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痣出了店門,沿著街道拐了幾個彎進了一條巷子裏,巷子牆角處蹲著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乞丐,或是因為今天運氣不太好,他麵前的破碗裏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大黑痣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扔在那破碗中,銅錢沿著碗壁嘀溜轉了幾圈,最終在碗底停了下來。


    隻聽他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悄悄對那小乞丐道:“隆福客棧天字一號,兩隻肥羊,今晚就下手。”


    小乞丐若無其事的抬頭看了大黑痣一眼,滿是髒汙的臉上,一雙黑若點墨般的眼睛卻與他這邋遢的外表有些不相稱。他的眼神瞬間閃爍一下,隨後又黯淡下來。


    大黑痣站起身,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朝著城裏其他客棧尋找獵物去了。


    隆福客棧夥計等英姑兩人吃過飯,忙引著她們去了天字一號房裏。果然不愧是天字一號的房,房間足有客棧門廳那麽大,屋裏浴桶妝台飯桌一應俱全。


    “兩位可有行李?小的去幫你們拿上來。”夥計剛才在下麵就注意到兩人竟是沒有隨身的行李,不過按照慣例依舊是要問一聲。


    “行李倒是沒有,那匹白底帶黑花的馬剛才進門時你們夥計已經牽走了,記得好好喂著。”


    英姑想起那馬後麵且要用一陣子,朝著夥計交代了一聲。


    夥計忙答應了,剛轉身要走,又被英姑叫住,詢問他這附近哪有賣現成衣服的店鋪。


    剛才進屋英姑一眼便看到屋裏那浴桶,卻想起來兩人竟是沒有可以換洗的衣服。


    小二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天空開始呈現出深藍色。一般的店鋪這時候早就打烊了。


    他有些為難道:“小店周邊店鋪倒是不少,隻是如今天色已晚,那些成衣商行想是都關門了,不如您二位今日早點休息,等明日店鋪開門再說。”


    英姑無奈,隻好放他去了。


    這房裏擺放了兩張大床,每張床都足足能睡下兩個成年人,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坐上去倒像是跌進了棉花堆裏一般的柔軟舒適。對於奔波了幾天的二人,卻是不小的誘惑。


    縈素雖然沒有言語,但是眼睛卻不時地看向那個木頭做的大浴桶,以前在宮裏,每天都有宮女服侍她洗澡,從來沒曾想過,洗澡對於她,如今竟然成了一個奢侈的願望。


    縈素的心思英姑看在眼裏,她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況且不提縈素,英姑自打從宮裏出來,這一路更是沒有機會洗過澡。這些天不是逃亡便是趕路,每日也是一身的汗,隻能在晚間用水簡單的擦洗一下。所以便是縈素能忍住,她對著這屋裏的浴桶,心裏也是有些難耐。


    她心裏琢磨著這太陽剛下山,或許能尋到一兩家還沒關門的店鋪也說不準。


    “殿下,要不奴婢出去找找,興許還有沒關門的。”英姑道。


    “姑姑,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我們姑侄相稱,殿下奴婢這個稱唿以後不要再提了。”


    縈素走到門前,透過門縫警惕的朝外看去。


    英姑見她小小年紀,如今已是事事小心謹慎,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忙道:“是我一時失口,以後不會了。你先去床上躺了休息一下,這酈城是幽麗國首府,目前想是安全的,我去去就迴。”


    縈素原本有些害怕她留自己一人在屋裏,但是想要洗澡的欲望卻又戰勝了恐懼。


    她點了點頭,隻是囑咐英姑快去快迴。  英姑走後不久,店裏夥計便送熱水過來,偌大個浴桶,三四個夥計來來迴迴送了許多趟才把那浴桶裝了八分滿。想是英姑臨出店門時囑咐過夥計先送水過來。


    等夥計們都出去了,縈素從裏麵栓上門,她走到浴桶前,浴桶中熱氣騰騰的水麵上浮起一層厚厚的白霧,甚是誘人。她最後一次洗澡還是在避風山莊,當時她與楓從山穀中被人救迴來,丫頭們早就在房間裏備好了洗澡水,那次算是徹徹底底的洗過一次。


    如今距上次洗澡又已是四五天的光景。  如今麵對著這一大桶熱水,她頓時感覺身上瘙癢難耐。剛才英姑臨走說去去就迴,算算現在已是去了小半個時辰,想是應該快迴來了。


    想到這,她忍不住將屋裏的蠟燭吹熄了大半,隻留了浴缸周圍的幾個蠟燭照明,她褪掉周身的衣衫,踏著桶外的木凳進了浴桶之中。原來這浴桶看著高大,但裏麵卻設置了一個坐凳,她坐在凳上,水剛好沒到她的肩膀處,略微還有些發燙的水溫讓她感到些許不適,在宮裏,宮女總是會將她的洗澡水的水溫調的恰到好處。


