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淅淅瀝瀝的下了一陣小雨,路麵有些濕滑。


    秋巧進來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怎麽了,怎麽了。”春嵐扶住她,“一大早,慌慌張張的,小心摔倒。”


    “哎呦,那位桃姨娘今兒早上起來摔了一跤,小產了。”秋巧急道。


    “可請大夫了沒。”


    “老夫人攔著不讓請,說外麵亂糟糟的,不一定有大夫,叫人去庫房裏取了一劑補藥。”


    “這.......,這萬一鬧出人命如何是好。”春嵐也咋舌,沒想到薛田氏如此不把人命當一迴事。


    “所以,我這不火急火燎的來找姑娘,想找她拿一個主意。”秋巧道。


    “姑娘還在床上呢,我去看看醒了沒。”


    ............


    裴沅已經醒了,頂上是湖藍天綢緞帳子,稀碎的吊著珍珠流蘇,她望著那蚊帳出神,夢裏她睡覺總是掛著盤金彩的石榴紅帳子,紅豔豔的色彩,看久了總叫人悶的慌。


    她不是自然醒來,她是從噩夢中驚醒。


    裴沅已經有段時間做夢了,但昨天晚上又做夢了,夢裏還出現了司徒佑。


    來年開春司徒佑不知道因為什麽事,被聖上發落到邊陲小城。


    此後再聽到他的消息,是裴沅在薛玉梅出閣的那一天,一位來赴宴的夫人恰好說起這件事。


    司徒佑死了,他才剛滿二十五歲,就客死異鄉。


    說的那位夫人惋惜了一句,轉頭又聊起盛京城新發生的事情。


    夢裏的“裴沅”聽過也算了,但她突然從夢中驚醒。


    這就是司徒佑的命運麽,裴沅第一次直觀到他人的命運。


    她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浸濕了衣裳。


    這時候,春嵐掀了簾子進來,瞧見已經睜開眼的裴沅,輕輕的說了一聲,“姑娘,桃姨娘小產了。”


    “小產了,誰,”裴沅下意識的問。


    “是桃姨娘。”


    “哦,是她啊。”裴沅下意識的呢喃。


    轉瞬,她突然驚醒過來,頭腦一下就清楚了,“桃姨娘怎麽會小產。”


    “說是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老夫人還攔著不讓請大夫呢。”


    “怎麽能不讓請大夫呢,”裴沅道,“春嵐,你叫人去藥店請個郎中過來,我去看看桃姨娘。”


    “姑娘,小產也不是什麽好事,咱們請個大夫已經是仁至義盡的事了,這外麵冷嗖嗖的,你何苦走這一遭。”春嵐勸道。


    裴沅卻不聽,叫春嵐拿厚衣裳出來,穿了衣裳就打算出門。


    春嵐勸不住,隻能由著裴沅,自己跟在她後麵。


    桃兒住的偏僻,府裏離正房近一點的院子,都叫裴沅塞滿了人,輪到桃兒時,隻能住到最遠的那幾間了。


    裴沅到院門口的時候,門上隻有一個婆子守著門。


    她半倚著門,打著瞌睡。


    春嵐一聲咳嗽嚇的她立刻就醒了。


    那老婆子一睜眼,瞧見裴沅,趕忙行禮,“是夫人來了,給夫人請安。”


    “夫人是來瞧桃姨娘的,你帶路。”春嵐嗬道。


    “好的,好的,”老婆子弓下身子,連連應道。


    裴沅進了院門沒走幾步,便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她腳步一頓,微微皺了皺鼻子。


    春嵐不想讓裴沅看見這等汙穢事,便道,“姑娘,要不我進去,您在這等著。”


    “不,”裴沅往前走了幾步,然後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才跨進屋子,那股血腥味更難聞了。


    屋裏隻有一個小丫頭伺候,桃姨娘雙目無神的躺在榻上。


    聽到門口傳來響動,她的眼珠子輕輕的轉了一下。


    “奴婢這屋髒的很,可別汙了貴人的鞋。”


    裴沅是第一次遇到小產的女人,聽到桃姨娘的冷嘲熱諷,也沒有出言迴懟,隻道,“我叫人去請大夫了。”


    “奴婢這破命一條,哪用得著請大夫啊。”桃姨娘冷笑一聲。


    春嵐有些聽不下去,道,“你這姨娘的名分還是我家夫人給的,再說又不是我家夫人叫你小產的,你把氣撒夫人身上算什麽迴事。”


