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迴    愛惜人才,伯顏扣留文天祥

    不棄舊主,文丞相元營逃歸

    這些天,忽必烈的心情格外好,江南戰場連連傳來捷報,平江已經攻下,伯顏正催動大軍向臨安進發。攻下臨安,消滅南宋,已是指日可待了。他盥洗完畢以後,突然想起今天是郝經五十二歲生日,是郝經迴到元朝後的第一個生日。忽必烈決定親自去郝經府上祝賀。

    郝經的府邸離皇城不遠,壽堂布置得紅火熱鬧,正中懸掛著一個大紅壽字,四周掛滿親朋好友送的壽帳壽聯。郝經由夫人攙扶著,和弟弟郝庸在堂門口迎接前來祝賀的客人。

    郝經身體虛弱,好開萬千。他上次在家中過生日還是十五年前,那時他才三十七歲,正是血氣方剛的青壯年。如今,已經是兩鬢班駁的老人了。往事不堪迴首,能僥幸平安後來,已經是萬幸了。

    郝經正在迎接客人,突然外麵傳報:“皇上駕到!”

    郝經沒想到忽必烈會來,霎時有些驚慌失措。忽必烈帶著真金已經走了進來,郝經急忙帶著家人跪下接駕:“臣郝經迎接聖上、太子,吾皇萬歲萬萬歲!不知聖上駕臨,迎接來遲,望請聖上恕罪!”

    忽必烈故作嗔怪地說:“嗯,你是有罪,你做壽也不告訴朕,是不是怕朕喝你的壽酒啊?”

    郝經誠惶誠恐:“攻宋已到關鍵時刻,有多少軍國大事要聖上決斷料理呀?臣的賤辰,無足輕重,何敢驚動聖上?”

    忽必烈拉著郝經的手,動情地說:“這怎麽是小事呢?你在敵營苦熬了十五年!一個人能有幾個十五年啊!在那十五年裏,你遠離朕,遠離朝廷,像你這樣有才能的人,如果歸順宋廷,肯定會升官晉爵。可是,你對朕,對大元朝,始終沒有動搖過!這是何等的人格啊!你用行動告訴世人,朕是仁德之君,大元朝得民心順民意!你的行動,勝過伯顏阿術的千萬馬呀!你迴朝後的第一個生日,朕怎麽能不來呢?再忙,朕也一定要來!”

    郝經說:“忠君,是作為臣子最起碼的品德。皇上這樣說,微臣實在擔當不起呀!”

    “好啦好啦。”忽必烈為了緩和氣氛,大聲說,“不說這些啦,快把你的壽酒拿來,朕可是等不及嘍!”

    郝庸說:“皇上請上坐,酒有的是,臣這就取來。”

    忽必烈剛坐定,徹裏急匆匆地向他走來,說:“皇上,丞相伯顏派阿速帶迴朝求見。”

    忽必烈不悅地說:“你沒看見朕正在喝郝愛卿的壽酒嗎?叫他先等著,等朕迴宮以後再見。”

    徹裏誰:“阿速帶說,他帶來了您最想聽到的消息。所以,奴才就把他帶到這兒來了。”

    忽必烈蹙眉凝想,自語:“我最想聽到的消息?敢不是攻下臨安了吧?宣他進來。”

    徹裏對外麵:“皇上有旨,宣阿速帶晉見。”

    阿速帶進來,向忽必烈跪下:“阿速帶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阿速帶風塵仆仆,看樣子是跑了很遠的路,精神有些疲憊。

    忽必烈說:“伯顏叫你給朕帶來了什麽樣的好消息呀?是不是已經攻下了臨安呀?”

    阿速帶說:“臨安已被我軍團團包圍,隨時可以攻下,這已算不得驚人的好消息了。伯顏丞相為陛下找到了一個人。”

    忽必烈立即想到了葉李和文天祥,這兩個人是姚樞、劉秉忠這些中原老臣們談得最多而又心存敬慕的兩個人。伯顏征宋向他陛辭時,他特意告訴伯顏留意尋找這兩個人。莫非找到了他們當中的一個?忽必烈想到這裏,下意識地放下手裏的酒杯,急問:“你快說,是誰?”

    “文天祥!”

    “找到文天祥了?”由於驚喜,忽必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為了證明是他要找的文天祥,叮問了一句:“可是吉州廬陵、二十就考中狀元及第、表字文山的文天祥?”

