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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這一番長談之後,曹隨很快將消息發了出去。


    李承影的真實身份,門內除了曹隨他們,本也沒幾個人知道,底下弟子們還不知怎麽迴事,聽說祝真人化神分身下界,俱都士氣大振,一時間蓋過了宗主失蹤帶來的失措茫然。


    外麵更不必說了,曹隨原本隻把事情告訴準備前來的北燭山和雲生結海樓,但這樣令人震驚的消息如何瞞得住,當即就迅速散至各大宗門,天下震動。


    畢竟誰也不曾聽說已經飛升了的神仙又迴來察看人間的先例,也許很久以前有,但那也是久到變成傳說了。


    人人都沒見過上界,人人都想親耳從神仙口中知道上界究竟是何模樣。


    一時間,扶廣山、南嶽洞天、朱雀台等宗門,也都紛紛傳訊過來,希望上門拜訪。


    曹隨看著這些措辭明顯比之前客氣許多的傳訊,心裏明白原因。


    就在不久之前,沈曦請各大宗門的人過來商討冰墟之事,迴應的卻寥寥無幾,最後隻有北燭山與雲生結海樓迴應。


    他很清楚,這件事談不上趨炎附勢人走茶涼,畢竟冰墟已經搭進去一批修士,且都是各宗門的精英,至今杳無音信,其他人難免心頭惴惴,再者赤霜山今時不同往日,沈曦的修為擺在那裏,號召力的確也還不夠。


    但如今就不一樣了,祝玄光化神分身下界的消息一出,瞬間點燃蔓延的火苗,人人都想過來一探究竟。


    張繁弱自然想不到這些,他正帶著人上宸華峰。


    “這裏真沒什麽好看的,就跟其它峰差不多,雖說是觀星,其實就是上來受罪的,不是劍仙境都站不住,更別說你了……”


    張繁弱絮絮叨叨,緊緊抓著李承影的胳膊,生怕他被罡風吹跑了。


    雖然他自己也幾乎睜不開眼。


    “你們一個兩個真奇怪,謝長安以前也是,修為不到,還非要三番五次上來……”


    他迎風說話,張嘴吞了一大口狂風入腹,登時嗆得用力咳嗽,抓住李承影的手下意識鬆開,等張繁弱迴過神來,不由嚇一大跳,生怕人被吹走,忙扭頭去看,卻愣住了。


    兩人周身不知何時泛起金光,星輝落凡,宛若銀河縈繞散布。


    瑰麗溢目,幻彩流波,山河草木隱隱成形。


    正是這些被李承影手中筆畫出來的輪廓,暫時擋住了罡風。


    “你……”


    張繁弱難掩驚訝,初見世麵似地望著他手中幾乎能畫出乾坤萬物的筆。


    “你不是沒有靈力嗎?”


    凡人也能畫出如此玄奇?


    “長安教了我築基之法,現在有一點,堅持不了多久,與凡人無異,但到了這上麵,封禪筆似乎遇強愈強,反倒能畫出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承影似乎也覺得有趣,淩空寫了一個“盾”字。


    金光從筆尖擴出,如漣漪泛開,撞上罡風,又轟然破碎。


    但李承影筆下不停,一個接一個地寫,仿佛將其當作錘煉了。


    封,止,拒,納,收。


    無一例外,都是被罡風轟為齏粉。


    但他發現不同的字所能抵擋和存續的時間似乎也有所區別。


    張繁弱也來勁了。


    “畫一麵盾牌試試呢?”


    “你用這支筆畫過止風符沒有?我知道怎麽畫,我教你!”


    “那試試息呢,這個字你沒寫過。”


    他七嘴八舌在旁邊出餿主意,到最後受不住猛烈的罡風,不得不躲到石頭後麵,看著李承影一介凡人之軀,還在那裏苦苦支撐。


    “不行咱們就下去吧,你這別是較上勁了吧,這些罡風誰來了也不管用,等你以後若有緣能到劍仙境,倒是可以用結界擋住……咦?”


    張繁弱看著李承影寫了個“安”字。


    金光瀲灩,虛影懸空而立,罡風瞬間止息。


    這種平靜整整持續了一刻左右,字才被徹底擊碎,李承影也往後退了數步,吐出一口血。


    張繁弱忙上前把人拖到巨石後麵。


    他親眼看著人在這兒寫一晚上了,對此也萬分好奇。


    “你最後一次寫的字為何能維持那麽久?是‘安’字吧?”