    “嗬嗬,我倒情願你不給我這個姨娘,”桃姨娘忍著痛坐了起來,一臉恨意的望著裴沅,“我本來是大少爺的人,你硬生生的把我塞給侯爺,連累了我未出生的孩子,我不怪你怪誰。”


    裴沅聽完她的控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平靜的望著她,“你若不做侯爺的姨娘,你能活到第二天嗎。”


    桃姨娘知她說的是事實,可她心裏就是恨啊,好端端的一個孩子怎麽就沒了呢。


    她望著裴沅清亮的眸子,滿心的恨意夾雜著一絲嫉妒,為什麽這副好皮囊不長在自己身上。


    “等大夫來了,讓他給你把把脈吧。”裴沅實在沒有興趣見到這張扭曲的臉。


    她今日過來,便是為了一解心中的疑惑。


    夢中,桃兒也是薛萬祥的姨娘,不過她並沒有跟薛俊寧廝混,而是勾搭上了薛萬祥,後麵還替他生了一個女兒。


    因為那個夢,裴沅老是感覺自己在真實跟虛幻之間遊離,她在真實的世界改變了夢的軌跡。


    可是現實會朝著夢境的方向發展嗎,比如桃兒肚子的那個孩子,是因為本該不存在這個世上,所以才會小產了的嗎。


    她思緒萬千,也沒心情再呆在桃姨娘這裏。


    桃兒見她要走,也急了,立馬換了一種語氣,“夫人,夫人,奴婢失言了,請您念在奴婢剛失去孩子的份上,原諒奴婢。”


    裴沅沒有搭話,甚至懶得看她一眼。


    桃兒見狀,掙紮著身子,就要跳下床來,她不顧肚子的疼痛,連走幾步,下體的血沒流幹淨,連帶著褲子也染上絲絲紅色。


    “夫人,您饒了奴婢吧,您要打要罰,奴婢都毫無怨言,奴婢就是腦子灌了漿糊,豬油蒙了心,該打,”說著,桃兒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停,”裴沅蹙了一下眉,微眯了眼,“你想讓我查誰是害你小產的兇手。”


    桃兒見裴沅一個眼神就猜出了她要說的話,忍不住感歎這位夫人真是七竅玲瓏心,可笑的她剛才還想取而代之,恐怕在裴沅的眼裏,自己連路邊的一根雜草也不如。


    “求夫人幫奴婢。”桃兒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裴沅凝視著桃兒那張臉,初見她時,她的臉上還有幾分豔色,但現在卻凋零的如一朵破敗的鮮花。


    “我從來不無緣無故幫人。”


    “夫人若這次幫了奴婢,奴婢以後這條命就是您的了,”桃兒指天發誓。


    裴沅輕輕的笑了一下,道,“也罷,今兒就由我做個好人吧。”


    桃兒見裴沅發話,忙道,“夫人,我不是自己滑倒的,是我的院子裏,被人撒了油。”


    “油,你可有證據。”


    “奴婢成天就在這院子裏散步,走了有成千上萬遍,怎麽會不知道。”桃兒信誓旦旦。


    “你是在哪裏滑倒的。”裴沅問她。


    “就在那台階下的石頭上。”


    “春嵐,你去瞧瞧,”裴沅吩咐。


    春嵐隨即出去。


    等迴來的時候,她在裴沅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桃兒期盼的望著裴沅,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總歸要個說法。


    “的確有油,但這油,是在你摔倒之前撒的,”裴沅語氣頓了一下,“還是摔倒之後,你用來嫁禍別人的,隻有你自己知道。”


    “我怎麽會用肚子裏的孩子來嫁禍,”桃兒急的聲音都哽咽了,“那孩子是奴婢的骨血,血脈相連,奴婢怎麽舍得,夫人,求求你,幫幫奴婢,把那兇手找出來,奴婢給你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倒不需要了,”裴沅搖搖頭,一臉正色,“管理後宅是本夫人的職責。”


    “那夫人,”桃兒抬了頭,滿懷希望的望著裴沅。


    “好了,去把那看院子婆子叫進來。”


    那婆子年紀大了,連話都說不利索,見裴沅找她,跪在地上直哆嗦。


    桃兒嫌棄的望了她一眼,“這婆子一天到晚都在睡覺,連誰來我院子裏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拖出去亂棍打死,”裴沅聲音冷了下來,“這是薛家的骨血,豈容你馬虎大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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