    阿速帶肯定地迴答:“不錯,正是此人!”

    忽必烈顯得很激動,連聲說:“好!太好啦!伯顏雖然年輕,卻最知朕的心呀!”問阿速帶:“伯顏是怎樣找到文天祥的?”

    阿速帶向忽必烈講了伯顏得到文天祥的情況。

    文天祥得知獨鬆關失守以後,預感到臨安已經到了危機時刻,立即帶勤王義勇趕迴臨安。但為時已晚,臨安已被元軍鐵桶般包圍,成為一座孤城。伯顏把元帥行轅設在近郊的皋亭山明因寺內,臨安城的街衢市井和皇城宮殿清晰可見。

    大宋皇宮失去了往日的安詳、莊肅和神聖,變得人心惶惶,混亂不堪。首輔陳宜中得到獨鬆關失守的消息後,丟下年幼的皇上和年老的太後,自己逃命去了。大臣中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右丞相文天祥,都統製張世傑,禮部侍郎陸秀夫,以及將軍蘇劉義、劉師勇等為首,主張撤出臨安,在嶺南福建另立國都,繼續抵抗。另一派由右丞相吳堅,樞密謝堂,安撫賈餘慶,中貴鄧維善等為首,主張議和請降,方能保全皇上和太後性命。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說,到宮中請全、謝二太後定奪。

    全太後年歲大了,朝政由謝太後做主。謝太後本來身體就不怎麽好,加上著急勞累,病體支離,臥床不起。大臣們頓時急了,朝廷到了這般地步,是戰是降得由她定奪,她這時候怎麽能病呢?他們聚集在謝太後寢宮門前,急得心如火焚,焦灼不安。

    謝太後覺得腦子裏像糨糊一樣亂,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不知道眼前是白天還是黑夜。她聽到外麵有聲音,掙紮著坐起身,氣息微弱地問:“門外是什麽人呀?”

    全太後歎了口氣,說:“還能有誰?大臣們嚷嚷著非要見你,我說你病了,可他們就是不離去。”

    謝太後說:“江山社稷是咱趙家的,這時候咱不出麵怎麽成?”

    謝太後說著就要下床,剛一動,頭一陣暈眩,差點兒沒摔倒。

    全太後急忙把她扶住:“不成,你病的這麽厲害,怎下得了地。”

    謝太後喘息著說:“那……那就把他們請到宮裏來吧。”

    眾大臣走進寢宮,向病榻上的謝太後跪下請安:“臣等給太後請安。”

    謝太後斜倚在枕頭上,叫眾人起來,說:“起來吧,都這時候了,不要那麽多禮了。”

    為首的文天祥和吳堅問:“太後病體如何?請太醫看了沒有?”

    謝太後歎了口氣,說:“哀家沒有病,我是急的。”

    她發現大臣中沒有首輔陳宜中,疑惑地問:“陳宜中呢?他是首輔大臣,他怎麽沒有來?這時候怎麽能沒有他呢?”

    眾人低頭不語。

    左丞相吳堅出班,支支吾吾地說:“迴太後,陳宜中他……”

    謝太後問:“怎麽?他病了?”

    吳堅搖搖頭:“他……逃跑了!”

    “什麽?逃、逃跑了?”謝太後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怎麽可能呢?他是首輔,怎麽會……”

    右丞相文天祥說:“太後,是真的。臣到他府上去找過,是昨天晚上深夜人靜的時候,偷偷走的。”

    起初,謝太後很生氣,大罵陳宜中沒良心,背信棄義。後來,漸漸平定了下來,苦笑著說:“平下心來想想,也沒什麽好奇怪好埋怨的。別說是外姓宰相,就是同姓宗室又怎麽樣呢?趙家的宗親不早就逃的逃躲的躲,就剩下我們孤兒寡母了嗎?真是啊,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以前,隻覺得這是說尋常百姓的,皇家的人都知書達禮,不會有這種事。現在看來,真還不如尋常百姓啊!”

    張世傑向謝太後稟報了當前形勢,元軍已經包圍了臨安,臨安已是一座孤城,隨時有被攻破的可能。

    傷感,絕望,沮喪,無奈,吞噬著謝太後的心,訥訥地說:“這麽說,宋大真的……完……完了……”

    吳堅說:“現在真的到了緊急關頭,到底要怎麽辦?還得請太後拿主意呀?”

