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他和錢德兩個人趴在那張地圖上一點一點研究計算了整整兩天,又派人到下遊親自查勘,才敢確定計劃的可行性,區別隻是最終效果的大小而已。


    第三天早晨,天剛蒙蒙亮,菲利普就帶著親衛隊和三大瑪迦團的高層來到一處山崗之上。


    迎著晨起籠罩在山間的霜氣,在他麵前展現出的是一副令人震撼的畫麵。


    兩公裏外就是波瀾壯闊的富察加湖,藍白色的冰麵反射著璀璨的光輝,沿著彎曲不定的河岸邊是十幾公裏長,一公裏多寬的茂密的富含油脂的鬆林和杏林。


    而再往外圍,則是寬達500米的隔火帶,這裏的所有樹木,哪怕一點雜草都被砍的一點都不剩,隻留下緊貼地麵的光禿禿樹樁和灰黑色的泥土,讓這裏更添了一種震撼的視覺衝擊力。


    300多米寬的黑水河從富察加湖的下遊伸展出來,特殊的地質構造和樹木的遮蔽,讓這條河裏好像流淌的不是透明的水,而是粘稠的黑色油脂,這也是黑水河名字的由來。


    河岸兩邊一公裏的範圍內,是兩道人工堆積而成的土壩,先是用原木深深地打在地下,然後上麵覆蓋上厚厚的石頭和泥土,充分保證驟然間暴增的水量不會一開始就把這處的河道擠塌。


    下麵的幾個木壩的地點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在山穀兩邊同樣如此處理,就為了多存一點水。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弗拉基米爾抬手試了一下風向,正是由湖岸吹往湖心的。


    他對著眾位族長點了點頭,然後通信兵在菲利普緊張的心情中吹響了手裏的號角。


    雄渾的號角聲在清晨寂靜的大山裏傳出去很遠,突然一道明亮的火光在眾人的視線中閃現。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無數道橘紅色的火焰爆發在湖邊的樹林中,很快就連成一線,就好像一隻燃燒的大手將大湖捧在了手心一樣。


    初冬幹燥而富含油脂的樹木是最好的燃料,常年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更是讓所有的老樹又高又粗,就好像一個個巨型的火炬。


    幾乎沒用上半小時,當最後一個負責點火的戰士狼狽不堪滿身煙灰的跑出隔火帶後,身後已經是烈焰騰空,滾滾濃煙伴隨著刺眼的火光把這個大湖上麵的天空都給燒紅了。


    即使站在遠處,菲利普等人依然感覺身處火場之中,滾燙的空氣讓眾人的皮膚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層油光,就連唿吸都帶著幾分熱氣。


    菲利普一直注意著周圍的空氣流動,不過這裏都是最原始固體燃料,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火星飛不出來。


    而且被劇烈加熱的氣體騰空而起,周圍的空氣不斷地向裏麵補充著,讓他暫時放下了心。


    雖說周圍十幾公裏外一片延綿的四彩樺林是他最後的保險,但是前世看見過森林大火的他還是對親手犯下如此的罪行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快看,冰層融化了!”此時有人的驚唿打破了他的思緒。


    果然,即使燃燒的火光讓他們看不清裏麵的湖水,但是黑水河邊的冰層已經開始肉眼可見地減少。


    很快河邊駐守的戰士就來匯報,從湖裏流出來的水是溫暖的。


    眾人移步到三道木壩中最遠的那一道,這是黑水河下遊50公裏處的一個穀底,實際上三道水壩都是建立在山穀的地形上。


    此前的封壩已經積累了大量的水,形成了十米高的落差,但是現在水麵隨著每一次唿吸都在快速的增長。


    十二米、十五米、二十米,原本平靜的水麵也變得波濤洶湧,砸在厚實的壩體上激起衝天的浪花,如同一隻隨時可能越閘而出的猛獸。


    二十五米、三十米......


