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慘兮兮的花臉兒姑娘是怎麽檔子事兒?要是你小子做了什麽豬狗不如的事兒,這酒我可是要都吐出來的”!黎霽眼睛與周正清對視,沒有結果宋景遞過來的嘛壇捉花釀。


    他很怕這個才認識不久,卻還脾氣處處與他合得來的真心兄弟,當真和某些打著紈絝旗號的王八蛋一樣了。那個姑娘哪還有多少正常人的模樣,自打他遠遠的瞥見一眼,便始終想當麵問出這句極難出口的肺腑言語。


    宋景也沒想到,黎霽竟然如此直白,便收迴了沒有送出去的一壇好酒,又是提在嘴邊,眼睛同樣望向那個倚著車輪的黑瘦少年。


    “你還是放心的把那幾口好酒留在肚子裏吧,再算算若是計公子在此,隻憑你這番話,他就能讓你多喝半斤”!周正清沒有過多解釋,隻是簡明扼要。若是有人擔心自己走了歪路也要計較什麽信與不信的,可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宋景仰頭,將提在嘴邊的酒壇傾斜,又一次遞給黎霽,周正清計不計較是一迴事,自己心中理當有幾分過意不去。


    “煩心的事情不少”?宋景盯著草地,手指在酒壇上畫著圈。


    “想那位叫錦憶的姑娘?想你那個小久哥?擔憂戰場局勢”?


    黎小公子坐在車沿,順勢又躺了下去,自問自答:“都有吧”!


    周正清沒有答話,確實都有,又好像不止這些。


    京都裏皇兄的身體、獨自去往別洲的和尚、多年前壬戌之亂裏的大仇、此戰勝負會丟多少人命、此後,孤軍深入的四萬鎮北軍與五萬雲霄軍、肯下注押寶的輸贏兩家、夏洲的格局……


    與他關係大或不大的,還不是都要一起壓在肩上,即使單拿出來,又有哪個分量不重?


    說是不喝的周正清還是喝了兩口,就隻是兩口。想喝卻隻是淺嚐輒止的樣子,讓一旁的兩人沒由來的頗感心酸。


    次日清晨,周正清與長戈營一百騎護送著軍武院二十士子,拔營直奔黑龍關。


    離得還剩百八十裏,有五人一隊的老馬卒披甲懸刀、馬掛勁弩,遠遠迎接。


    年紀不大的於非見塵埃漸進,等到能夠看的清人影,轉頭笑道:“卒子頭兒,我說這就是胤王殿下?都說帝王家的個個兒都是威武的嚇人,我總以為是五隻眼睛仨鼻孔,看來也不比咱強到哪兒去呀”!


    “就是,上個戰場還拖家帶口,說不得到時見點血,再尿了褲子”。有人搭茬。


    “一定是知道兄弟們隻有殺敵的本事,這才帶了能換尿布的娘們兒,省的咱們這粗糙手腳不夠舒坦”!於非渾不在意。


    早在年前,黑龍關外的雙方人馬就開始了不斷試探,他們這些人在前方殺敵,後麵來了個不當迴事兒的,發發牢騷也不行?


    “你們可別小瞧了人家,聽說這位胤王殿下可是那位國師的門下,斷然不會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稍稍上了年紀的伍震身為卒子頭兒,可不會由得這些小兔崽子胡說惹禍。


    “難不成還是個女子將軍”?於非撇撇嘴,他才不信,女子是不是個能拿刀的,他一眼就看的出,挺翹的便不行。


    隻是等人再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原來那匹馬上,還有另一個女子,雙手環抱在前者腰間,看不清樣貌如何!


    “前方可是胤王殿下”?伍震打馬大喝。


    百餘騎速度稍緩,再慢慢停住,蘇忱策馬而出:“胤王殿下在此,射聲校尉蘇忱奉命護送軍武院士子趕赴黑龍關”。


    伍震轉頭示意,於非催馬而出,去與蘇忱交接,查驗官牒。這規矩是早就定下的,別管是多大的官,老馬卒在前,便須當麵亮明身份。而隻讓一人出去查驗,則是一旦出現變故,不至於無法將諜報傳迴。


    “蘇將軍,前路坦蕩,老馬卒先行迴關”!於非掃視一周,調頭便走。心裏感歎,這位殿下確實與眾不同,那個姑娘滲人了點!


