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再是那座港口城市裏寬大的旅館，而是一個近乎封閉的房間，隻有一個小小的圓形窗口射進來一束亮光。
家具和牆上的木板都刷著明亮的透明油漆，但看似來有些潮濕陰暗。
布置得還算舒適雅致，隻是空間不大，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和油畫，不算簡陋可也不算豪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新鮮的腥氣，那是大海的氣息，比在港口城市時聞到的更加濃鬱，就如同海水就在麵前一般。
蘊兒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跳起來趴到那扇封閉的小窗前向外看去，甚至連鞋都顧不得穿上。
窗外的景色讓她絕望，因為除了一片泛著白色浪花的大海，什麽都沒有。
天空有些陰沉，似乎隨時都可能下雨，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她轉頭看向一臉擔心的亞曆桑德拉，直到對方點了點頭，才絕望地倒在了床上，幹瘦的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埋著頭，小身子微微顫抖著。
就在這時，房間的艙門被在外麵敲響，林奇端著飯食走了進來，恰好與蘊兒對視著。
蘊兒摸索著自己的後腰，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貼身匕首，於是整個人像個小豹子一樣衝了過去，尖利的指甲向林奇的麵部抓去，嘴唇也咬得緊緊的。
林奇手裏的飯食散落一地，他側身躲過了蘊兒的爪子，用手在她的胳膊上某處捏了一下，蘊兒頓時半邊身子都軟了下來，如果不是亞曆桑德拉眼疾手快地上來扶住，就會摔倒在地。
看不出來一向文質彬彬的林奇還有這樣的身手，要知道蘊兒這個小野丫頭可是肉搏殺死過麟貓的。
不過想到他作為主教的覺醒者身份，又好像沒有什麽奇怪了。
蘊兒被亞曆桑德拉抱著坐在床邊，冷眼瞪著自己的叔叔，嘴裏問道：“為什麽？”
林奇苦笑一聲，給了亞曆桑德拉一個眼神，後者歎了口氣，鬆開蘊兒，向外走去。
嘴裏說道：“你們叔侄倆好好談談，不要動手，我叫人過來收拾，再去餐廳看看湯好了沒有，小蘊剛醒，還有些虛弱。”
蘊兒揉著自己發酸的胳膊，原本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怨恨，等待著對方的迴答。
林奇坐到了沙發上，給蘊兒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她喝不喝，就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會恨我，從我勸你離開高坎城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在這件事裏貌似我扮演的是一個壞人的角色，所以我不會祈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選擇，你也是。
無論你是不是恨我，我都問心無愧，因為這是我作為一個叔叔應該做的。”
蘊兒酸麻的半邊身子終於恢複了過來，也不理林奇，起身就向外走去。
但是無論她如何用力，那道艙門都紋絲不動，好像被從外麵鎖上了一般。
蘊兒煩躁的心情好像有些歇斯底裏起來，手腳使勁地拍擊踢打起艙門，嘴裏也發出嗚嗚的喊叫，直到精疲力盡才順著艙門軟倒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她沒說，林奇也沒解釋，可他們都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
