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房間內坐立不安的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房門吱拗一聲被人從外朝裏推開來,進來之人正是前去打探消息的天賜。


    縈素心下擔心天賜帶迴來的消息是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緊張之下一時反而不敢開口詢問。


    天賜抿了一下幹枯爆裂的嘴唇,他瞥了一眼桌上,見有一個茶壺,便幾步走到桌前,隨手一拎,好在店家在茶壺中備了白水,他從桌上取了杯子,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天賜,如何?”英姑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下也是有些擔憂。


    縈素雖然沒開口,但一臉關切的神情掩飾不住。


    天賜抿了抿嘴,似是下了一番決心,這才開口衝兩人道:“娘,素兒,此次我倒是探聽出些消息。”


    縈素心下一緊,原本已是蒼白的臉上更失了幾分血色。


    “最初我隻怕是避風山莊裏的人犯了事那莊子才被充了公,所以倒是不敢貿然去打聽山莊裏眾人的下落。”


    縈素眼神頓時一黯,果然,連天賜也想到了這種可能。


    “天賜哥,究竟是怎樣?”她如今已是沉不住氣,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你先聽我說。”


    天賜又倒了一杯水一氣灌了下去,方才覺得暢快了。


    “我後來想起素兒說過,這鳳鳴山發生戰亂之前隻有避風山莊和幾家獵戶,我想著如今這鎮子上的人家都是後來才遷來此地的,隻怕也不清楚情況。所以幹脆跟這鎮上的人打聽原先住在此地的那些獵戶的下落,沒想到那幾家獵戶竟然真的還在此地住著。”


    天賜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故意去看縈素的反應。隻見縈素滿臉關切的看著自己,但是他心裏卻清楚她眼中綻放的光華隻為自己帶迴來的消息,頓時心中一痛,再開口語氣也不似剛才興奮。


    “那幾戶獵戶如今依舊住在山上,所以我這一來一去才耽誤了些功夫。據他們所說,避風山莊的人在兩國發生戰事之前,便全部搬走了。等到後來戰事過了,又隔了年把,天龍國遷都到了龍城。又因這裏離那都城不過是一天的路程,後來便不斷有人家搬遷至此定居,此處來往人多了,官府便在此處設了鎮,並立了官驛,見避風山莊荒廢多年,便圖個省事,直接修整了一下,用了那山莊的房子做了官府的驛站。”


    英姑點頭道:“怪不得,當年這裏不過是個無名的村子。我也隻知道那山叫鳳鳴山。原來鳳鳴鎮卻是這幾年才得名。”


    縈素聽他這話的意思,避風山莊的人因躲避戰亂,先戰事起之前舉家就搬走了。莊裏人口眾多,男人又都是會些功夫。如此想來莊裏人應是安全的。她多少安心了些,神色也不似最初那般的焦慮。


    “那他們知不知道山莊裏的人如今的下落?”縈素眼中漸漸恢複了光彩,語氣中帶了期許。


    “那幾家獵戶說他們原本就與山莊裏的人甚少來往,自從他們搬走之後,這些年再也沒見過莊裏人,怕是早已移居他處。”天賜說著這話,兩眼卻躲開縈素的目光不知該看何處,手不自覺的去拿了桌上的茶杯,茶杯中並沒有水,他隻管拿在手中把玩。


    英姑心中一動,她知道天賜有個毛病,每次說謊的時候手裏都要尋樣東西作為遮掩。他看似將剛才了解到的信息全部都說了出來,但隻怕是還有所保留和隱瞞。


    “天賜,就隻這些?”英姑試探著問道。


    “是啊娘,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這鎮上的人都是後來才搬來的,我迴來時也順道問了幾家,他們更是什麽都不清楚。”


    果然,天賜目光有些閃躲,不敢與英姑對視,這讓她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素兒,既是如此,不如明日我們在這裏再住上一日,等著姑姑出去再幫你打探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消息。”這千裏迢迢的來了,英姑隻怕如今的結果會讓縈素失望。


    縈素卻衝她恬然一笑,搖頭道:“姑姑,既然莊裏人已經搬走了,這天下之大,卻又去哪裏尋去?隻要素兒知道他們都還安好,沒有因我而受到牽累,便已知足。明兒我們還是早些去往龍城,給姑姑您治病才是要緊的。”


    天賜聽縈素說起明日便啟程去往龍城,非但沒有欣喜,臉上表情倒是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他想了想,自責道:“前幾日是我顧慮不周,你跟娘還是不要迴去龍城了。”


    “為何?”縈素不解,前幾日天賜還在催著她們早些去龍城,今日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如今那裏是天龍國首府,滿城住的都是當朝文武要員。娘在大理時曾跟我提起過,當年攻打你們婆娑國的主帥是溫世濤,前幾日我在酈城時聽說,如今天龍國朝上當權的是左相溫嶠,國中雖有君王,但國中朝政大權實際上都被溫氏一門所掌握。那溫世濤正是他的次子,此次你與娘迴去龍城,若被人認出,實在太過兇險?”