    “後麵的也是那麽漂亮”?迴去的路上,見於非這小子半晌無語,伍震也是有些好奇。


    於非沒答話,雙腿用力,揚鞭飛馳。見他這副模樣,這些常年守在邊關的粗糙漢子更是來了性質,你追我趕,想要攔住那個‘吃獨食’的毛頭小子。


    黑龍關內的征東將軍府,史寥有些忙碌,今日可算是熱鬧,一連住進了兩個大人物,他哪個也不敢怠慢。


    “你這個征東將軍不去忙著軍務,反倒來拍我的馬屁,不怕我治你個失職的罪名”?周正清坐在首位,任憑史寥滿臉堆笑的忙裏忙外,端茶送水。


    “殿下說的這是哪裏話,您要是看我不順眼,都不用您動手,我自己抹了脖子就是”。史寥嘿嘿一笑,鼻子眉毛擠在一塊兒。


    周正清把倒出來的那杯茶放在一邊,直接拿起那整壺涼茶暢飲,坐在一旁的閬苑都懶得多看一眼。


    燭馨低頭靜立,不敢有所動作,隻是心中對於史寥有些厭惡。


    “煩請史將軍說說現在的局勢如何”。閬苑開口問道。


    “您可別叫我將軍,這不是罵我不懂規矩不是”?史寥笑臉發苦。


    見到這位征東將軍還有一肚子的肺腑之言沒說出口,周正清不耐煩的打斷:“史胖子,趕緊說正事兒,以後有的是時間溜須”。


    “是,殿下,閬苑姑娘”。史寥沒敢自己找個座,就那麽站著說話,絲毫不像個大權在握的封疆大吏。


    又連忙開口:“薛廣信那邊還沒什麽消息,估計也不會這麽快,若是慢些反倒更讓人放心。黑龍關這裏都是小打小鬧,互相試探。北邊丁來護不知道藏到哪了!不光是外人不知道,咱們也同樣是一頭霧水。隻是有消息傳迴,說老丁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連下兩城”。


    周正清錯愕,四萬輕騎,不過幾天的時間就搞出了動靜,他丁來護比這黑龍關還率先動了手。


    “史胖子,你說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人家就偏偏兵馬齊動,還主動切斷了糧道,也不知道皇兄這些年讓他看的是哪家兵書”。周正清無奈道。


    “殿下您尚且想不明白,我這腦袋比您可差的遠了,就更加想不出來了。等這老丁迴來,我去把他看的兵書搶過來,您想怎麽看就怎麽看”。史寥眉頭一皺,這個侍女實在不太懂事,不知道殿下鞍馬勞頓?都不會捶腿揉肩,活該如此淒慘、麵目可憎。


    “殿下若是不夠舒心,迴頭我找些會伺候人的來”。史寥小心詢問,眼睛卻看向那個聽到此話已經渾身不舒坦的醜陋女子。


    燭馨不敢與這個殺人無算的將軍對視,也不敢看向周正清,就楞楞的現在原地,手足無措,驚恐的眼眶裏不住地有淚珠打轉兒。


    “將你那些大小妻妾都留著自己享受吧,這點屁事兒用你教我?該幹嘛幹嘛去”。周正清一臉嫌棄的迴絕。


    “將軍”。門外進來一個甲士,見到屋裏不少人,便向史寥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隻是沒想到自家將軍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睜大你的狗眼,這屋裏沒有外人”。一向少發脾氣的史寥怒道。


    甲士不敢猶豫,趕忙站好,滿臉的委屈:“那批軍武院的士子死活要住在軍營裏,但您吩咐給他們特意新建的士子樓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你說說怎麽迴事兒”!周正清問道。


    甲士習慣性的又一次看向史寥,不過又趕緊低頭,連忙開口:“殿下,將軍說怕這些士子住不慣,他又不知道軍武院是個什麽樣子,就花錢請了人,按照什麽書上說的亭台樓閣的樣子,簡易的建了個落腳的地方”。


    “不過都是將軍自己掏錢的”!甲士生怕這位胤王殿下誤會,又急著補充道。


    “就一個小院子,用你小子在這多嘴”?史寥不耐煩道。


    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兒,胤王殿下已經夠忙了,這不是添亂嗎?


    “帶我去瞧瞧,你這個隻會寫字不會讀書的史胖子都能建出亭台樓閣”?周正清疑惑的說道。


    “殿下想去,那就去看看,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您可別笑話我”。史寥滿臉的不好意思。


    一旁的甲士都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他用腦袋擔保,沒有有誰還見過自家將軍這副模樣。


    一行人在一座氣派的莊園門口下馬,周正清迴頭看向史寥:“這就是你說的小院子”?


    夏日裏,這方占地過百傾的偌大莊園佇立在周正清眼前。青蔥綠樹鋪灑,分外搶眼。大小池塘三座,又夾雜著十八處噴水泉眼,各有名堂。


    泉眼都是金銀鑄就的精致美人,或梅花紋紗袍配以銀晶禦鳳釵、或百褶如意月裙配以金鑲珠石雲蝠簪、或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配以金絲八寶攢珠髻……


    或綽約著蹲身,眼神輕柔,單手倒懸小巧葫蘆、或端莊而立手持寶瓶憐憫慈悲、或雙足浴水活潑俏皮……


    或幽怨、或氣惱、或寧靜、或端莊……


    衣襟帶褶、眼中有神、表情各異。


    水流自下而上,於葫蘆嘴、寶瓶口、捧起的雙手掌心傾瀉而下……


    又以青磚鋪路,漢白玉雕琢著自古至今的近百本的書中文字,處處皆有,處處是道理。


    一行人剛剛逛過少數幾處,還沒見到那座士子樓,周正清好似沒見過世麵一般感慨:“他娘的,原來顏如玉和黃金屋是這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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