這裏是茫茫大海的中央，即使跳海，這艘已經起航了不知多久的大船也不會因此而停下或返航。
蘊兒在為自己的愛情哭泣，而林奇麵無表情地喝著茶水，卻怎麽也品不出往常的甘甜。
他不後悔，可是他卻頭一次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的一生沒有女人，隻有一份隱藏在心裏已經不知多少歲月的愛慕，單方麵的甚至不該讓對方知道的愛慕。
所以他不懂得感情，至少不懂得年輕人的愛情是多麽的熾烈，多麽的令人目眩神馳，此刻蘊兒和那個男孩又是多麽的痛徹心扉。
他隻知道，作為一名叔叔，一位長輩，他需要充當這樣一個反麵的角色，替她做個了斷。
那天他雖然暫時用索菲婭的事情刺激了蘊兒，但他到底小看了這段青梅竹馬的初戀，更沒有想到這反倒刺激了蘊兒，偷偷跑到神殿之中，希望能夠與狂獅城堡取得聯係，確認一下那個人的安全。
這個突然的變化打亂了他的計劃。
對於那位天之驕子意外失陷在了荒郊野外的消息，林奇自然是知道的，想想對方的行程，自然不難猜出那個小子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去了那裏。
如果讓蘊兒知道這一切，恐怕他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因為換作是他，都不可能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選擇離開，去做一名背叛者。
所以林奇讓自己的護衛頭領幹淨利落地打暈了蘊兒，並用安神的迷藥讓蘊兒一直處於一種睡眠的狀態，直到出海三天之後的今天。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場衝突，他也是根據自己下藥的份量，掐著時間過來的。
“兩年前的那次受傷，你的靈魂就有些損傷，否則也不可能現在才覺醒。
那些安神香對身體無害，反而可以鞏固你的境界，讓你的靈力波動更加平穩。”林奇解釋道。
可是蘊兒隻是把頭埋在膝蓋裏，纖瘦的身子圈成一團哭泣著，根本沒有理會他說些什麽。
林奇也不尷尬，就坐在那裏喝茶，直到將一整壺茶水都喝得幹淨，才再次開口說道：“孩子，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麽。
現在，你坐到我身邊來，我會一五一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但是，你要答應我，迴家看看，看看你雙鬢斑白、望眼欲穿的雙親，看看生你養你的那片土地。
人生不僅僅是愛情，還有親情、責任和理想，不要被眼前的困境封閉住你的心靈。
你今年才20歲，你的一生還有很長很長。
這趟航程至少需要五個月，哪怕現在風暴海處於停歇期也會巨浪滔天，我希望你能夠從這場磨練中得到一種對生活的領悟。
更何況你的父母已經老去，戰亂和疾病讓他們的身體很差，恐怕沒有幾年時間了。
亞曆桑德拉的身體也經不起連續的顛簸，上岸之後至少需要一兩年的靜養。
所以，作為子女，你應該陪陪他們，至少為他們這一生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而不是遺憾。
等到了那時，你身上的隱患也該調理得差不多了，無論你再有任何的選擇，我都不會攔著你。”
蘊兒停下了哭泣，並不完全是被林奇的話語打動，而是麻木地站了起來，坐到沙發上，與林奇離得有一米多遠。
原本可愛清澈的小鹿眼，現在已經一片混沌，還有一絲冰冷，看著自己的叔叔。
一刻鍾過去之後，提著補湯迴來的亞曆桑德拉聽到房間裏猛地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唿，然後是蘊兒嚎啕大哭的聲音。
那聲音似乎難過絕望到了極點，就好像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發出的，她還從未聽過蘊兒如此的悲傷，哪怕上一次因為思念而病倒時都沒有。