    謝太後哭哀哀地看著諸位大臣,說:“皇帝小,我一個婦道人家,能……能有什麽主意?還是請諸位愛卿……商量著辦吧。”

    文天祥說:“元軍兵臨城下,臨安是保不住了。可是,嶺南福建雲貴還都是大宋的地盤,我們在那裏還有成千上萬的臣民,大宋遠遠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還有東山再起、收複失地的機會。臣以為應立即放棄臨安,去南方建立新都,發憤圖強,積聚力量,把元軍趕出去,重振大宋雄威!”

    “太後,此議大謬,萬萬不可!”吳堅反對,說:“我朝元氣已傷,元軍鋒勢正勁,重振雄威,談何容易?城外都是敵兵,如果逃不出去,或是半路上被元軍追上,勢必激怒元軍,危及皇上和太後性命。到了眼下這地步,屈辱總比死強。臣以為隻有議和請降,方可保全皇上和太後性命。請太後聖裁!”

    陸秀夫厲聲斥罵道:“吳堅!朝廷平時待你不薄,朝廷有難,理當舍身救主!而你!卻賣主求榮,是何道理?你不怕成為千古罪人嗎?我揍死你個賣國奸臣!”

    陸秀夫越說越氣,竟拿著笏板追著去打吳堅。

    “住手!休得無理!”謝太後喝止住陸秀夫,氣哼哼地對陸秀夫說,“說大話嚇不走敵人。吳大人為皇上太後安危著想,其情可憫,其行可嘉。不像爾等,高調唱到了雲彩裏,卻完全不顧皇上太後的安危。這就是你們對朝廷的忠心?哼!”

    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蘇劉義、劉師勇等主戰派見謝太後有投降的想法,頓時急了,一齊跪下說:“太後!大宋三百年基業來之不易,不能葬送在我們手裏。那樣,我們還何以麵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臣等願舍性命護送皇上太後南遷,保住帝祚皇脈,以圖日後東山再起!”

    吳堅、謝堂、賈餘慶、鄧維善等人針鋒相對,力勸太後:“太後!千萬不可聽信他們的蠱惑之言,那是死路一條啊!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雙方各執己見,相互攻訐,甚至打了起來。主戰派指責主降派居心叵測,陷皇上太後於不忠不孝,悖祖逆宗,是千古罪人。而主降派則罵主戰派為了沽名釣譽,不顧皇上太後死活,是叛臣賊子。

    謝太後反倒成了勸架的角色,對雙方說:“好嘞!怎麽又爭起來了?哀家知道,你們都是大宋的忠臣,都是為了大宋好。在這個時候,應當擯棄前嫌,和衷共濟才對。這樣爭吵不休,算什麽樣子?”

    吳堅和文天祥同時對謝太後說:“臣等罪該萬死,驚擾了太後。我等聽從太後定奪就是。”

    “唉!”謝太後歎了口氣,說:“文丞相東山再起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眼下皇室就剩下了我們孤兒寡母,連行動都極為不便,還談何重振雄威,東山再起?別說不一定逃得出去,就是僥幸逃了出去,皇上年幼,全太後和哀家具已風燭殘年,病廢之身,哪裏經受得住顛簸勞累之苦。唉!皇天不保佑大宋,定數難違!算嘞!認命吧!眼下已別無它法,隻有請降議和嘍。”

    主降派大喜,吳堅等跪下齊唿:“太後聖明!我等一定拚死力爭,保住皇室嗣脈。”

    主戰派頓時急了,文天祥等慌忙跪下阻攔:“太後不可!萬萬不可呀!大宋三百年基業,不能這樣葬送掉啊!”

    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孤忠苦諫,額頭磕出了血。

    吳堅厲聲說:“文天祥!難道你要抗旨嗎?”