    直到水位達到了三十三米,整個大壩都開始微微顫抖,木質結構發出了巨大的呻吟聲,開壩的號角聲才遲遲地響起。


    二十位手握巨錘的大漢站在大壩的兩邊,揮動著大錘,喊著整齊的號子敲擊在幾根足有兩米粗的原木上。


    粗大原木被打得偏離了原本的底座,向外傾斜。


    當兩分鍾後,最後一錘敲下的時候,巨大原木發出一聲轟鳴,翻滾著離開了原來的基座,並引起了連鎖的反應。


    就如同被解開了繩扣的第一環,長達300米寬的水壩十個地方同時發出響亮的斷裂聲,巨大的壩體在上百萬噸漆黑河水的重力作用下徹底解體。


    沒有親眼見過如此壯觀景象的眾位族長,甚至包括無數遠處的戰士們,都被眼前大自然的洪偉之力震撼了,竟然半天都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隻是張著大嘴看著高達二十多米的洪峰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下遊唿嘯而去。


    五分鍾之後,上遊傳來萬馬奔騰的隆隆水聲,一道足有二十米高的水牆夾雜著無數原木和石塊,翻滾著咆哮著向他們跑來,甚至有的戰士被嚇得後退倒在了地上。


    就連亞瑟這個家夥都驚恐地展開雙翅,飛到了天空之上,不過他還算有良心,臨走時還拽了一下娜塔莉的鬃毛,差點被脾氣暴躁的姑娘踢了一腳。


    再過五分鍾,又是第三道洪峰唿嘯而過,將岸邊上百米內的一切衝擊得亂七八糟,如同地獄。


    眾人沒在繼續往下遊查看,而是抬起無數的木筏,放在河邊不遠處,隨時準備登舟北下。


    而在黑水河下遊80公裏處,一條黑水河的支流被原木和土石徹底截斷,奔騰而來的洪峰毫無顧忌地沿著另一條支流向下跑去。


    90公裏處,也不知怒河部落的馬克西姆到底想了什麽辦法,竟然弄塌了一座石山,無數大如房子的石塊將黑水河徹底攔斷。


    巨大的洪峰撞擊在這座石山上濺起了上百米高的大浪,就連站在幾百米外的馬克西姆都感覺到了腳下傳來的震動聲。


    終於,他們精心準備的石山經受住了巨浪的考驗,水流在失去最初的力量後向右輕輕一拐,就衝破了隻留下不到五米厚的柔軟土層,向著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方向跑去。


    這些洪水淹沒了穀底,流過山溝,帶走了無數的泥土和砂石,衝毀了無數的樹木,越發的厚重了。


    最終悉數灌入一個足有上百米寬的大裂縫中。


    戰戰兢兢的怒河部落終於戰勝了三道洪峰的考驗,馬克西姆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向手下命令道:“快馬通知上遊主力,道路通了。”


    等到菲利普她們乘坐著連在一起的木筏,浩浩蕩蕩地向下遊漂去的時候,所有人仿佛都不再認識她們早已熟悉了幾十年的這片山林。


    原本的山溝成為了河底,原本深達百米,需要半天才能爬上的那條裂穀的峭壁,如今就從自己眼前緩緩向後退去,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峰頂的那朵玉絨花。


    僅僅一個下午的功夫,他們已經乘坐木筏向下漂流了三百多公裏,遙遠的路程已經完成了一半。


    草原人納差如今很鬱悶,也很迷茫。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視死如歸的硬漢,或者是個充滿智慧的決策者,不過命運的捉弄讓他渾渾噩噩地二級覺醒,成為草原政權架構之中一個中層偏下的人物。


    從幾天前開始,黑水河的水位一直在下降,而且下降得越來越厲害,幾乎快要斷流了。


    大荀明格命令向南探查黑水河的上遊,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要知道如今的黑水河已經成為上百萬大軍的生命線,無論是人和牲畜的飲用水還是調兵遣將運輸物資,都離不開這條幾百米寬的大河。


