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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夢城內城未開,聽說城主也不在,隻有外城小鎮繁華如初。


    街道裏裏外外,商鋪攤位,琳琅滿目擺滿各種物件。


    李承影從京城過來,論理早就見識過天下最好最新潮的東西,可他看見這些東西,仍有些大開眼界的感覺。


    “這是什麽?”


    像花苞,但觸感明顯又不是,拿在手裏能徐徐綻放,然後忽然從裏麵躥出一條小青蛇,衝他嘶嘶吐著蛇信。


    李承影差點嚇一跳脫手。


    “這是玩具,也能作為修士入門測試靈力天賦的東西。”


    謝長安拿過來,注入一縷靈氣,那小青蛇隨即又變成一個青色衣裙的花間小人,在花芯裏翩翩起舞,待那一縷靈氣消散,花苞又緩緩合攏,變迴原先模樣。


    李承影大感興趣:“那方才這樣,能直接看出你的修為到了什麽境界嗎?”


    謝長安:“隻能說明練出靈氣了,這就是給初窺門徑的孩童,大概五六歲玩的。”


    攤主:噗。


    李承影:……


    她把花苞塞進李承影懷裏,給攤主付了錢。


    李承影感覺她在暗指自己,又沒有證據,隻能默默收下,揣進袖子裏。


    謝長安:“說白了,這種花苞就是上麵施了點障眼法,用靈氣可以破開,所以隻能開一次,你若不想買,下次別輕易拿起來。有些賣家見你拿了,就非要你買下才肯讓你走。”


    攤主忙解釋:“我這童叟無欺,絕不如此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不必擔心!”


    李郎君家境富貴已極,此番出來帶的錢財也多,倒是不怕被坑,但很多尋常的小東西加上仙術之後,似乎就散發出異乎尋常的魅力。


    非但是他大開眼界,旁邊也有人在大驚小怪。


    “師兄,這畫裏的人怎麽會動啊,是不是妖怪?”


    “這叫幻畫,用了點障眼法而已,畫裏麵的人垂釣,魚上鉤,他扔進竹簍,又把魚鉤甩進水裏,就這幾個動作,一直重複,你沒發現嗎?”


    “還真是!”


    “以後出門別喊我師兄,我嫌丟人,跟沒見過世麵一樣!”


    “我這不是沒來過嗎,原來這裏如此有趣,難怪能把天下修士都吸引過來!”


    “別玩了,這次是來給你找藥的,先去藥鋪看看……”


    李承影的視線從不遠處嬉笑的少年人身上收迴,絕不承認自己也沒見過世麵。


    此時對方二人轉身,正好也看見他們。


    謝長安自不必提,李承影站在她身旁,雖略有病容,卻毫不遜色。


    兩人玉樹瑤台相得映彰,一下就將那師弟給看住了。


    對方師兄不似他那樣直愣愣無力,隻順勢將目光一掃,隨意落在謝長安臉上,卻突然頓住,隨後露出驚訝和難以置信。


    他甚至快走上前兩步。


    “你……你難道是謝道友?!”


    他這一出聲,謝長安略略思索,也就想起來了。


    當年大家齊聚離夢城,張繁弱晚來幾日,同行好幾個修士,其中就有此人。


    她沒記錯的話,此人是來自雲生結海樓的翟子清。


    謝長安本不欲與舊日故人往來,但既然遇見了,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她點點頭:“翟道友。”


    殊不知翟子清心裏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赤霜山的變故早就傳遍,他也反反複複聽了幾耳朵。


    有說謝長安入魔背叛師門的,也有說她與妖修勾結殘害師長,還有說她本就資質平庸,因嫉妒之心而生起禍事。


    無論哪個傳聞的結局,都是謝長安已死。


    高崖墜下,粉身碎骨,赤霜山所有人都看見了,死得不能再死。


    翟子清聽說之後,還感慨了一陣,畢竟他們曾有過一麵之緣。


    謝長安的資質絕談不上平庸,如今離夢城遊仙璧上還留著她的魁首,隻不過名字前麵的赤霜山被強行抹去,孤零零三個字懸掛著,超越眾人之上。


    在後來的幾年裏,天下宗門勢力悄然變化,大小事情不斷,漸漸就沒有人再去關心一個不算那麽重要的宗門弟子。


    像這樣開局平步青雲卻中途折戟沉沙的美玉良材後起之秀,仙途從來就不缺,謝長安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在此跟一個死人重逢。


    對方竟還不否認。


    翟子清一下竟有些張口結舌,失了反應:“你、你沒死嗎?”


    師弟元知冒冒失失湊過來,驚奇道:“誰沒死?”


    謝長安無意多作停留,說一聲告辭,就拉著李承影走了。


    倒是翟子清還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身影離開。


    元知:“師兄,他們長得好漂亮,可是有些傲氣啊,看著沒什麽禮數。”


    翟子清白他一眼:“你有禮數,一路上嘴就沒合過。”


    元知嘿嘿笑道:“那你又不是外人,他們到底是誰啊?”