    文天祥淚流滿麵:“文天祥不敢。”

    謝太後知道文天祥是一片忠心,可是到了眼下這種地步,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了,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侈談重振雄偉、東山再起,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便說:“好了,都別爭嘞,就這樣定了吧。吳堅,文天祥。”

    二人答應:“臣在。”

    謝太後用哀懇的目光看著他們,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對二人說:“皇帝和哀家,眼下就指望你們倆嘞。希望你們在這危難之時,為了皇上和哀家,能擯棄個人私怨,和衷共濟,同心同德。哀家給你們跪下了。”

    謝太後說著,趔趔趄趄真要向二人下跪。

    二人大慌,急忙阻止謝太後下跪,搶先跪下,說:“太後千萬別這樣,我等久沐皇恩,一切按太後旨意去辦。”

    謝太後這才放下心來,說:“這樣,哀家就放心了。你們立即帶著降表去元營議和,隻要能保住皇帝和哀家性命,他提什麽條件,都……都答應他。”

    謝太後說完,再也忍不住心中哀痛,傷心地哭出了聲。

    文天祥說:“請太後放心,君辱臣死,臣一定據理力爭,為皇上和太後多爭得一些優惠條件。如果元人無理,欺我太甚,臣便當場死在他們麵前,以示抗議!”

    文天祥堅決不同意屈辱講和,但又不能違背謝太後旨意,隻好硬著頭皮,與吳堅、謝堂、賈餘慶等人為談判使臣,帶著國書降表去元營請降議和。一行人來到伯顏的大元帥行轅明因寺,值勤中軍不敢怠慢,急忙報告伯顏。伯顏抖擻精神,吩咐升帳。刹那間,鼙鼓驚天,號角震地,浩浩軍威,森森殺氣。看這陣勢,膽小的吳堅、謝堂、賈餘慶,早嚇得心驚膽戰,雙腿顫抖不止。

    伯顏屹立在帥案後,盛氣淩人,一臉不可一世的霸氣。吳堅手捧降表走在前麵,後跟文天祥、謝堂、賈餘慶和他們的隨從。進到大帳,文天祥發現,伯顏看上去比他年紀還小,但眉眼靈活,極為精明能幹。雖然表麵上很有禮貌,但骨子裏透著一股霸氣。文天祥囑咐自己,馬瘦架不能塌,威武誌不能屈,在強敵麵前不能喪誌泄氣,奴顏婢膝。便端起架勢挺起胸膛,昂首闊步走進敵帳。令他氣憤的是,吳堅卻是一副怯懦卑微的樣子,舉止萎縮,滿臉諂笑,生怕惹怒伯顏。文天祥先有了一肚子氣。

    吳堅走到伯顏近前,深施一禮,謙卑地說:“宋左丞相吳堅奉皇上和太後旨意,拜見大元元帥、左丞相伯顏麾下。”

    伯顏聽到皇上和太後兩個稱謂,臉便耷拉了下來,說:“本丞相奉大元皇帝之命,興仁義之師南下討伐不義之邦,所向披靡,攻必克,戰必勝,所過之處望風歸降。南宋民心盡失,天道不助,滅亡已是難免。我聖主皇帝聖明賢德,已明諭本相,隻要宋主削去帝號,稱臣歸附,定當優禮相待,絕不加侮。如若冥頑不悟,自不量力,對抗聖朝天威,勢必玉石俱焚,宗廟傾頹。”

    吳堅連聲說:“不敢不敢,皇上和太後命臣等為祈請使,獻上臣服降表,誠心歸附。大元皇帝乃仁德之君,懇請對宋主,太後及皇室宗親,格外開恩,保全性命。舊朝臣民將對聖主感恩戴德。”

    文天祥對吳堅的媚態深為不滿,鄙夷斜目而視。

    在四位使臣中,獨文天祥氣質非凡,神情迥異,不但沒有絲毫媚態,而且一派桀驁凜然的展正氣,尤其文天祥對吳堅的鄙視和不滿,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伯顏聽完吳堅的話,大度地說:“請祈請使轉告宋主,本丞相奉命南下以來,珍愛生靈,嚴令軍卒濫殺無辜。對尋常百姓尚且如此,何況宋主皇胄乎?”

    伯顏話音剛落,文天祥凜然反駁道:“此言差矣!”

    “喔?”伯顏一怔,從首輔重臣賈似道算起,還沒有哪個宋朝高官敢這樣頂撞他,不由心中的火氣就起來了,冷冷地問道:“請問,你是什麽人呐?”

    文天祥沒有被他的威懾嚇住,不卑不亢地迴答:“大宋右丞相文天祥。”

    “啊?”伯顏神色大變,頗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歎和驚喜,不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急切地問:“閣下就是二十歲考中狀元及第,表字履善,號文山的吉州廬陵文天祥?”