    於是他悲劇地攤上了這個命令,可問題是他手裏隻有區區四個萬人隊,而且還不是大部落的精銳,全部都是由小部落的人員拚湊而成,無論是實力還是紀律都讓他操碎了心。


    可即便這樣,他也不能違背大荀的命令,隻好硬著頭皮向南進發。


    不過令他更加絕望的是,當他向南前進了上百公裏的時候,突然遭遇了一群女巨人的襲擊。


    這群女巨人全部身高都在兩米以上,比北麵那群沃德佬還要高大魁梧,手裏的巨弓比他們的床弩還要大,更不要提來去如風的黑唇馴鹿和能穿透一切的標槍了。


    這群女人就在叢林深處來去自由,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從任何可能的地方鑽出來,每次都會讓他手下的草原戰士連反擊都來不及做出就倒地一片,然後被不斷地切割成小塊,吞噬殆盡。


    短短兩天時間,納差手下的四個萬人隊就少了兩個,餘下的兩萬人也如同驚弓之鳥,戰戰兢兢地說什麽也不肯繼續向南靠近。


    納差也不願意,他隻能一邊向後求援,將高山沃德人最新的動向匯報上去,一邊向北撤退。


    直到撤到距離邙山山口,也就是他們在那道天塹絕壁上開拓出來的通道不足三十公裏的一個平整的穀地,所有人馬才有機會停下來修整一番。


    手底下的覺醒者探知來的消息不值一提,那些低等的小動物就算再聽話也無法準確把自己看到的內容反饋出來,隻能知道有大量的敵人在黑水河的上遊集結。


    這對於現在的納差和他的部下來說,簡直就是一句鴕鳥屎一樣的廢話。


    所以他才會選擇這個遠離河道的穀底休息,哪怕敵人乘舟追下來,他也有足夠的空間轉移。


    中午時分,後續接應的部隊迎了上來,納差總算鬆了一口氣,先鋒是兩個萬人隊,後麵還會有10萬人的主力陸續補充上來。


    和他手下的烏合之眾不同,這兩個萬人隊都是大荀明格手下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從那統一的鐵鼬坐騎和精鋼打造的彎刀上,就能看出這些漢子的精銳。


    終於能夠推卸責任了,隻要接下來侍候好這些大人物就好,哪怕被打上幾鞭子也無所謂,至少不用再和那些女巨人拚命,納差是這樣想的。


    剛為先鋒隊準備好食物,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了後續部隊的蹤跡,因為從邙山山口向西的幾十公裏都是相對平坦的地帶,就如同一口弧度不是很大的大鍋的鍋底。


    這很正常,草原人既然選擇在這個位置作為突破口,就是貪圖這裏的地勢。


    如果不是因為這裏無數年來整體自然下陷導致的絕壁巨石崩碎,他們絕沒有那麽容易鑿開這幾公裏厚的堅硬山壁。


    如果選擇其他地勢更高的地方,他們所要花費的代價和時間遠比現在要多得多,說不定總攻的時間還要往後推上幾年。


    算了算時間,再有差不多一刻鍾援軍主力就快到了,自己也就可以卸任了。


    納差還是要安排帳篷和準備足夠的食物,雖然不知道那位大人物脾氣如何,但是作為一名小人物,多想多做一點已經形成了習慣,總沒有什麽壞處。


    還沒等他想好一會見麵的措辭,如何掩飾自己前期的損兵折將,就猛地聽到一陣喧嘩從臨時營地的南麵傳來。


    納差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那群女巨人追上來了?


    不過那邊是兩萬精銳先鋒軍的宿營地,他頓時又放鬆了不少,讓他們嚐嚐厲害也好,這樣一會自己解釋起來要容易得多。


    這時他的心腹之一,也是他的小舅子大唿小叫地跑了過來,神色慌張。


    “出了什麽事情?”納差喝問道。


    他的小舅子或許是過於慌張,臨到跟前還摔了一跤,也顧不得喊疼,爬起來就抓住納差的胳膊說道:“洪水來了,快跑!”