    縈素全身泡在水中,身上這幾日辛苦奔波的酸楚頓時減輕了不少。這一路,對於兩人將來何去何從,或是英姑自己也沒想明白,所以緘口未提。


    一想到那不可預知的將來,饒是縈素年紀還小,卻也是滿腹惆悵。


    屋裏一時寂靜無聲,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楓,自己走了這許多天,也不知他的腿傷好些了沒有,會不會怪自己不告而別。


    潮熱的水汽漸漸氤氳上行,將她露在外麵的腦袋包圍起來,一陣昏昏欲睡的感覺襲來,不由自主,她的身子慢慢朝桶中滑落下去。


    剛才縈素吹熄了屋裏大多數的蠟燭時,從屋外看屋裏頓時一暗。客棧天井的角落裏,一個瘦瘦弱弱的身影眼中光芒一閃,悄悄的從黑暗中旋身而出。


    那個瘦小的身影警惕的朝四周看了一下,如今已是天黑,客棧的客人要麽還在外消遣未歸,要麽早已迴到房裏休息,客棧內院空無一人。他清楚的記得大黑痣跟他說的是天字一號房,這些年,他們的目標從來都是各大客棧裏天字地字房號的客人,這些客人住得起這種房間,自是有錢。而且大黑痣也有一套規則,客人麵相兇悍的不偷,這種人被偷之後容易與客棧發生爭執,有過幾次客棧便會加強防備。走鏢的或者江湖上習武的不偷,摸不清對方的底細,容易惹禍上身。一般他的目標都是那些住店的女客,這些人住的起店自是有錢,每次他們偷竊時隻取其中一部分,客人離店時,很可能都沒有發現。便是發覺了,自是也不記得是丟在哪裏了。


    瘦弱的身影順著樓梯悄悄的上了樓,門廊裏掛著的燈籠發出橘黃色的光,有些礙眼。燈籠光下,那個瘦弱的身影頓時顯出真麵目,毅然就是傍晚時大黑痣與之說話的那個小乞丐。


    他如今已經換了一套像模像樣的衣服,黑亮的頭發在腦後用絲帶隨意的係了一下,臉也洗的幹淨。傍晚時還髒兮兮遭人嫌棄的小乞丐,如今衣著整齊,看上去倒像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少爺。若是不小心遇到店裏的客人或夥計,也隻會當他是店裏的客人罷了。


    他順著二樓的門廊一直往前走,最頂頭一間便是那天字一號房,這幾年間,這房間不知被他光顧過多少迴,自是輕車熟路。


    剛才在樓下,見屋裏黑了,他盤算著客人已經就寢,便悄悄的上來。等到了門外,透過門縫,才發現屋裏依然透出些許微弱的光來,顯然是還留了照明的蠟燭。不過他也不以為意,有些客人尤其是女客,不習慣黑著燈睡覺,通常會留下幾支蠟燭任其燃著。


    隻是這樣卻會大大增加他盜竊的難度。  他猶豫了一下,感覺自己有些著急了,應該再耐心等等,等夜深了,屋裏人睡熟了再上來。


    不過今天大黑痣給了他兩單任務,後麵還要趕去另外一家客棧,當時聽大黑痣說這單生意裏兩個人都是肥羊,這是他們慣用的暗號,肥羊的意思就是目標是女人或孩子,極易對付。


    所以他才有些肆無忌憚,一見屋裏熄燈就迫不及待的上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紙筒樣的物件,一頭貼在門上,將耳朵靠近另外一端靜靜的聽了一下,屋裏很安靜,安靜的仿佛連人的唿吸聲都沒有。這讓他有些納悶,若是屋裏人睡著了,便是輕微的鼾聲,用此物也能聽到。若是屋裏人還醒著,那更不會寂靜如斯。


    他將紙筒放迴懷裏,用手輕輕的推了一下門,門從裏麵拴住了,顯然說明屋裏是有人的。


    為了安全起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根細管,將尖的那頭輕輕的從門縫裏伸了進去,口就這管子另一頭一吹,一縷細煙頓時散入屋中。


    這管中放了江湖中常用的迷魂散,屋裏人隻要吸入少許,不消片刻,必然會昏昏沉沉昏睡過去。


    他靜靜的閉上眼,心中默默的從一數到十,又從十數迴一,方才睜開眼睛,臉上浮上一個少年獨有的頑皮笑容。


    他微微抬起腳,從靴子中取出一把匕首,沿著門縫伸了進去,輕輕一撬,門栓應手而落,暗夜中,他身子如蛇一般靈活,從門縫中一滑而入,在門栓落地之前,用腳接住了那門栓。迴身依舊把門拴上,這才放心的朝屋裏的床上看去。


    一看之下,他渾身汗毛卻因為驚恐瞬時聳立起來。兩張床上竟是空空如也,連個人影都沒見。


    但若是房裏沒人,那門栓卻怎麽又從屋裏反鎖?


    “莫不是遇到了高手?”他心中一凜,退後一步,將背靠在門上,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月光透過窗戶上糊著的半透明的油紙,灑下點點光亮。少年強自壓下心中的恐懼,這種情況,自從他入道以來,竟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環顧寬敞的房間,不但是床上,其他地方也不見有人,隻是屋中那浴桶裏,依舊散發出陣陣的白霧般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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