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一早,那些晚間輾轉難眠的采女們剛剛才入睡不久,便被守在房間門口侍奉的婆子們隔了門輕聲叫起床穿衣梳洗。但見一個一個睡眼惺忪,發絲淩亂。還有些帶了起床氣的,隔著門便忍不住衝那些婆子發火。


    最後還是一同來的三個嬤嬤挨個房間裏好言好語的勸說了一番,隻說一會城門開了,便要進城。誰若再這樣鬧脾氣,耽誤了時間沒空梳頭化妝,便隻能任其披頭散發的進宮了。這幫采女們一個個才都消停了,嘟著嘴從床上爬起來,由著婆子們幫自己梳妝打扮。


    昨日那婆子一邊幫曉碟梳頭,一邊衝著她笑道:“奴婢瞧著小姐您的氣色倒好。”


    別屋的小姐早上起來因為昨夜沒有休息好,一個個臉色都是不怎麽好,倒是聶曉蝶沒心沒肺的,昨晚早早睡了,今早醒來時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


    “這床比我家裏的床還舒服,昨晚睡前又泡了澡,這一覺睡得真是踏實。”曉碟一覺睡到了天色發亮自然醒,如今心情也正是大好。


    “梳好了,小姐看看,若是哪裏不滿意,奴婢重新給您梳。”婆子舉了鏡子從她腦後照著,以便她能從麵前的銅鏡裏看到腦後的發髻。


    “嬤嬤你梳的真好,可比我娘給我梳的好看多了!”聶曉蝶對著麵前妝台上的銅鏡左右晃著腦袋審視了一番,自己長長短短的頭發剛才被嬤嬤打了蠟油,如今都服服帖帖的攏在一起。這發誓很是常見,算不上新奇,但是卻板正的挑不出一絲毛病。


    聶曉蝶從鏡子裏看了看自己的發式,又扭頭看了一眼縈素,方又衝著那婆子笑道:“嬤嬤你是不是就會梳這一種發式?我瞧著我跟尹姐姐都是一樣的。”


    曉碟今早起來時,縈素早已收拾妥當,那婆子趁著曉碟洗臉的功夫,揪著空先給縈素梳了頭。


    “是了小姐。一會各位小姐就要進宮,無論是衣服還是胭脂水粉,都是宮裏昨日統一派下來的,便是這發式,也都是依照宮裏的製式定下的,各位小姐都是一般無二。”那婆子見她問,忙躬身笑吟吟的答了。


    聶曉蝶早上起床時見床頭榻上多了一套粉紅色的裙裝,她不記得行李中有這麽一件衣服,當時還有些納悶,如今聽這婆子說了方才明白原來是宮裏派下來的。


    見兩位小姐的頭發都已經梳的妥當,那婆子忙道:“兩位小姐先用膳吧,用過早膳才好化妝更衣。若是二位小姐不嫌囉嗦,老婆子再多句嘴,今日宮裏負責二驗的是尚宮娘娘,所以首飾上倒是不必費心。”那婆子昨日拿了賞錢,便好言提醒她們兩個今日不是皇上殿選,沒必要在選擇什麽首飾上浪費時間。


    “多謝婆婆提醒,婆婆可是從宮裏來的?”曉碟原以為她是這驛站的人,如今聽她一口一個宮裏的規矩,倒像是知根知底一般。


    張媽低頭迴道:“小姐客氣了,這是奴婢應當的,不敢當謝。迴小姐話,奴婢們昨日一早從宮裏出來,早早到這裏候著,就是為了照顧各位小姐衣食住行。從昨日起,這驛站裏別說男人,就是一隻公蒼蠅都不得見。”


    聶曉蝶聽到這,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她衝著縈素樂道:“姐姐你聽這嬤嬤可真會說,我怎麽不知道這蒼蠅如何分公母?莫不是她們把這驛站的蒼蠅都抓了,單單留下母的,公的都放出去不成?”


