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縈素便早早起身,心裏盤算著等天賜過來一起吃過早飯,再去送他。


    “素兒,總悶在房裏憋悶的很,今日不叫他們送飯過來,我們出去吃。”英姑今日也起的格外早,如今已是洗過臉換好衣服,看著精神倒是比昨晚爽利了許多。


    “好,等著天賜哥過來一起,昨日我忘了問他住哪間房了。”縈素原本不欲讓英姑一起去送天賜,但見英姑今日精神似是好了許多,心下高興,橫豎送人也送不遠,便想讓她出去走走透透氣也好。


    “不必了,想必天賜已經動身去了。”英姑麵色頗為平淡,似是已經提早知道此事。


    縈素一愣道:“怎麽會?天賜哥若走,必是會過來跟我們道別。”自從昨天傍晚天賜迴房後,縈素再也沒見過他,今早她起得比英姑要早,也沒見天賜過來,聽英姑這樣說,驚詫之下竟是有些不信。


    “昨晚我從茅廁迴來,正巧碰到他,他跟我說打算今日一早就走,早去早迴。怕打擾你我休息,今早就不過來道別了。”英姑知她會這樣問,早就想好了托詞。


    縈素口中嗯了一聲,心裏卻對天賜的不辭而別有些不以為然。


    她不放心的衝著英姑道:“天賜哥從來沒去過那裏,他一個人去,我終究是有些不放心。”


    英姑寬慰她道:“你我雖說在那生活多年,其實一直都是住在宮中,便連我,出宮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若論隨機應變,天賜比你我強的多,你不必太過擔心。”


    英姑這番話說的在理,這也令縈素心下略感安心。


    兩人說罷這番話,便一前一後的去了客棧的前廳,縈素問過夥計,果然天還沒亮,天賜便退了自己那間房,馬車還留在店裏,他隻騎了一匹馬就走了。


    兩人在客棧的前廳裏用過早點,英姑招唿夥計過來,跟夥計詢問了一下這鎮上有沒有可以雇傭的馬車夫。


    等夥計去了,縈素這才好奇的問英姑道:“姑姑,昨日不是說我們就在此處等天賜哥迴來麽?如今您剛剛打探馬車夫又是為了何事?”


    英姑對上她純淨清澈毫無戒備之心的眼神,目光一閃。“昨晚我想了想,天賜說的也對,我看那藥也剩的不多了,我們還是迴酈城等他吧。”


    她這理由有些牽強,便連自己說出口,都覺得難以令人信服。隻是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借口。


    縈素對她卻深信不疑,隻是為難道:“隻是之前與天賜哥說好了的,他迴來找不到我們可怎麽辦?”


    “我昨晚已經跟他說過此事,他辦完事會直接去酈城我們住過的客棧找我們。”


    此時,縈素心裏隱約總覺得有些不對,以前英姑做什麽事都會與她商量著來,昨日說不去酈城的也是英姑,今日突然又說要去,隻是她一時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


    “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雖是避風山莊已經不在,但說走就走,縈素心裏依舊有些失落。


    “我剛才拜托夥計幫著找個車夫,若是中午之前找到,那今日就走,若是晚了那就明日。”英姑簡潔的迴答讓縈素想起當年兩人逃亡時的情形。那時候因為形勢所迫,英姑說話都是幹脆利落,便連解釋都怕浪費時間。


    當看到縈素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露出的失望神色,英姑心下一沉,莫不是她果然存了去驛站打聽消息的念頭?


    “姑姑,走之前我有個地方想要去一趟。”縈素一咬牙,怕自己再不說出來,便再也沒有機會。


    “素兒,此地離天龍國首府太近,就怕那驛站中駐守的官兵有見過你我畫像的敵兵,當時我怕你害怕沒有跟你說過,咱們出城時,那城門上貼了你的畫像,所以我才給你喬裝打扮做了掩護。萬一你去了那驛站被人認出……”


    英姑怕這話被人聽去招惹麻煩,盡力壓低了聲音勸她,好在這小客棧早上沒什麽人在前廳用餐,客棧老板也是懶洋洋的在櫃台那裏算賬,並沒有關注她們二人。


    “我不是要去驛站。”縈素見英姑誤會了,忙解釋說:“昨日天賜哥也說了,避風山莊的人搬走在先,那驛站的人住進去在後,自是打聽不出什麽。”


    英姑沒想到她心裏對於天賜說的話竟是絲毫不曾懷疑,一時間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那你想要去哪?”當年縈素在這裏待了不過四五日,英姑想不出她除了避風山莊還有其他可以惦記的地方。


    “姑姑,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年我跟楓少爺,在鳳鳴山的一個山穀裏遇到了狼。”縈素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提起當年那個山穀,她又是害怕又是歡喜,心裏莫名的一陣悸動。


    她繼續道:“姑姑,我們這次迴去,怕是沒有機會再迴來中原。當年楓少爺跟我說過,到了春天,那山穀中桃花杏花漫山遍野的開著,煞是好看。如今正巧是春天,臨走之前我想去看看。”縈素抬起頭,對著英姑的眼神中帶了乞求的神色。