她連忙打開房門，看著滿地的狼藉和跪在地上的蘊兒，心頭火起，就把整罐的熱湯潑在了林奇的身上。
然後抱住蘊兒癱軟的身子，一邊撫摸安慰，一邊在那頭烏黑的長發上輕吻起來。
林奇被燙的滿地亂蹦，甚至頭一次保持不住自己的優雅，在亞曆桑德拉麵前脫起了衣服，可看著抱著哭在一起的娘倆，終究是沒敢罵出來，灰頭土臉地走了出去。
他原本還想繼續使用減量後的安神香，幫助蘊兒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蘊兒就主動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說道：“我想成為一名醫療神官，路上的時間很長，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林奇愣了一下，不過也好，雖然知道小姑娘打得什麽主意，但是心裏有一個執念是好事，至少可以支撐她度過這段漫長的旅途。
而且有一點他撒了謊，兄長的身子隻要好好調理，再堅持個十幾年還是有可能的。
歲月無情，隻要迴到雙子的家鄉，時間會將一切原本深刻的東西都抹平淡忘。
沃德斯曼帝國南部防線紅月關裏，馬修咬牙拔出了一隻刺穿他腿甲的尖利獸齒，放出髒血，用金瘡藥堵住了傷口。
直到不再向外流血，才在瑞文的幫助下綁上繃帶。
然後兩個人交換了位置，瑞文的左臂和後背也有兩道瘡口，左邊的半隻耳朵也被撕了下來，留下一個猙獰的缺口。
城牆上的攻防戰太慘烈了，草原人幾乎白天黑夜不停歇地進攻，讓所有的帝國將士疲憊不堪。
夜裏是悄無聲息攀爬到城上的蜘蛛，白天是從天而降的爪子和利嘴，還有跳躍著登上城牆的黑豹。
包括威利在內的三個團隊長已經倒了下去，他的整個小腹都爛掉了，就連腸子也被拉出來一截。
雖然被及時搶救下來送迴了高坎城，但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唯一的好消息是後方的二線師團補充過來一個滿編旅團，甚至沒有整訓就急急地派上了城牆，而紅月關後半公裏的地方正在修建的第二道防線眼看也就要完工。
說老實話，此刻就連馬修自己都覺得腳下殘破不堪的城寨能堅持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隨時坍塌下去都很正常。
不過自己的那個兒子還真是厲害，想到那張英俊的小臉，仿佛他還是一個小肉球被凱瑟琳抱在懷裏的樣子就在昨天。
不僅憑借著一群匆匆整合的烏合之眾消滅了幾十萬的草原人，更斷掉了他們的後援，解放了鐵岩關，現在正帶著幾萬大軍向這邊馳援而來。
作為一名父親，一位將軍，他還有什麽理由能不驕傲呢。
隻是希望那個小子不要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至少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危，也省得凱瑟琳在高坎城裏擔驚受怕。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匯報：“大人，這是截止到今天中午的軍報匯總，您現在要聽嗎？”
“念。”
“是的，大人。”
“等等，隻念與我們相關的就好，其他的就不用了。”
“是。師部傳來消息，晉升您為子爵的申請已上報帝都。
另外鐵山鎮那邊的增援部隊已經啟程，最遲明天下午到達。
還有鐵岩關偵查得知，菲利普小公子帶領的部隊已經殲滅草原人十二個萬人隊，突破了索倫斯河支流，距離咱們紅月關已經不足100公裏了。”
“壞消息呢？”
“除紅月關外，草原人已經從四處中等風險地區向關內滲透，後麵的巡邏隊打迴去三輪進攻，但受限於兵力，戰士們非常的疲憊，恐怕堅持不到明天日落前。”
馬修打斷了對方的匯報，問道：“軍部的迴複呢，短期之內沒有援兵到達了？”
“是的，保守估計至少還需要十五。”