    那婆子原本也就是隨口一說,結果沒想到被她打趣,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麵上有些尷尬。


    “我這妹妹心直口快,婆婆你莫理她,隻管先忙你的去,等我們用完早膳再叫你。”縈素衝著婆子交代一聲,再看一眼都要笑出眼淚的聶曉蝶,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等那婆子出去了,縈素也不著急吃飯,她轉身去自己包袱中取了三個荷包拿過來,對著聶曉蝶道:“我這出門時,家父為了方便,給我備下六十枚金錢,說是等到了宮裏打賞用。我想妹妹家自是不缺這錢,不過家父心思細膩,提前換成這種小錢賞人用倒是方便。妹妹若是不嫌棄,先拿一半用著。”


    曉碟忙擺手推辭道:“姐姐,這怎麽使得,這是姐姐的體己,日後進宮還要靠著這些。姐姐不用擔心,我母親也給我準備了。


    她口中說著這話,臉上卻一陣發燙。昨日她從那荷包裏拿錢給那婆子時,想必縈素是看到了的。那個荷包小小的,裏麵統共不超過二十兩銀子。便是這些碎銀,也還是她母親這些年來偷偷攢下的體己。


    家裏其他人都說她是去了宮裏吃好的穿好的去了,什麽都不缺,自是不會給銀子。頂多是大伯和三叔家的伯母嬸嬸給做了幾套新衣服算是意思一下。


    這三十枚金錢,若是放到平常百姓家,能夠全家幾年的吃穿用度。若論起來,兩人相識至今也不過一兩日,縈素卻把她所有財產的一半拿給她,曉碟感激之餘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收。


    “等進了宮,這些錢除了打賞用,還能做什麽?倒是難得我們姐妹兩個投緣,在宮裏相依相伴,日子還好過些。俗話說,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難。妹妹原本帶的錢就不多,昨日因怕我吃虧,還拿了自己的錢幫我補上。這些身外物,妹妹何必計較這許多。倒不像是妹妹爽快的性子了。”縈素把荷包硬塞到她手中,不容她推辭。


    “姐姐……”曉碟眼淚頓時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幸好還沒施粉,不然你這張臉該是要哭花了。”縈素抬手給她把淚抹去,聶曉蝶心裏頓時暖洋洋的。


    等各屋的采女們用過早膳,婆子們又忙著幫她們施了妝更了衣,宮裏備的周到,便連那垂紗的鬥笠都是統一發下的。一到吉時,各位小姐從各自房內出來,除了高矮胖瘦身形上略有些差別,遠遠看去,眾女衣著整齊劃一,倒像是一隊著了宮裝的娘子軍。


    縈素與曉碟依舊上了昨日那輛車,聽劉嬤嬤說,今日龍城裏,從城門到皇宮的這一段路,為防百姓好奇簇擁上前圍觀,早早的便戒了嚴。等一會進了城門,自有皇宮裏的禁衛軍親自護衛。


    馬車走了沒多遠,便又陸續停了下來,昨日驛站裏伺候小姐的婆子們原本就是從宮裏出來的,如今也跟著車隊一起迴宮,聶曉蝶將簾子偷偷掀開一角,衝著車外跟著的婆子問道:“怎麽才剛走又停了?”


    那婆子忙靠近窗邊,悄聲道:“如今到了城門這裏,要進城了,禁衛軍過來接人,正做交接那,小姐們且不要心焦,趕緊把簾子放下來吧,莫要讓外麵百姓看到。”


    說完話,她踮腳伸手忙著從外麵先把那簾子扯下來擋住窗戶。


    果然依那婆子的話,沒過多久,車隊又徐徐的前行起來。  雖


    是那婆子警告過了,但聶曉蝶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自車內仍是將簾子偷偷掀開一縫,朝外看去。