    格外漂亮的人總是能讓人多起幾分好奇探究之心。


    翟子清:“男的我不認識,看著也不大像修士,女的名叫謝長安。”


    元知:“這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嘶,難道是那個,赤霜山的那個?!”


    翟子清:“應該就是。”


    元知:“可她、她不是被祝真人一掌劈死了嗎,不對,也有人說是一劍穿心,赤霜山還昭告天下,大白天活見鬼了?哎喲,剛才忘了看她有沒有影子!”


    翟子清揉揉眉心:“……此事與我們無關,你知道就行,不要到處亂說。”


    元知:“可這是多大的事呀,赤霜山應該還不知道吧,否則不得發通緝令滿天下追殺她?這麽漂亮的美人再死一次,也太可惜了!”


    翟子清:“元知,我與你說過幾次了,不要以貌取人!你身上這傷怎麽來的,不也是因為以貌取人禍從口出嗎?你以為當了修士就可以橫行無忌了,事到如今還不知輕重?!”


    說到後麵,他逐漸疾言厲色,明顯生氣了。


    元知見他動了真怒,隻得服軟中帶著嘴硬。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好奇麽,再說眼下這情況也不一樣……”


    翟子清:“哪裏不一樣?你在這裏說,以為別人聽不見,不過是不與你計較罷了。修士大能到了相當境界,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隻要他想,方圓之內無所遁跡。”


    元知不以為然:“你也說了那得是大能修士吧,她怎麽可能做到?真要是,也不會被師門驅逐除名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能?”


    聲音很好聽,但很平淡,好像在問今日天色如何。


    周圍明明喧囂,她的話卻清清楚楚傳到他們耳朵裏。


    元知神色大變,一蹦三尺高,脖子往後扭動的時候甚至嘎吱作響。


    翟子清沒有他這麽誇張,但臉皮也難以控製微微抽搐了一下。


    原本已經在他們前麵走遠了的人就出現在他們身後。


    她身旁的青年甚至還朝他們微微一笑。


    “無人背後不說人,不過下次說別人的時候,記得換個地方,別在大庭廣眾。”


    元知餘悸未定,見鬼似的望著他們轉身離去。


    “為何她、她……”


    素來口齒伶俐的人頭一迴說不出完整一句。


    翟子清忽然道:“若沒有當年那件事,她就是赤霜山的下一個祝玄光。”


    元知:“難道她沒死,偷偷躲起來修煉了?現在是要去赤霜山大殺四方?”


    翟子清:“……你是剛才沒吃夠教訓,還想再來一迴?”


    效果立竿見影,元知隨即噤聲了。


    翟子清沒想到他自己沒能讓這個師弟閉嘴,謝長安一句話倒是做到了。


    但謝長安和李承影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剛剛進的客棧客滿了,他們隻能換個方向去另外一間。


    這小鎮因位置特殊,又有各類真假難辨的奇珍異寶,時常有四麵八方慕名而來的修士抱著撿漏或尋找寶貝的心態過來,散修想要煉器的,找一把趁手兵器的,也會來此尋覓,一年四季,客棧都不缺住客。


    譬如他們現在下榻的這間客棧旁邊,就有一間鋪子,號稱集齊四海八荒的法寶,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仙品法寶,真偽不知,但客源自是絡繹不絕,那不時從鋪子裏流溢出來的寶氣華光,連李承影也忍不住駐足。


    他對謝長安道:“我去這裏逛逛,迴頭再進去找你。”


    謝長安上迴過來的時候,也是被這樣吸引進去的,然後——


    “他們家有些中下品法寶還可以,但是仙品法寶都是假的,用的是挺高明的障眼法,但迴頭你摸一下都會跟你要錢。”


    聽見這番提醒,李承影忍不住笑出聲,尋思她肯定被坑過,要不不會這麽清楚。


    “我明白,你放心,晚飯我給你帶烤肉菜餅和牛乳,一個人吃飯無聊,就當陪我吃幾口,好不好?”


    李承影不是在問晚飯,而是問待會兒能不能去找她。


    這種迂迴婉轉的話裏有話,很難想象出自一個幾月之前的傻子之口。


    對方看他一眼,沒點頭,但也沒拒絕。


    其實就是默許了。


    這種對話在一路上有無數次。


    謝長安從一開始拒絕,懶得理會,到一次次下來逐漸默許,哪怕自己不吃,也不拒絕李承影的邀約,因為他時常會在吃飯時一邊閑聊,一邊問些修行的問題。


    潛移默化,水滴石穿。


    李承影看著她進客棧,轉身進了隔壁的店鋪。


    但他沒有在店鋪逗留,隻是直接從後門離開,穿街而過,朝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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