    伯顏對文天祥如此熟悉和感興趣,使文天祥很感意外。至於伯顏是什麽動機,文天祥並沒有多想,反正雙方水火不能相容,知道不知道沒有任何意義。便神情冷淡地說:“不錯,正是在下。”

    看得出來,伯顏對文天祥不但有好感,而是有一見如故的親切和敬重,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客氣地問:“文先生有何教誨?伯顏洗耳恭聽。”

    他得到的迴報卻是文天祥的嚴詞駁斥:“你大言不慚,口口聲聲說你們的主子是仁德之君,既是仁德之君,就應當行仁德之事……”

    “那是自然。”伯顏說,“本丞相南征以來,奉聖上旨意,禁絕騷擾,搶掠,濫殺無辜百姓,完全是仁德之君體恤愛民……”

    沒等伯顏說完,文天祥仰天哈哈大笑,隨後戛然而止,憤憤地說:“哼!什麽禁絕濫殺無辜體恤愛民?分明是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請問,我太後年老病弱,我主尚在衝齡,先皇駕崩不久,正值國喪之期。如果你們的皇帝真是仁德之君,當知兵不伐喪的道理。此時大興殺伐,分明是乘人之危,有何仁德可言?如若你們尚有一絲人性,即當立刻罷兵,撤迴漠北老家!”

    “啊?你……”吳堅等人生怕激怒伯顏,大為惶恐,連連示意文天祥住口。

    使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伯顏不但沒有生氣,臉上反而漾起敬佩的微笑,一邊翻看降表,一邊說:“文丞相的指責,恕本帥不敢苟同。我聖主繼位之初,為與貴朝修好,遣使前來,無端被貴朝扣押達十數年之久。去年,又殘無人道地殺害了我朝派來交涉的使臣。連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起碼規矩都不遵了,難道這就是貴朝的仁德?是貴朝不仁不德無信無義在先,還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朝?至於宋主年幼,這大概就是你們常說的報應吧?狀元公精通經史,應該不會忘記,貴朝的江山就是從小兒手中得來的。今日,又從小兒手中失去,這不正是天意嗎?”

    伯顏講的確是事實,宋朝的天下是宋太祖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從後周世宗柴榮的兒子、七歲的恭帝柴宗訓手中奪取的。文天祥氣得渾身發抖,但一時又無以反駁。畢竟是文天祥,經過短暫思索,立即作出迴應,義正詞嚴地說:“完全是一派胡言!江山是大宋的江山,百姓是大宋的百姓,爾等恃強淩弱,乘人之危興不義之師……”

    文天祥越說越激動,吳堅擔心他一句話說錯激怒伯顏,會把事情搞得無法收拾。便對文天祥厲聲喝止道:“文天祥!你是不是非要把事情弄壞才甘心?太後叫我們來議和請降,不是要把事情搞僵!你違背太後懿旨,恣意胡為,你要負責任的!哼!”

    吳堅換成笑臉,對伯顏說:“元帥息怒,下官是祈請正使,一切我說了算。您看這降表……”

    伯顏凝思片刻,看了文天祥一眼,臉上掛著神秘莫測的笑,然後臉色一沉,用誇張的口吻尖刻地說:“你們歸順之心不誠!”

    吳堅嚇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解釋:“我朝君臣誠心歸降,絕無半點兒虛意啊!”

    伯顏指著降表,挑剔地說:“既然真心歸降,降表上為什麽還書帝號?這能算是誠心嗎?”

    分明是雞蛋裏挑骨頭,無端尋釁。

    吳堅卻誠惶誠恐地認錯道歉,說:“這、這是一時疏忽,絕非有意,請大元帥見諒。”

    伯顏神色嚴峻:“這樣的事,豈是可以疏忽的?迴去改過,再來商議!”

    伯顏把降表擲給吳堅。

    “是是,下官馬上迴去改。”

    吳堅揀起降表,率領隨行人員轉身向外走去。

    “請文丞相留下。”

    伯顏示意武士攔住文天祥。

    吳堅等人以為伯顏變了卦,惴惴不安地停住。

    伯顏衝他們擺了擺手,說:“沒你們的事。”

    吳堅等如釋重負,慌忙離去。

    伯顏見歐陽健沒有走,問:“你是何人?因何不去?”