馬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子爵銜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不說他的功勳早就足夠了，就說二線旅團補充過來，難道還讓他服從對方的指揮嗎？
鐵山鎮的那支超編師團全部是重裝精銳，極其擅長防守，武器和盔甲精良的程度連他都羨慕嫉妒。
雖然隻有3000人，但實際戰鬥力甚至要比剛補充上來的整個二線旅團都強大得多。
他通過狂獅師團向高坎城軍部申請了好久都沒有批準，但這次是占了兒子的光了，鐵岩關大捷讓軍部終於鬆口。
說到這裏，他不得不佩服諾侯爵的豁達和厚意。
紅月關本是磐石師團的防地，能夠允許他帶兵進關接應兒子已經是例外了，任命他統領整個防務，在和平年月簡直就和天方夜譚一樣。
當然，馬修知道這裏麵除了諾侯爵對父親布拉德的信重之外，還與自己兒子出色的戰績有關，更是因為整個磐石師團偌大的防區已經麵臨無兵可派的尷尬境地。
與其如此，還不如賣個人情給斯內普家族，反正從法理上他這個高坎城領主，四大師團的領頭人完全有權調動和任命任何一個防區的將領。
這樣還可以讓馬修去對付那個後方補充上來的二線師團的旅團長，他能少很多麻煩。
不過諾侯爵多慮了，如此快速增援而至的二線師團自然和高坎城的關係親密，守望相助。
而現在正替代馬修在城牆上指揮防務的旅團長，更是馬修親自邀請過來的，艾爾伯特，他當年在帝都求學時的同學，也是好哥們。
有件事就連凱瑟琳都不知道，馬修甚至差點成了艾爾伯特的妹夫，如果不是送姐姐薇薇安出嫁時遇到了凱瑟琳，或許現在就沒有菲利普小童鞋什麽事了。
放下軍報，馬修替瑞文綁好了繃帶，雖然隻有一隻手，可這麽多年已經習慣，那隻義肢已經被他使用得極其的靈活了。
“走，我們上去，把那個胖子替下來。”
紅月關外，群山之中，菲利普率領的大軍順利渡過了那條支流，繼續向東開進。
或許是之前那場大火損失慘重，草原人竟來不及調集更多的兵力封鎖河岸，被菲利普用了一個簡單的聲東擊西之計就在大河東岸建立起了集結點，然後順勢兵峰橫掃，將四萬多草原人包了餃子。
這次立功的主力正是墨菲帶領的犽博軍團，那場大火把所有的東西付之一炬，讓他心疼了很久，直到這次才截獲了大量的弓箭和皮甲，將犽博軍團徹底全副武裝了起來。
經過這兩場戰鬥，不僅消滅了東進之路上草原人的大量兵力，還將手下匆匆整合的各支部隊也磨合了一遍，尤其是中軍的1200名沃德斯曼帝國大兵們。
雖然互相隸屬不同的師團，但是知道他們之間沒有競爭關係，所以無論是約翰遜他們這些新生代的軍官，還是那些被火線提拔的老兵，都沒有怨言。
一個如饑似渴地學習，一個心安理得地端著前輩的譜，很快就讓這支部隊展現出了一股新的風貌。
哪怕還有些稚嫩和瑕疵，但菲利普已經很滿意了，有瑪迦團和親衛隊的策應，他對這支部隊操控起來也沒有了那股生疏感。
草原人到底是低估了他們，所以轉眼間就吃了一個大虧，但是菲利普可不敢低估那些草原狼寇，尤其是情報裏那高達200多萬的總兵力和明格手下幾萬人的阿荀團，讓他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好在經過幾輪打擊，已經陸陸續續消滅了二十多萬的草原人精銳，還有三十萬被放在地形特殊的梅林河穀用來封鎖，所以菲利普現在估計明格的可用之兵已經不足180萬，這還不算這些天在紅月關下折損的。
但無論200萬也好，180萬也好，都不是他現在的兵力能夠啃得下的，就算是180萬頭蜜豚那也得砍很久才能砍完的。
說老實話，想要順利地馳援紅月關，到底該采用什麽樣的計策，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成熟的計劃。
火攻不可取，這簡直就是潘多拉的魔盒，哪怕下了一場雪，但是很快就停了，而且氣溫也沒有大幅地降低。
而水攻更不可能，草原人沒有那麽傻，坐在水邊等著你發動洪水，而且以現在的氣溫，絕大部分的河水已經逐漸上凍，水量驟減。
用毒嗎，曆來都是草原人更加擅長製毒放毒，解毒自然也是一把好手，菲利普就不想在這方麵班門弄斧了。
