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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沈曦也會想,赤霜山的氣運是不是真到頭了?


    昭皇劍代表赤霜山氣運這種話,他原本是不以為然的。


    氣運一說玄之又玄,而赤霜山上千年的屹立不倒,來自於天時地利人和,是十幾代上上下下同心戮力的結果。


    但自從昭皇劍被毀,赤霜山每況愈下,與其說是昭皇劍的緣故,倒不如說祝玄光那一場飛升改變了太多事情。


    本門有師長成仙,對宗門自然是莫大榮耀,但當宗門青黃不接,獨木難支,榮耀就成了負擔,甚至如同被詛咒。


    沈曦朝斷生死劍劈去時,腦海電光石火,甚至還有餘裕思索赤霜山日後該何去何從。


    這一劍劈出來,他與師兄弟之間再無轉圜。


    徐臻和劉琦也抽劍出鞘,想要攔下他。


    誰知沈曦根本就無意在此地與他們纏鬥,身形一轉,人已往後山群峰掠去。


    三人既然動手,自是不可能就此罷休,隨即追了上去!


    待曹隨提著斷生死劍追到無名孤峰附近,便見沈曦忽然停下來,轉身橫劍身前。


    曹隨心生不祥,厲聲喝道:“快散開!”


    這一聲已然喊得慢了一些,沈曦身前劍光驟然炸出耀眼光芒,化身千萬。


    滔天海潮一般的威壓霎時近在咫尺,三人不由自主被往後掀去。


    但曹隨仗著斷生死劍很快穩住身形,徐臻修為更加精深,也沒受太大影響。


    唯獨劉琦猝不及防,似乎還不信沈曦會如此狠心,劍光落在身上他竟連防護都忘了,身上隨即多了一道血痕,痛叫落地。


    “別打了別打了,門內就剩我們幾個支撐門戶,我們自己還打起來,赤霜山還要不要了?!”劉琦大喊起來。


    曹隨眼皮一抽,隻當沒看出他消極怠工不想動手。


    徐臻望著沈曦,誠懇道:“大師兄,有什麽話我們都能坐下來說的,你若真被妖邪附體了,我們也會設法幫你解決。待事情過去,你依舊是赤霜山掌教,沒有人會奪你的位置。”


    沈曦麵若冰霜,恍若未聞。


    “你們讓我自證沒有妖邪附體,你們怎麽不自證?”


    徐臻歎氣:“你近來性情大變,隻怕自己都沒察覺,如今我們不過是為了宗門好,你若肯束手就擒,待一切水落石出,師弟我任由處置。”


    沈曦懶得再與他廢話,握住源清劍就朝他當頭劈來。


    徐臻臉色微變,忙忙後撤,大聲喊道:“曹師兄幫我!”


    沈曦這一劍居然絲毫不顧同門情誼,直接用上了七八分的靈力,逼得曹隨不得不用斷生死劍來擋。


    他心裏有些發怒,也不再束手束腳,直接上了雙劍,一手是斷生死劍開路,另一手則是自己的隨身靈劍。


    這一次所向披靡,果然連沈曦也被斷生死劍所克,靈氣受阻,不得不避其鋒芒。


    就在此時,徐臻窺見機會,從後麵掠劍而入,劍光破開縫隙,直接穿入沈曦後背。


    沈曦悶哼一聲,迴身劍氣逼開徐臻!


    徐臻往後摔去,但這一劍足矣。


    曹隨的斷生死劍也緊隨其後,威壓寸寸推進,迫得沈曦唿吸微滯,周身劍光也稍有黯淡,一口鮮血噴出,曹隨持劍穿入他的肚腹。


    劉琦看得驚心動魄,嘴裏不禁大喊起來。


    “別打了別打了!”


    “下麵就是謝師妹的墳墓啊,小心她棺材板壓不住,被你們吵得詐屍!”


    “快住手啊,大師兄吐血了!”


    但事情到這一步,已經不是說停就能停下來了的。


    沈曦拍飛曹隨,親手將自己身體裏的斷生死劍一寸寸拔出來,麵色青白如鬼,壓製他靈力的劍氣在他身體裏四處肆虐,每動一下,都如抽筋剝皮,痛楚欲死。


    徐臻見他猶有還手餘力,便又飛身上前,一劍朝他後背劈下!


    但沈曦仿佛後背長了眼睛,閃身避開,源清劍擋住對方,旋即劍光大盛,靈力暴漲,猶如颶風當頭罩下,徐臻直接就被掀出好幾丈遠,重重跌在山壁懸崖上。


    曹隨暗自心驚,知道這才是沈曦的真正實力,對方剛才一直處處留情,必也是沒出全力。


    如此一想,他不由有些愧疚。


    “大師兄,你若真沒有被妖邪附體,不如就讓我們查個清楚明白。”


    沈曦縱然修為勝於其他人,但二對一,又處處被斷生死劍壓製,此時亦是手腳束縛,完全施展不開,硬生生被逼至受傷不輕的境地,除非他把徐臻和曹隨都殺死在這裏,否則今日局麵難以善了。


    血沫從嘴角溢出,沈曦有些疲憊,但身形依舊筆直。


    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間遊移,原本想要借今日之機將潛藏在宗門的“鬼”挖出來,結果懷疑的人選一直沒有露出破綻。


    迄今為止,這三人,除了一直沒有動手的劉琦,其他兩個由頭到尾,用的都是赤霜山的靈力劍法,沒有半分可疑逾距。


    他閉了閉眼,心說總不能真的全都殺了吧。


    赤霜山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


    到了這個地步,行兇者居然還沉得住氣,沒有冒頭。


    會是劉琦嗎?