    “這……”英姑有些為難,她這身體走平路時間長了還有些喘息,別說是爬山了。不過看到縈素落寞的神情,她咬了咬牙道:“好吧,我陪你去一趟。”


    縈素聽她也要去,忙勸道:“姑姑,你身子不好,走不得山路,你先迴房休息。我自己去就成,我也不下到那穀裏,隻站在山頭上看看,頂多一個時辰便能來迴。”


    “你一個姑娘家,又沒有功夫傍身,萬一有什麽差池,我日後怎麽跟陛下和娘娘交代?要去一起去。要不讓我陪著,那就不許去!”英姑在安全一事上,是絕不會跟她妥協的。


    縈素與她爭執了幾番,拗不過她。隻好勉強同意她陪著自己一起去。


    “素兒,你認得是這條路嗎?”長久不爬山,加上英姑的身體又是不好,不過一刻,她已是累的氣喘籲籲。


    “當年我跟在楓少爺身後走,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縈素注意到英姑額頭那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心下有些愧疚。


    英姑知若是勸她迴去,依她的性子,送自己迴客棧後,必是又要偷摸一個人返迴來。


    她朝四處張望了一下,不遠處似是有人揮舞著斧頭在山中砍木。


    “你在這裏等等,我去問一下路。”英姑交代她一聲,準備過去找那樵夫問問路,橫豎現在已經是上了山,不如堅持一下,幫她實現這個小小得心願。


    “姑姑,你在這裏休息一下,還是我去問吧。”縈素不忍心英姑替自己操勞。


    “素兒,這裏比不得大理民風淳樸,這山林間,誰知道那樵夫是好人還是壞人,如今天賜又不在身邊,我們還是小心謹慎為上?”英姑神色鄭重的衝她搖搖頭,雖是經曆了那麽多變故,縈素對人始終是毫無戒心,這讓英姑時常也暗自發愁。


    英姑從眼前的地上巡視一番,找了一根粗細合適的木棍當做拐杖助力,衝著剛才看到的樵夫而去。縈素遠遠的望著,見她走到那人身邊,先是向對方唱了一個喏,便開口詢問了些什麽。那樵夫指手畫腳的比劃一番。見英姑又再次謝了,才轉身慢慢的朝這邊走了迴來。


    “那山穀也沒個名字,開始我還不知該怎麽問,後來想起你說那山穀裏有條瀑布,那樵夫說咱們這路倒是沒走錯,隻管順著這條小道再往上去,等到看見一個分叉路口,走左邊那條道,不消一刻,便能看到那山穀。”英姑把問路的結果跟縈素說了。


    “即是不遠,姑姑你就在這裏休息一下,我隻過去遠遠的看一眼就迴。”縈素心疼英姑的身子,怕她又要跟著,想著自己速去速迴,便不等她開口阻攔,獨自快步朝著山上去了。


    照那樵夫所說,順著來時的羊腸道往上不遠,就是一個三叉路口,饒是她年輕,這一路往上,也是累得大汗淋漓,口中唿吸急促。


    越往上行,耳旁漸漸傳來由遠及近的水流聲,縈素的心咚咚的跳著,竟是有些緊張。突然間,山窮水盡疑無路,眼前景色峰迴路轉,記憶中的山穀猛然間出現在眼前,讓她一時竟是毫無防備。


    她猛然間想起,這不是楓帶她去時的路,而是後來兩人被人救起,迴避風山莊的那條路。果然,是自己找錯了……


    銀鏈似的瀑布就在眼前,春天雨水少,那瀑布稀稀拉拉的,遠不如那次秋天來時壯觀。


    人間四月,市井間芳菲已盡,山穀中卻比外間要冷些,粉紅、純白、黃綠色的桃花杏花梨花,在穀中鋪天蓋地的盛開著,仿佛與世隔絕。


    清幽的花香隨山風而來,夾雜了瀑布潮濕的水汽。縈素靜靜的站在那裏,感受著眼前的一切。天地萬物仿佛就此靜止,時空扭轉,似是又迴到多年前。


    六年間,無時無刻的惦念,瞬間如開閘了的洪水,洶湧而出。她任由淚水爬滿自己的臉頰,在這空曠無人的地方,她不需要再像昨天那樣掩飾自己的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山穀中突然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輕言淺笑聲。縈素有些茫然,分不清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


    她循著聲音朝山穀中望去,隔得遠了看的有些不真切,瀑布的溪邊依稀有些人影晃動。不知為何,她腦中突然浮起少時在宮裏聽宮女們講過的故事。說是戰亂時,有些人為了逃避戰事,舉家甚至整村的人躲避到山中,一躲數年。


    她的心突然不可抑製劇烈的跳動起來,那聲音遠遠的傳入耳中,讓她越來越覺得像是楓的聲音。


    她踉踉蹌蹌,順著小路循序而下,早已將剛才跟英姑的承諾拋之腦後,魂不守舍的朝山穀中跑去。


    離得越近,那嬉笑聲越是清晰。縈素的心跳的也越發的快了。等從山上下到穀裏,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那些模糊的人影,也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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