說到底還是兵力不足罷了，如果菲利普手上這近十萬人全部都是沃德斯曼帝國的大兵，不，哪怕隻有一半五萬人，裏麵配備上一萬名重甲騎士，他就敢正麵撞上去，硬碰硬地與草原人戰一場。
家具和牆上的木板都刷著明亮的透明油漆，但看似來有些潮濕陰暗。
布置得還算舒適雅致，隻是空間不大，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和油畫，不算簡陋可也不算豪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新鮮的腥氣，那是大海的氣息，比在港口城市時聞到的更加濃鬱，就如同海水就在麵前一般。
蘊兒突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跳起來趴到那扇封閉的小窗前向外看去，甚至連鞋都顧不得穿上。
窗外的景色讓她絕望，因為除了一片泛著白色浪花的大海，什麽都沒有。
天空有些陰沉，似乎隨時都可能下雨，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她轉頭看向一臉擔心的亞曆桑德拉，直到對方點了點頭，才絕望地倒在了床上，幹瘦的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埋著頭，小身子微微顫抖著。
就在這時，房間的艙門被在外麵敲響，林奇端著飯食走了進來，恰好與蘊兒對視著。
蘊兒摸索著自己的後腰，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貼身匕首，於是整個人像個小豹子一樣衝了過去，尖利的指甲向林奇的麵部抓去，嘴唇也咬得緊緊的。
林奇手裏的飯食散落一地，他側身躲過了蘊兒的爪子，用手在她的胳膊上某處捏了一下，蘊兒頓時半邊身子都軟了下來，如果不是亞曆桑德拉眼疾手快地上來扶住，就會摔倒在地。
看不出來一向文質彬彬的林奇還有這樣的身手，要知道蘊兒這個小野丫頭可是肉搏殺死過麟貓的。
不過想到他作為主教的覺醒者身份，又好像沒有什麽奇怪了。
蘊兒被亞曆桑德拉抱著坐在床邊，冷眼瞪著自己的叔叔，嘴裏問道：“為什麽？”
林奇苦笑一聲，給了亞曆桑德拉一個眼神，後者歎了口氣，鬆開蘊兒，向外走去。
嘴裏說道：“你們叔侄倆好好談談，不要動手，我叫人過來收拾，再去餐廳看看湯好了沒有，小蘊剛醒，還有些虛弱。”
蘊兒揉著自己發酸的胳膊，原本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怨恨，等待著對方的迴答。
林奇坐到了沙發上，給蘊兒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她喝不喝，就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會恨我，從我勸你離開高坎城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在這件事裏貌似我扮演的是一個壞人的角色，所以我不會祈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選擇，你也是。
無論你是不是恨我，我都問心無愧，因為這是我作為一個叔叔應該做的。”
蘊兒酸麻的半邊身子終於恢複了過來，也不理林奇，起身就向外走去。
但是無論她如何用力，那道艙門都紋絲不動，好像被從外麵鎖上了一般。
蘊兒煩躁的心情好像有些歇斯底裏起來，手腳使勁地拍擊踢打起艙門，嘴裏也發出嗚嗚的喊叫，直到精疲力盡才順著艙門軟倒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她沒說，林奇也沒解釋，可他們都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
這裏是茫茫大海的中央，即使跳海，這艘已經起航了不知多久的大船也不會因此而停下或返航。
