俊寧深吸一口氣,猛灌了自己一大口井水,清涼的井水,讓他清醒不少。


    從知道裴沅將要嫁給昭武侯當正妻後,他便刻意不去想這件事,他迴避所有有關裴沅的一切話題。


    等他好不容易平複心情,再去二樓的時候,隻聽裏麵傳來嘲諷的聲音。


    “郭兄,你也是的,大夥一起喝酒,你偏偏帶著那個晦氣的玩意出來,咱們才是朋友,那薛俊寧是誰啊,要不是瞧在你的麵上,我肯定把他趕出去了。”


    說話的是李尚書家的庶子。


    “哎,哎,就瞧在我的麵上,”郭慶哈哈的笑道,“咱就逗弄逗弄他,你們不覺著看著他那隱忍又委屈的表情,好玩嗎。”


    “說真的,就薛家那樣子,裴氏不和離才怪,他還以為薛家是什麽香饃饃呢,能被昭武侯看上的女子會差嗎。”


    雖然是一群紈絝子弟,但他們對跟他們不是同一個賽道的昭武侯,仰慕中帶有一絲嫉妒。


    “對,對,我看他就配娶飄飄姑娘,要不然,咱們哪天真給他做個媒。”


    “好,好,我看行。”


    幾人大聲的說笑,言語中不停的奚落薛俊寧。


    薛俊寧渾身如同進了冰窖,幾人嘲諷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停迴響,這些人前世他沒有一個看得上,他不過是陪著郭慶跟著這些人玩玩。


    沒想到,他們還敢戲弄他,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薛俊寧當即一扭頭,就跑下樓。


    走到大街上,路上的紅布還沒撤,嫁妝還沒抬完,那一抬一抬的嫁妝好像看不到盡頭似的。


    幾個七八歲的小子,在街上撿銅錢,剛才撒過一輪,被人哄搶過後,他們還在細細的尋找,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沒有放過。


    突然薛俊寧被人從後頭撞到腰,他心裏的怒氣沒出發,便衝著那撞人的小子道,“你這混小子,不長眼啊。”


    “對不起,對不起,”那小孩趕緊道歉。


    薛俊寧尤不滿,一個巴掌就想扇過去,誰知那小孩機靈使了個眼神,幾個小孩都圍了過來,使勁推搡他,前頭那小孩從他腳下撿起一枚銅錢,喜出望外,往薛俊寧鞋上吐了口唾沫,“薛家大少,窮鬼一個。”


    原來這幾個小孩,經常在這酒樓附近乞討,對常來薛俊寧十分熟悉了,他們知道這酒樓連那店小二也看不上薛俊寧,因此便故意嘲笑他。


    他說完,便做了個鬼臉,那些小孩不等他發怒,便一哄而散。


    薛俊寧被郭慶幾個嘲諷也就算了,如今還被幾個乞兒嘲笑,瞬間大怒,當即要上前,抓住那混蛋小子,把他揍一頓,但那幾個小子早就溜到人群裏,哪還看得到人。


    他失魂落魄的迴到家。


    薛家冷冷清清,守門的還是那個老婆子。


    連裴氏那樣惡毒的人都能嫁給昭武侯,他們薛家日子卻一天比一天過得差,這究竟哪裏出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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