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站在落馬鎮神殿的魂碑前,為死去的小男仆羅達祈禱,獻上代表懷念的鮮花。


    無論凱瑟琳還是其他人,似乎從沒有人提過這個年輕人,仿佛他就那樣靜悄悄地走了,無人還記得他,除了他家裏的老母親。


    從兄弟倆那裏,菲爾知道了很多他並不知道的事情,包括愛德華的悍勇,包括羅達最後的執著,包括那斷掉了線索的內鬼。


    “你不是叛徒,羅達。”這是菲爾對著魂碑說出的話。


    終於,無論怎樣刻意地拖延,菲爾終於還是站到了這座他非常熟悉的大門前。


    原本客人如流的大門前,現在卻冷冷清清,就連牆上原本細小的裂紋,看起來都大了一些。


    對這座府邸,他熟悉得就像不遠處的斯內普莊園一樣,因為他的整個童年幾乎有一半時間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原本以為,會這樣一直保持到14歲,然後和安娜一起上中學,就像兩個人約好了那樣,到了中學再分出個高下。


    可轉眼,這一切都變了。


    漢普頓因公殉職,按照帝國法律規定,死後爵位不做削減,由其長子在成年後繼承,在此期間由其遺孀代管。


    黛米夫人傷心之餘,毅然決定舉家搬到帝都,投奔漢普頓的長子拉德·斯圖爾特。


    給這個寄人籬下的孩子一份家業和依靠,讓這個瀕臨支林破碎的家再一次完整起來。


    短短兩個月不到時間,落馬鎮原本地位最高,最熱鬧,最親近的兩家人,都煙消雲散般的離開了這片土地。


    讓人唏噓感歎,命運的造化弄人。


    菲爾鼓足勇氣邁步而入,抬頭的瞬間,就定在了那裏。


    那熟悉的台階上,安娜正站在那裏,低著腦袋,不知道該不該從上麵走下來,迎接曾經自己最親密的朋友。


    菲爾看著安娜,發現她瘦了,原本飽滿的蘋果肌,似乎都失去了彈性。


    最讓他難受的是那雙眼睛,原本熟悉的燦爛笑容仿佛從這個小姑娘的臉上被徹底抹去。


    代替的,是無助、糾結和不知所措。


    好像還有一點怨恨,菲爾不知道,他慌亂地避開了眼神的接觸。


    他沉默地迎了上去,下意識地想去拉起安娜的手,卻被小姑娘猛地甩開,仿佛他的手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大廳裏,菲爾恭敬地向黛米夫人問好,並深深地鞠了一躬。


    終究是大人,雖然同樣悲傷,但表麵上應答還算得體。


    她與凱瑟琳之間的友誼,是不是會就此終結,菲爾不知道,也不關心。


    此刻,他隻關心躲在母親身後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女兒?朋友?


    菲爾不知道該如何定義他與安娜幾年來青梅竹馬的感情。


    但他不想失去她,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過分和貪婪。


    菲爾走到安娜的麵前,從保羅的手裏拿過一個盒子打開,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柄斷劍。


    黛米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用力捂住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她很熟悉,這是斯圖爾特家族祖傳的佩劍,象征了曆代主人的英勇和無畏,總是放在丈夫的書房裏,每天早晨都會親手擦拭。


    而現在,劍已斷,它的主人也已經不在。


    安娜也看著那截斷劍,不知所措,母親的哭泣傳染了她,淚水頃刻間就打花了小臉。


    菲爾把劍從盒子裏拿出來,平放到雙手之上,沉聲對安娜說道:“漢普頓大人臨終前,讓我帶句話給你。他讓我告訴你,他會永遠陪著你。”


    “他說謊!”


    “說謊!”


    “他說會迴來的!”


    “他說過的!”


    小安娜徹底地爆發了出來,語無倫次地大聲叫喊,拿起斷劍就扔到地上,小腳在上麵狠狠地踩著。


    菲爾抱住痛哭流涕的安娜,小小的身子卻有著極大的力氣,掙脫了出去。


    還對他拳打腳踢,大聲地罵著:“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走,走啊,我不要見到你。”


    菲爾沒有走,再次上前抱住安娜,這一次他很用力,無論安娜怎樣掙紮,都沒有掙脫。


    他就這樣抱著小姑娘,抵住她的額頭,在她耳邊不停地小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眼中也跟著流出淚水,與安娜抱頭痛哭。


    十分鍾之後,直到小姑娘哭累了,也不再掙紮,菲爾才鬆開雙手。


    從地上將斷劍撿起,再次雙手平舉,遞到安娜麵前。


    然後,他單膝跪下,對著尚在哽咽的安娜說道:“斯圖爾特叔叔英勇無畏,是沃德族的英雄,是我的英雄,也是你的英雄。現在,我要執行他的囑托,接過並繼續履行他的職責。”


    “安娜·斯圖爾特,我的公主,你是否願意接受,讓我,菲利普·奧·斯內普,成為你的守護騎士。


    我發誓,將永遠追隨斯圖爾特大人的腳步,像他那樣保護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菲爾!”