蘊兒在為自己的愛情哭泣，而林奇麵無表情地喝著茶水，卻怎麽也品不出往常的甘甜。
他不後悔，可是他卻頭一次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的一生沒有女人，隻有一份隱藏在心裏已經不知多少歲月的愛慕，單方麵的甚至不該讓對方知道的愛慕。
所以他不懂得感情，至少不懂得年輕人的愛情是多麽的熾烈，多麽的令人目眩神馳，此刻蘊兒和那個男孩又是多麽的痛徹心扉。
他隻知道，作為一名叔叔，一位長輩，他需要充當這樣一個反麵的角色，替她做個了斷。
那天他雖然暫時用索菲婭的事情刺激了蘊兒，但他到底小看了這段青梅竹馬的初戀，更沒有想到這反倒刺激了蘊兒，偷偷跑到神殿之中，希望能夠與狂獅城堡取得聯係，確認一下那個人的安全。
這個突然的變化打亂了他的計劃。
對於那位天之驕子意外失陷在了荒郊野外的消息，林奇自然是知道的，想想對方的行程，自然不難猜出那個小子到底是因為什麽才會去了那裏。
如果讓蘊兒知道這一切，恐怕他的努力就會前功盡棄，因為換作是他，都不可能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選擇離開，去做一名背叛者。
所以林奇讓自己的護衛頭領幹淨利落地打暈了蘊兒，並用安神的迷藥讓蘊兒一直處於一種睡眠的狀態，直到出海三天之後的今天。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這場衝突，他也是根據自己下藥的份量，掐著時間過來的。
“兩年前的那次受傷，你的靈魂就有些損傷，否則也不可能現在才覺醒。
那些安神香對身體無害，反而可以鞏固你的境界，讓你的靈力波動更加平穩。”林奇解釋道。
可是蘊兒隻是把頭埋在膝蓋裏，纖瘦的身子圈成一團哭泣著，根本沒有理會他說些什麽。
林奇也不尷尬，就坐在那裏喝茶，直到將一整壺茶水都喝得幹淨，才再次開口說道：“孩子，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麽。
現在，你坐到我身邊來，我會一五一十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但是，你要答應我，迴家看看，看看你雙鬢斑白、望眼欲穿的雙親，看看生你養你的那片土地。
人生不僅僅是愛情，還有親情、責任和理想，不要被眼前的困境封閉住你的心靈。
你今年才20歲，你的一生還有很長很長。
這趟航程至少需要五個月，哪怕現在風暴海處於停歇期也會巨浪滔天，我希望你能夠從這場磨練中得到一種對生活的領悟。
更何況你的父母已經老去，戰亂和疾病讓他們的身體很差，恐怕沒有幾年時間了。
亞曆桑德拉的身體也經不起連續的顛簸，上岸之後至少需要一兩年的靜養。
所以，作為子女，你應該陪陪他們，至少為他們這一生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而不是遺憾。
等到了那時，你身上的隱患也該調理得差不多了，無論你再有任何的選擇，我都不會攔著你。”
蘊兒停下了哭泣，並不完全是被林奇的話語打動，而是麻木地站了起來，坐到沙發上，與林奇離得有一米多遠。
原本可愛清澈的小鹿眼，現在已經一片混沌，還有一絲冰冷，看著自己的叔叔。
一刻鍾過去之後，提著補湯迴來的亞曆桑德拉聽到房間裏猛地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唿，然後是蘊兒嚎啕大哭的聲音。
那聲音似乎難過絕望到了極點，就好像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發出的，她還從未聽過蘊兒如此的悲傷，哪怕上一次因為思念而病倒時都沒有。
她連忙打開房門，看著滿地的狼藉和跪在地上的蘊兒，心頭火起，就把整罐的熱湯潑在了林奇的身上。
然後抱住蘊兒癱軟的身子，一邊撫摸安慰，一邊在那頭烏黑的長發上輕吻起來。