    車廂中隻覺得光線一暗,想必車子是進了城門的門洞,不消片刻,車廂外透進來的光線又亮了起來。經過這一明一暗一明,便是不看,也知這城門有多大了。


    “哇,這龍城的城門可真大。原本我想著酈城的城門很是雄偉,現在看看,跟龍城的比起來,真是不值一提。”聶曉蝶一邊偷偷的朝外看,一邊忍不住交口讚歎。


    她這正看的帶勁,突然臉色一變,手一鬆,簾子頓時垂落下來。


    “你這是怎麽了?”縈素剛才並沒有關注車外的動靜,見曉碟臉色突然變了,忙關切的問她。


    “車外突然多了一個騎馬的士兵,拿著一杆長矛,帶了頭盔,最初我沒有注意到,後來看到他時,正巧他也往這邊看過來,倒是把我嚇了一跳。”聶曉蝶一手輕輕拍著心髒壓驚,一邊跟縈素解釋。


    縈素略想了想,曉蝶或是不認識戟,才說成長矛,外麵應是剛才婆子說的禁衛軍。


    “剛才那嬤嬤也說了,想必是宮裏的禁衛軍吧。”


    聶曉蝶聽她說是禁衛軍,忍不住又偷偷掀開簾子,前後的看了一眼,依舊放下簾子,這才道:“姐姐說的是,我看每輛車旁邊都跟了一個,想是姐姐那邊也有。”


    縈素看她一臉好奇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隻好掀開自己那側的簾子給她看一眼,果真這邊也是有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上穿了金屬盔甲的士兵在旁護衛著。


    一如劉嬤嬤所說,街道兩邊都用繩子攔了,繩子內隔三差五步便站著一個執戟的士兵,攔著那些好奇圍觀的百姓不讓越過那道界限,那些百姓隻好沿著繩子外側互相擠著,都想一睹采女們的風采。隻是車廂兩側都垂了窗簾,便是有好奇的采女掀開窗簾往外看,頭上也都帶了麵紗,外明內暗,從外麵絕是看不清楚麵紗裏的麵孔。


    好多百姓都是起了一個大早,盡力搶占一個好的位置,卻沒想除了這十多輛清一色的宮車之外,再也看不到車內絲毫,心下都是懊惱不已。倒是那些沿街抱著孩子出來看熱鬧的女人,見了那些護衛在宮車之外威風凜凜兼帥氣的皇家禁衛軍,忍不住臉上泛了紅,掩口偷笑之間還不忘指指點點評論一番。


    縈素剛要放下簾子,突然人群中一個麵孔從她眼前掠過,她隻覺得心裏突然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等她想要再迴頭細看時,馬車已是又前行了許多,再也找不見剛才那個麵孔。


    車隊外麵的街道上,人群之中。天賜沉眉斂目的注視著眼前徐徐而過的車隊,心下為了不能趕緊出城而焦慮不堪。


    前些日子,他來到龍城,原本隻說三五日去去就迴,誰曾想那藏寶的地方,現今已經被圈在一處大戶人家的府院中。


    他心下雖是掛念縈素和英姑,也想莫若放棄了算了。但再摸摸身上所剩無幾的碎銀,三人便是想原途返迴大理,也必是要一路乞討。再加上大理那邊的房子來之前已是賣了,真若這樣空手而歸,日後的生活不堪設想。


    自己從小苦日子是過慣了的,但他卻不想委屈縈素就這麽窮困潦倒的過一輩子。想到這些,他心下暫且安慰自己,算著自己留給英姑的銀子也夠兩人在酈城個把月用度,便是不夠了,縈素那裏還有些釵環可以典當了當錢應急。


    誰知尋那寶藏的過程裏,又遇到些棘手的問題,一時脫不開身。如今算算過了十幾日,總算是財寶得手,正想要出城時,卻遇到采女進城,從昨日起便全城戒嚴,不許進出。


    隻說等今日采女進了宮,才會放開出城的路。他一早便等在這城門邊,隻等城門放開了便好趕緊出城,神思焦慮下,根本無暇關注眼前這浩浩蕩蕩的車隊裏的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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