    發出驚唿的是母親凱瑟琳。


    雖然知道兒子肯定有所表示,但她沒有想到,竟然這麽重。


    守護騎士,是已經在這片大陸流傳了幾千年的一種習俗。


    它不是法律上的約定,也沒有正規的銜級,但卻是民間約定俗成的一種稱唿。


    每一位男士,無論他是不是武士,都可以向效忠的女士獻上自己的忠誠。


    這不僅僅是一種稱唿,而是一種約定,一種心意的表白。


    每一個男人,在一生之中,都可以,也隻可以向一位女士獻忠。


    在遠古的大領主時代,騎士階層是貴族約束手下的武士,使武力私有化而衍生出來的特有製度。


    通常都是由某位騎士向尊敬或者欽慕的女士表達自己的忠誠,既是效忠這位女士,也代表了效忠某位領主。


    代表著為了維護這份忠誠的榮譽,他可以奮戰到死。


    而到了近代,騎士階層已經漸漸正規化,去私有化。


    守護騎士稱唿的保留,演變成為了一種紀念的形式。


    通常都是由男人在婚禮上,對自己第一任的妻子,或是對自己的女兒宣誓效忠,形式大於內涵。


    但是今天,菲爾卻用這樣一種方式,在眾人麵前表達了對安娜的眷戀和愧疚。


    將一生唯有的一次,獻給了她。


    雖然看似兒戲,但對於一向重言守諾的沃德族男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加嚴肅和認真的了。


    安娜有些被嚇到了,不知道該如何迴複,轉頭看向她的媽媽。


    黛米夫人含著熱淚,對安娜說道:“你的爸爸是為了拯救你的朋友,英勇戰死的,那是他的選擇。所以,不要有恨,隻要懷念和愛就好了。”


    看似答非所問,但安娜卻好像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她考慮了一下,接過那柄斷劍,說道:“我,漢普頓·斯圖爾特大騎士之女,安娜·斯圖爾特,接受你的效忠。


    菲利普·奧·斯內普騎士。


    請你熱愛你的祖國,就像你熱愛你的母親。


    請你忠誠於你的血脈,就像忠誠於你的靈魂。


    請你愛護你的身體,就像愛護你的榮譽。”


    雖然聲色稚嫩,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然後用斷劍在菲爾的左右肩頭各自輕點了一下,將斷劍再次遞給菲爾。


    菲爾接過斷劍,依然單膝跪地,說出了騎士的宣言。


    “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靈魂!


    強敵當前,不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上帝,忠耿正直,寧死不屈,保護弱者,無違天理!”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兩個人,在以往已經無數次演練過同樣的過程,那隻是孩童的遊戲。


    但是今天,兩個人卻做得格外認真。


    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裏,自己會與麵前這個小女孩再有怎樣的交集。


    但是菲爾暗自發誓,無論如何,他都會盡力用手中的劍和身後的權勢,去保護她,直到她將來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一直站在菲爾身後,沉默不言的瓊斯和保羅兩兄弟,似乎也被現場的氣氛感染,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主人另眼相看。


    更何況,他們更是親眼目睹漢普頓勇烈一幕的見證人,心中難免也有些愧疚和感動。


    尤其是哥哥瓊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彩。


    兩兄弟對視一眼,默契地拔出佩劍,唱起了騎士的歌謠。


    “我發誓善待弱者;


    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


    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


    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


    我發誓幫助我的兄弟騎士;


    我發誓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


    我發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


    儀式完畢,在場的眾人都被歌聲中的慷慨和壯烈感動,流下了熱淚。


    菲爾更是抱住小安娜,貪婪地吮吸著對方頭發上的香氣,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


    安娜也終於暫時拋下了那一份怨恨,懷著對未來的恐懼,對陌生環境的猜測,和對菲爾的想念,任由小胖子抱著。


    手上更是在菲爾腰上的肥肉上使勁地掐著,不知道下一次會是什麽時候了。


    黛米夫人還要繼續留守一段時間,最終是菲爾一家人先上了火車。


    臨別之際,安娜和菲爾互相都送了一份禮物給對方。


    菲爾送給安娜的,是一個由無數紙條疊在一起的娃娃,那是他花了幾天時間趕製出來的。


    他告訴安娜,每次想他的時候,就拆開一個紙條,裏麵會有他留給她的一句話。


    等紙條全部打開後,他就會到帝都看她。


    安娜送給菲爾的,則是一個銀色的項鏈,上麵一個寸許的吊墜,打開之後是菲爾和安娜的合影。


    這還是去年他們倆一起過生日的時候照的。


    她要求菲爾一定要帶在身邊,除了洗澡,不能拿下來。


    菲爾自然欣然領命。


    汽笛響起,離別在即,車上車下,淚水連連。


    漸漸看不見故人的容顏,隻留下那段青澀的童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靈核戰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熊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熊福並收藏靈核戰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