林奇被燙的滿地亂蹦，甚至頭一次保持不住自己的優雅，在亞曆桑德拉麵前脫起了衣服，可看著抱著哭在一起的娘倆，終究是沒敢罵出來，灰頭土臉地走了出去。
他原本還想繼續使用減量後的安神香，幫助蘊兒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蘊兒就主動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說道：“我想成為一名醫療神官，路上的時間很長，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林奇愣了一下，不過也好，雖然知道小姑娘打得什麽主意，但是心裏有一個執念是好事，至少可以支撐她度過這段漫長的旅途。
而且有一點他撒了謊，兄長的身子隻要好好調理，再堅持個十幾年還是有可能的。
歲月無情，隻要迴到雙子的家鄉，時間會將一切原本深刻的東西都抹平淡忘。
沃德斯曼帝國南部防線紅月關裏，馬修咬牙拔出了一隻刺穿他腿甲的尖利獸齒，放出髒血，用金瘡藥堵住了傷口。
直到不再向外流血，才在瑞文的幫助下綁上繃帶。
然後兩個人交換了位置，瑞文的左臂和後背也有兩道瘡口，左邊的半隻耳朵也被撕了下來，留下一個猙獰的缺口。
城牆上的攻防戰太慘烈了，草原人幾乎白天黑夜不停歇地進攻，讓所有的帝國將士疲憊不堪。
夜裏是悄無聲息攀爬到城上的蜘蛛，白天是從天而降的爪子和利嘴，還有跳躍著登上城牆的黑豹。
包括威利在內的三個團隊長已經倒了下去，他的整個小腹都爛掉了，就連腸子也被拉出來一截。
雖然被及時搶救下來送迴了高坎城，但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唯一的好消息是後方的二線師團補充過來一個滿編旅團，甚至沒有整訓就急急地派上了城牆，而紅月關後半公裏的地方正在修建的第二道防線眼看也就要完工。
說老實話，此刻就連馬修自己都覺得腳下殘破不堪的城寨能堅持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隨時坍塌下去都很正常。
不過自己的那個兒子還真是厲害，想到那張英俊的小臉，仿佛他還是一個小肉球被凱瑟琳抱在懷裏的樣子就在昨天。
不僅憑借著一群匆匆整合的烏合之眾消滅了幾十萬的草原人，更斷掉了他們的後援，解放了鐵岩關，現在正帶著幾萬大軍向這邊馳援而來。
作為一名父親，一位將軍，他還有什麽理由能不驕傲呢。
隻是希望那個小子不要被勝利衝昏了頭腦，至少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危，也省得凱瑟琳在高坎城裏擔驚受怕。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匯報：“大人，這是截止到今天中午的軍報匯總，您現在要聽嗎？”
“念。”
“是的，大人。”
“等等，隻念與我們相關的就好，其他的就不用了。”
“是。師部傳來消息，晉升您為子爵的申請已上報帝都。
另外鐵山鎮那邊的增援部隊已經啟程，最遲明天下午到達。
還有鐵岩關偵查得知，菲利普小公子帶領的部隊已經殲滅草原人十二個萬人隊，突破了索倫斯河支流，距離咱們紅月關已經不足100公裏了。”
“壞消息呢？”
“除紅月關外，草原人已經從四處中等風險地區向關內滲透，後麵的巡邏隊打迴去三輪進攻，但受限於兵力，戰士們非常的疲憊，恐怕堅持不到明天日落前。”
馬修打斷了對方的匯報，問道：“軍部的迴複呢，短期之內沒有援兵到達了？”
“是的，保守估計至少還需要十五。”
馬修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子爵銜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不說他的功勳早就足夠了，就說二線旅團補充過來，難道還讓他服從對方的指揮嗎？
鐵山鎮的那支超編師團全部是重裝精銳，極其擅長防守，武器和盔甲精良的程度連他都羨慕嫉妒。