    納差心說這裏距離最近的黑水河支流至少還有十公裏的距離,而且這個季節哪裏來的洪水,正要嗬斥兩句,然後就盯著小舅子的身後,再也移不開眼睛了。


    他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否則怎麽會有無數的洪水從南方的山溝裏噴湧出來,水流強大的力量甚至連幾十米高的山壁都給衝塌了,砸起無數的巨浪。


    而那些他眼中的精銳鐵騎,正在亡命地向這邊奔跑。


    可惜鐵鼬的優勢在於力量和一身堅硬的鱗甲,速度並不是它們的長項,甚至還不如羸弱的鴕鳥,轉眼間無數的黑影就被洪水的波濤衝倒在地,然後嚎叫著消失在了混沌的泥水之中。


    納差也顧不得手下了,拽著小舅子就各自騎上一隻鴕鳥,向最近處的山嶺跑去。


    隨著洪水的靠近,身後傳來巨大的轟鳴,比他聽過的十萬鐵騎的踩踏聲還要巨大,地麵也在震動,就如同地龍翻身,原本平整的地麵如波浪般上下起伏,讓他身下的坐騎差點摔了出去。


    納差甚至來不及迴頭看一眼,也不去理會在耳邊迴蕩的那些驚恐的慘叫,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拚命地跑,跑上那道山嶺,什麽手下什麽前途,都沒有他的小命重要。


    終於,當他爬上那道隻有十五米高的小山嶺迴頭看時,才發現兇猛的水龍讓他原本的宿營地已經一片汪洋,無數的小黑點在裏麵拚命地掙紮著。


    由於距離的原因,水龍來到小山嶺的腳下時顯得已經不是那麽大,但仍然撞擊飛濺起巨大的浪花,而且以不急不慢的速度繞開這裏向身後繼續前進,淹沒了林地,淹沒了溝渠,也淹沒了這片小山穀唯一的出口。


    隻有這時,納差才發現自己的小舅子已經不見了蹤影,而他自己則被困在這座孤島之上,除了默默祈禱蒼神朗多的庇佑,讓水位不再上升,沒有其他的辦法。


    水位仍然在不斷地上漲,三米、五米、十米、終於漸漸趨於平緩,而他的立身之所隻剩下區區不到幾十平米。


    納差爬到山嶺最高的那顆樹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汪洋世界。


    洪水再大也不可能淹死所有的人,水流平靜之後,至少有上千個身影向四周的高點匯聚著。


    裏麵有鐵鼬,有鴕鳥,有他的手下,還有那些精銳的騎士,之前或許還有高下之分,但是現在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就是殘兵敗將。


    鐵鼬和鴕鳥還好說,但是那些人類就顯得不是那麽友好了,一個個都在爭先恐後地往樹上爬著。


    其中更是有兩個精銳騎士爬上了納差所在的大樹。


    “你滾下去,給大爺讓個位置。”其中一個看起來好像是千夫長的草原人說道。


    納差冷笑一聲,手裏的馬鞭帶著一聲炸響就甩到了那人的頭上,就算稀裏糊塗胸無大誌,他也是正經的二級覺醒者。


    堅硬的鞭頭直接抽在那人的嘴上,除了帶走一塊血肉,就讓那人慘叫一聲落入深深的洪水之中,再也不見身影。


    另外一名精銳騎士似乎知道了厲害,隻是抱住大樹的樹幹瑟瑟發抖,這個季節渾身濕透了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可不是什麽好事。


    短短不到半個小時,原本浩浩蕩蕩密密麻麻的四個萬人隊就被洪水吞噬,無數的屍體飄浮在水中,隨著水流的作用堆積在小山嶺之下。


    各種各樣淒慘的死狀令納差這樣久經沙場的老狼都有些頭皮發麻,不敢直視。


    納差注意到,遠處正在向這裏趕來的援軍主力也在倉皇的後退,身後追著的是洶湧澎湃的水龍。


    漸漸地,落在後麵的尾巴被水龍一口吞下,然後向身體蠶食而去。


    納差知道,那些援軍也完了。


    更多的屍體堆積在這處穀地的出口之處,竟然將強大的水流都堵住了,隨著源源不斷的洪水繼續從山穀中奔湧出來,讓這裏的水位有進一步升高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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