    李承影一邊咳嗽一邊笑。


    一開始隻是失笑,後麵像想到什麽,笑聲越發壓抑不住,笑得暢快。


    張繁弱:……別是被罡風刮傻了吧。


    李承影知道原因。


    因為他寫這個字時,想起一個重要的人,有其它字所沒有的信念。


    這宸華峰果然沒白來。


    他能感覺自己對封禪筆的運用又上一層樓,也明白謝長安為何之前說這裏是絕佳的悟道之處了。


    “每個人在這裏能體驗到一草一木,乃至罡風走向都不一樣。你不妨仔細迴想,自己每次來此,是否有何獨到之心得。”


    李承影不吝賜教,張繁弱也沒覺得一個虛弱的凡人來指點修士有何不妥。


    他這麽一想,好像還真有。


    “我每次上來吃一頓風之後,下去都特別餓,算不算心得?”


    李承影:“……也算吧。”


    張繁弱:“那我們現在先下山吧,我帶你迴重明峰,半山腰有荔枝吃,我去薅點兒,那些荔枝有靈氣,說不定我吃著吃著就有進益了呢,你要不要?”


    李承影矜持道:“我就不吃了。”


    張繁弱:“那荔枝是長安從前種的。”


    李承影從善如流:“仙果想必自有仙氣在,試試也無妨。”


    張繁弱看他,李承影迴以微笑。


    前者感歎:“我便是學不會你這臉皮,若早學會,何至於以前每次師長說我不努力修煉,我都要羞愧一番。”


    李承影麵不改色,安然笑納:“過獎了。”


    天快亮時,兩人才從宸華峰下來。


    張繁弱早就被山頂罡風刮得神誌恍惚,步履不穩。


    李承影的臉色比他更差,唇色也白了,緊緊抿著,一句話不想說。


    沒等他們去半山腰薅荔枝,曹隨就將兩人找過去。


    “許多宗門都發來訊息,說想過來,我婉拒了不少,但剩下扶廣山和南嶽洞天不好推拒。”


    曹隨說道,沒有獨斷專行的意思。


    “你們怎麽看?”


    張繁弱當先反對:“扶廣山不行!折邇還在我們這兒,到現在都昏迷未醒,讓扶廣山的人來了不是自找麻煩麽?再說咱們從前是跟參妙真人交好,又不是跟林夢牘一脈交好,他都把參妙真人那一脈趕盡殺絕了,咱們再讓人來,是不是也太好說話了?還有,若不是影妖附身吳岐風,也不至於把劉師兄給迷惑了,最終發生徐師兄的事情,說到底與他們也脫不開幹係,我現在真不想看見扶廣山的人!”


    他越說越氣,開始翻舊賬。


    “當年謝長安拜師,聞琴道人還帶著徒弟來砸場子,明裏暗裏試探,我都記著呢,那王亭要還敢出現,我見一次打一次!”


    曹隨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但話不能這麽說,得找個理由。”


    李承影:“南嶽洞天也不行。”


    兩人朝他看來。


    李承影將長安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下。


    先前謝長安也提過,但那主要還是為了說冰墟。


    李恨天和萬仞山都曾先後提起冰墟,一個說冰墟是陷阱,一個說謫仙在冰墟。


    雖然他們的話真假難辨,但那畢竟跟方清瀾於春山的安危有關,謝長安說了之後,劉琦因此還連夜下山趕往冰墟。


    彼時赤霜山的變故一樁接著一樁,曹隨焦頭爛額,遠水救不了近火,根本再分不出心神去追問琢磨長安城的舊事。


    此時聽李承影詳細說起,兩人都震驚不已。


    曹隨歎息:“我早就說了,南嶽洞天對萬樹梅花潭趕盡殺絕,必是要有後患的,卻沒想到這後患來得如此之快!”


    張繁弱:“果真如此的話,碧陽君現在肯定也已經趕往冰墟去找勞什子飛升機緣了,來的會是誰?他師弟信陵君?”


    李承影:“不管是誰,來的人越少,越不容易暴露,若兩邊來了一個修為深厚的,屆時看出我不是祝玄光,再要對赤霜山起歹心,誰都攔不住。既然推了扶廣山,就不妨將南嶽洞天也推了。”


    曹隨思忖片刻,點點頭:“那就說赤霜山倉促之下準備不及,隻能照原先的名單來,除北燭山與雲生結海樓之外,一概都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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