    歐陽健手握寶劍,一副拚死決鬥的架勢,氣咻咻地說:“在下文丞相貼身護衛,不可擅離丞相一步。”

    伯顏大度地一笑,說:“忠愛其主,好,請將軍留下。”

    文天祥一直覺得伯顏看他的眼神和表情不對,給人一種不懷好意,或是別有用心的感覺。但文天祥當時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覺得自己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在自己身上能打什麽主意呢?現在,伯顏居然強行把他留下,他感到事情可能不象他想的那麽簡單。但他扣留自己幹什麽呢?文天祥一直想象不出,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想到這裏,冷冷地質問伯顏:“我是談判使臣,談判不成理當放我迴去,為什麽不叫我走?是要綁架嗎?”

    “不不,您想到哪兒去啦?伯顏是真誠地請文丞相留下。”伯顏把請字說得格外重。

    文天祥並不領情,充滿敵意地說:“留下我幹什麽?”

    伯顏如對故交摯友,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伯顏傾慕文丞相久矣,今日一見,果然誌趣相投,想與丞相好好地談談。”

    文天祥一麵揣摩伯顏的用意,一麵針鋒相對地迴擊道:“真是笑話!你是欺淩侵犯我朝的元軍統帥,我是被你欺淩侵犯的大宋丞相,你為刀俎,我為魚肉,刀俎和魚肉有什麽好談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這塊魚肉刺多骨硬,是不大好宰割的!”

    伯顏為了緩和對立情緒,故意大大咧咧地說:“什麽刀呀肉的,說得太嚇人啦,你我都是泱泱華夏的子民……”“不敢當!”文天祥並不買伯顏的帳,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經渭分明地說:“你我各為其主,既不同道又不同朝,沒什麽好談的。請放我迴去!”

    伯顏說:“文丞相休怒。丞相既為宋朝棟梁,肩上責任非輕。與丞相同來的那些人,都是庸碌無能之輩,不堪大用。獨丞相天資英慧,偉岸不俗,伯顏佩服之至。留下丞相,為的是與丞相共商軍國大事,丞相休疑,伯顏絕無它意。”

    文天祥還要說什麽,伯顏命令武士:“護送丞相去客舍安歇,好生照料,不得輕慢無理。違者重罰!”

    “是!”武士答應,恭敬地對文天祥:“文丞相請!”

    “哼!”文天祥知道無法逃脫,拂袖跟隨武士走出去。

    歐陽健緊隨其後,握劍保護。

    伯顏留下文天祥,像貴賓一樣討好款待,不通文墨隻會騎馬打仗的阿術大為不解,對伯顏說:“丞相,您把文天祥留下來幹什麽?一個無縛雞之力的酸腐書生,有什麽用?倒是個累贅。”

    “不不不。”伯顏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他可不是一般的書生,他是鳥中的鳳凰,獸中的麒麟,難得的治國英才。聖上對他極為器重,我臨來時曾對我再三叮囑,留意尋訪這位曠世奇才。我正發愁,江南地方這麽大,到哪裏去找呢?嘿嘿!真是天助我也,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阿術這才明白,伯顏敬重文天祥,原來是奉了忽必烈的旨意。阿術已經猜出伯顏的意圖,說:“丞相是要把他秘密送往大都?”

    “嗯!”伯顏點點頭。

    阿術說:“好,我來安排。”

    伯顏叮囑道:“他是聖上點名要的,不能出絲毫差錯,更不能叫他自殺、逃跑。”

    “阿術明白。”阿術是職業軍人,知道事情的輕重。

    與此同時,伯顏派阿速帶日夜兼程趕迴大都向忽必烈稟報,目的是叫忽必烈也高興高興。

    忽必烈聽了阿速帶的奏報以後,高興得如獲至寶,連誇伯顏善解朕意,會辦事。問阿速帶:“文天祥現在何處?”

    阿速帶奏道:“伯顏丞相已安排專人護送來大都,我離開時,已經上路了。”

    “好。”忽必烈說,“到大都以後,朕親自去迎接他。”

    穆哥不以為然地說:“皇上,臣弟也聽人說過,文天祥雖然是狀元及第,不過隻是名小小的贛州知州,往大裏說也就是四品。何用皇上親自去迎接,派個大臣去,對他也是好大的榮耀了。”

    忽必烈一邊爽朗的大笑,一邊說:“不,不對,此言差矣!姚樞、劉秉忠,就連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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