    沈曦望向抱著墓碑坐在下麵,傻愣愣抬頭看著他們的劉琦。


    後者發現沈曦雙目通紅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一個激靈。


    “我可抱著謝師妹的墓碑,你若是不想讓她死了都不得安寧,就不能對我動手!”


    沈曦:……


    他覺得斷生死劍可能有某種魔力,居然還能讓人中幻術。


    因為這個時候沈曦居然聽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你抱著我的墓碑做什麽?”


    隨即沈曦意識到,不止他聽見了,其他人也聽見了。


    劉琦臉上更是露出見鬼一樣的神色,用力扭頭左右張望。


    少女踏月而來。


    深沉的春露在其身上留不下半點痕跡,就像她的步履。


    連盈盈一握的腰上係的碧色飄帶,也隨著她走來迎風飄颻,淩波躍霧。


    所有人都忘了動作,怔怔望著她。


    直至他們看見她身後不遠處跟來的張繁弱,才恍然驚覺這不是夢境。


    “謝長安?謝師妹?!”


    少女看一眼墳堆和石碑上的刻字。


    “謝謝你們還在後山孤峰給我起了墳,沒讓我曝屍荒野。”


    她的語氣聽不出半點怒意,就連身形步伐也好像隻是路過赤霜山,來踏個青賞個月。


    然而徐臻是在場唯一一個當年親眼看著她在天劫中被祝玄光斬殺的,如今見她死而複生,內心震撼何止見鬼一般,已是波濤洶湧無法言喻。


    沈曦一瞬不瞬盯住她。


    所有人自然也都有一肚子疑問,但此時似乎又不適合開口,一時竟僵住了。


    還是曹隨先迴過神。


    “今日我們有門中事務要處理,謝師妹可要插手?”


    謝長安:“我已非赤霜山弟子,自然不插手。”


    曹隨:“那好,待我們解決完,再招待謝師妹。”


    他話音方落,斷生死劍劍光乍起,便已朝沈曦當頭罩下。


    沈曦還未動作,眾人隻聽得一聲錚然清明,斷生死劍被一道橫空出世的劍光攔住,細看竟是謝長安的留天劍。


    謝長安已非赤霜山之人,自然不受斷生死劍壓製,甚至因為留天劍的劍意過於強盛,斷生死劍似乎還露出怯意,被攔住之後就在原地懸空,輕輕顫動發出劍鳴,仿佛低頭認輸之意。


    曹隨見狀震驚且怒:“你不是說你不插手嗎!”


    謝長安:“你們這一架是衝著毀我墳去的,我好不容易詐屍,不能眼睜睜看著墳都沒了吧?”


    曹隨委實沒想到這位謝師妹幾年歸來竟學了這些胡攪蠻纏的流氓話,一時噎得直翻白眼。


    再看張繁弱,居然還望著謝長安眉開眼笑,好像今夜眾人在此打生打死不是事關宗門前程,而是鬧著玩一樣。


    原本緊繃的氛圍,隨著謝長安的出現,竟有些詭異地緩和下來。


    劉琦微微鬆一口氣,他本來就不想動手,趁勢忙打圓場:“是了是了,不能讓謝師妹的墳頭被毀,有什麽事大家坐下好好說……”


    徐臻幽幽道:“大師兄瞞著我們收留扶廣山棄徒,他真準備與我們好好說嗎?”


    劉琦眉毛一跳,差點以為他在說自己,見徐臻由頭到尾隻看著沈曦,才稍稍放心,又想道這真是一團亂麻,原來窩藏扶廣山棄徒的不止自己,原來他們赤霜山倒成扶廣山逃犯窩藏地了。


    曹隨:“什麽意思?”


    沈曦不語。


    徐臻:“前些日子,我無意中發現,掌教房間連著後山的石鏡裏,藏著一個人。”


    沈曦:“掌教房間,非請莫入,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徐臻:“宗門弟子無故失蹤,我心急如焚,又見師兄舉止詭異,隻得伺機私下調查,卻不料竟發現大師兄將扶廣山折邇藏在石鏡之中。折邇作為扶廣山棄徒,被師門通緝,大師兄一聲不響把人收留了藏起來,又不與我們說,我萬般無奈之下,隻能聯合照雪峰的師弟請出斷生死劍,不知大師兄還有什麽話說?”


    劉琦欲言又止:“誰都知道扶廣山想對參妙真人一脈趕盡殺絕麽?赤霜山與扶廣山素來有些香火情,收留個棄徒也不算什麽。”


    沈曦皺起眉頭,正要說話。


    又有兩人從遠處走來,一前一後,渾身浴血。


    前者明顯是被挾持的,劍就橫在他脖頸上,被推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後麵那人舉止略有木訥,神色卻是一片戾色,唇角下巴斑斑血跡,卻不知是自己吐的,還是從別人那裏染來的。


    劉琦脫口而出:“吳岐風,你做什麽?!”


    謝長安不禁上前兩步,隨後生生頓住。


    李承影臉上的人皮麵具仍在,神色看上去有些倦怠,他眼睛輕輕一轉,向她投來安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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