    英姑聽了他這話,麵帶憂色的看了縈素一眼,遲疑道:“天賜所說並非沒有道理,我倒是也沒想到這些。”


    天賜見英姑認同了自己的看法,趁熱打鐵道:“就怕如今對方還在通緝娘和妹妹,這若去了,萬一被人認出來,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再說一個小小的鳳鳴鎮與六年前都已是完全不同,那龍城怕也早就是麵目全非。這藏寶的地點還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變故。”


    英姑雖是覺得天賜攔著自己和縈素不讓二人迴龍城,隻怕是存了什麽私心。但他這話又句句在理,自己也不好反駁。況且真要迴去,萬一自己被人逮住也就算了,若是縈素被人抓了去,那之前逃亡所經曆的一切自是白費了。


    “隻是這次迴來,除了找寶藏,我還想迴去拜祭一下父王母後。若是能尋得父皇母後的屍骨自是最好,不管葬在哪裏,好歹讓他們可以入土為安。”


    縈素自從與父母生死相別之後,這些年因為不能迴來祭拜一直心存遺憾。若說原先在南疆隔得太遠有心無力也就罷了,眼見現在與龍城不過是一日的路程,若不迴去,為人子女卻不曾祭拜過親生父母實在有違天理。


    “素兒,若說祭拜,隻要有心,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就算迴去了,我們又去哪裏尋陛下和娘娘的屍骨?陛下娘娘若是在天有靈,自是也不會希望你以身涉險。”英姑如今倒是想明白了,不管天賜所圖為何,自己的底線便是不能危害到縈素的安全。隻要是為了縈素好,她便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聾作啞。


    “那天賜你如何打算?”寬慰過縈素一番之後,英姑轉頭問天賜。


    自從那次在酈城,天賜特意避開英姑,跟縈素私下商議打算避開避風山莊直接去往龍城之後。他明顯的覺察出英姑對自己的態度有了些轉變。母子之間不再似原先那般親密無間,對於自己的一言一行,英姑雖沒有太多的反對,但她總是借著跟縈素說話,對自己旁敲側擊。母子間這突如其來的隔閡,搞得他有些壓抑和委屈。


    他剛才說那番話時,心下已經準備了許多說辭隨時應對英姑可能的反對,卻不曾想會得到她的支持,一時間心情竟是有些複雜。


    他麵向兩人認真道:“娘身體不好,不適合再奔波,我想著還是先送你們迴酈城找個客棧住下,正好讓娘好好養養身子。等送了你們過去,我去龍都尋那寶藏。不管尋不尋得到,十日之內我必然會迴去找你們。既然中原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不如我們依舊還迴大理去。”


    英姑奇道:“我們留在此處等你便是,如何還要返迴到酈城去?你送我們這一來一迴又是好幾日,豈不是浪費時間?”


    天賜看了縈素一眼,她因得知不能迴去拜祭父母,如今正是情緒低落,坐在那裏默默一言不發。


    他喃喃道:“孩兒是想著此處不過是個小鎮,萬一娘身子又有什麽不適,怕是找不到像樣的大夫。酈城那邊究竟大些,前兩日看的那個大夫醫術倒似也還好……”


    英姑不耐煩的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頭:“我倒是覺得這裏比酈城安全些,若按我原想的想法,來的時候都想要繞過酈城。你以前說的那個朱爺,他見過我跟素兒,我們卻沒留意過他。這一迴去,我們在明他在暗,萬一被他碰見,你又不在身邊照應,我跟素兒豈不是更加危險。”


    天賜張了張口,想要說朱爺如今早已不在酈城。但他出去打探朱爺那事卻是背著英姑做的,又怕她知道了心下惱火,隻好閉口不提。


    英姑又道:“這藏寶圖是當年皇後娘娘親手交托給我的,這些年雖是由我保管,究竟還是公主的東西,如今你要自己去往龍城,這藏寶圖說不得要交給你帶去。隻是娘卻做不得這個主,還要問問公主的意思。”說完這話,她看向縈素,征求她的意見。


    縈素如今迴過神來,見英姑問自己意思,神色淡然道:“如今這世上,我隻姑姑跟天賜哥兩個親人,別說是一張藏寶圖,便是尋來那寶藏,我也不甚在意,若不是為了姑姑的病要買藥費錢,我也不想天賜哥去冒險找那什麽寶藏,這麽多年我們沒錢也活的很好不是。”


    那藏寶圖英姑一路都是貼身收著,如今聽縈素發話,方伸手入懷摸索了出來。她遞給天賜,卻又擔憂道:“天賜,你剛才也道如今的龍城隻怕早已非原先我們都城的模樣,我隻怕這藏寶的地點會有什麽變故,你這一去,萬一寶藏沒有找到,卻遇到什麽危險,今後素兒連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不如不要去了。”


    縈素聽英姑說,也是一臉擔憂的衝著天賜道:“姑姑說的是,不如我們再想些別的法子賺錢給姑姑看病就是。”


    天賜見兩人視自己的安危勝過那寶藏,心中一暖,臉上表情甚是輕鬆。


    “我們這一路大老遠的來無非就是為了兩個目的,如今尋人也沒尋到,若是再不去找一下那寶藏,路途漫漫,再來已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豈不是遺憾?你們放心,我自小在賊窩裏摸爬滾打,怎會讓自己身處險境。我反倒是擔心你們。話說此處離龍城也沒多遠,既然你們執意在此等我,那盡量留在這客棧裏不要外出,免得又被朱爺那樣的人惦記上。等著我去吩咐老板,每日飯食都給你們送到這屋裏來就是了。”


    英姑心下琢磨如今三人這一路迴來也花費了不少,大理的房子又都賣了,若是這樣迴去今後的生活免不得要捉襟見肘。自己與天賜倒是無所謂,隻怕苦了縈素,又見天賜一臉誌在必得的神色,索性不再勸他,由著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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