雖然隻有3000人，但實際戰鬥力甚至要比剛補充上來的整個二線旅團都強大得多。
他通過狂獅師團向高坎城軍部申請了好久都沒有批準，但這次是占了兒子的光了，鐵岩關大捷讓軍部終於鬆口。
說到這裏，他不得不佩服諾侯爵的豁達和厚意。
紅月關本是磐石師團的防地，能夠允許他帶兵進關接應兒子已經是例外了，任命他統領整個防務，在和平年月簡直就和天方夜譚一樣。
當然，馬修知道這裏麵除了諾侯爵對父親布拉德的信重之外，還與自己兒子出色的戰績有關，更是因為整個磐石師團偌大的防區已經麵臨無兵可派的尷尬境地。
與其如此，還不如賣個人情給斯內普家族，反正從法理上他這個高坎城領主，四大師團的領頭人完全有權調動和任命任何一個防區的將領。
這樣還可以讓馬修去對付那個後方補充上來的二線師團的旅團長，他能少很多麻煩。
不過諾侯爵多慮了，如此快速增援而至的二線師團自然和高坎城的關係親密，守望相助。
而現在正替代馬修在城牆上指揮防務的旅團長，更是馬修親自邀請過來的，艾爾伯特，他當年在帝都求學時的同學，也是好哥們。
有件事就連凱瑟琳都不知道，馬修甚至差點成了艾爾伯特的妹夫，如果不是送姐姐薇薇安出嫁時遇到了凱瑟琳，或許現在就沒有菲利普小童鞋什麽事了。
放下軍報，馬修替瑞文綁好了繃帶，雖然隻有一隻手，可這麽多年已經習慣，那隻義肢已經被他使用得極其的靈活了。
“走，我們上去，把那個胖子替下來。”
紅月關外，群山之中，菲利普率領的大軍順利渡過了那條支流，繼續向東開進。
或許是之前那場大火損失慘重，草原人竟來不及調集更多的兵力封鎖河岸，被菲利普用了一個簡單的聲東擊西之計就在大河東岸建立起了集結點，然後順勢兵峰橫掃，將四萬多草原人包了餃子。
這次立功的主力正是墨菲帶領的犽博軍團，那場大火把所有的東西付之一炬，讓他心疼了很久，直到這次才截獲了大量的弓箭和皮甲，將犽博軍團徹底全副武裝了起來。
經過這兩場戰鬥，不僅消滅了東進之路上草原人的大量兵力，還將手下匆匆整合的各支部隊也磨合了一遍，尤其是中軍的1200名沃德斯曼帝國大兵們。
雖然互相隸屬不同的師團，但是知道他們之間沒有競爭關係，所以無論是約翰遜他們這些新生代的軍官，還是那些被火線提拔的老兵，都沒有怨言。
一個如饑似渴地學習，一個心安理得地端著前輩的譜，很快就讓這支部隊展現出了一股新的風貌。
哪怕還有些稚嫩和瑕疵，但菲利普已經很滿意了，有瑪迦團和親衛隊的策應，他對這支部隊操控起來也沒有了那股生疏感。
草原人到底是低估了他們，所以轉眼間就吃了一個大虧，但是菲利普可不敢低估那些草原狼寇，尤其是情報裏那高達200多萬的總兵力和明格手下幾萬人的阿荀團，讓他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好在經過幾輪打擊，已經陸陸續續消滅了二十多萬的草原人精銳，還有三十萬被放在地形特殊的梅林河穀用來封鎖，所以菲利普現在估計明格的可用之兵已經不足180萬，這還不算這些天在紅月關下折損的。
但無論200萬也好，180萬也好，都不是他現在的兵力能夠啃得下的，就算是180萬頭蜜豚那也得砍很久才能砍完的。
說老實話，想要順利地馳援紅月關，到底該采用什麽樣的計策，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個成熟的計劃。
火攻不可取，這簡直就是潘多拉的魔盒，哪怕下了一場雪，但是很快就停了，而且氣溫也沒有大幅地降低。
而水攻更不可能，草原人沒有那麽傻，坐在水邊等著你發動洪水，而且以現在的氣溫，絕大部分的河水已經逐漸上凍，水量驟減。
用毒嗎，曆來都是草原人更加擅長製毒放毒，解毒自然也是一把好手，菲利普就不想在這方麵班門弄斧了。
說到底還是兵力不足罷了，如果菲利普手上這近十萬人全部都是沃德斯曼帝國的大兵，不，哪怕隻有一半五萬人，裏麵配備上一萬名重甲騎士，他就敢正麵撞上去，硬碰硬地與草原人戰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