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沉浸在乖孫來信的喜悅當中,並沒有注意到這事有什麽問題。


    陳大夫人和陸琳琅聽了這話都覺得有些不對,隻是礙於麵子沒有直接點出。


    王姒卻大喇喇的直接問了出來。


    陸老夫人聽了這話也是一愣:“二郎在京中向來忙碌,這些小事……一時忘記了也未可知。”


    這話說起來,連她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


    能記得給祖母和養子寫信,卻忘記了剛剛嫁過來的新婚妻子,不論怎麽都說不過去。


    廳上數道目光都投向了初微,看得她感覺端在手上的茶盞都有些燙手了。


    她來到陸家已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裏,她發現自己和陸崢兩個人的處境都有些不容樂觀。


    大家都看得出老夫人不看重她這個孫媳,沒有把任何管家的權力交付於她,不能與陸進之的妻子王姒相比肩,再加上成婚時父親敲詐陸今安一筆錢財的傳聞和生辰宴事件,難免有些不把她放在眼裏。


    而陸崢和她一樣,素來為老夫人不喜,唯一能撐腰的父親陸今安遠在京城,大家看人下菜碟也是常有的事。


    初微和陸崢近來成為了飯搭子,多少有點抱團取暖的意思。


    而今日陸今安的來信讓她重新審視了自己和陸崢之間的差別,陸崢好歹還有陸今安這個養父是真心待他,而她在這個陸家,卻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雖然這些事情她早就已經清楚,但再一次以這樣的形式在公眾麵前直接被點出來,心情多少還是有些受到了影響。


    ****


    結束了為期八日的伴駕生活,陸今安迴到家中,全茂上來給他奉茶更衣的同時,匯報了自己所做的一項重要事項:信都已經寄出去了。


    恆親王在迴程之前喝了酒,拉著他和五皇子坐了一車,滔滔不絕地談著自己這些年來文治武功的成就和對朝廷的貢獻,陸今安即便已經離了許久,現在滿腦子依然都是恆親王呱呱呱的笑聲。


    聽了全茂這話,陸今安一時有些不解其意:“什麽?”


    全茂又進一步解釋道:“您吩咐的每月月底給老夫人和公子的信,都已經送出去了。”


    這個每個月的固定流程,陸今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換好衣服後,他才終於意識到了這個“不對”是因為什麽:“那夫人呢?”


    陸今安在為官一事上算不得什麽端方君子,但在朝中風評還算不錯,就是因為隻要和核心利益無關的事,他一般不會刻意給人難堪,麵子工程一向做的不錯,讓人指摘不出什麽毛病。


    他和林氏雖然是隻見了一麵的夫妻,但她人既然已經嫁了過來,該有的禮數就要周全。


    全茂訥訥道,“您也沒寫夫人的信呐。”


    看陸今安的臉色當即有些不好,全茂忙又問道,“要不您再寫一封,小的再找人給夫人送去?”


    皇帝年紀大了,越發能折騰,又是宴會賽詩,又是考教舉子,臨行前還把一眾王公大臣拉到了圍場,命眾皇子又比了一場。


    陸今安作為皇帝麵前的紅人,總不免隨侍禦前,在此同時又要完成五皇子時不時提出來的不合理要求,跟著聖駕巡視京畿的這些日子,真心累得夠嗆。


    他原本打算迴府之後先好好休息一番,聽了這話後還是折迴到了書房當中,提筆又給初微一連寫了三封家書。


    “下次往家中去信時,記得將夫人的信一並放進去。”


    “是,小的明白。”


    ****


    因為家中有客人來訪,陸崢晚上散了學後,也被請來寧壽堂一起用膳。


    他近來和初微成為了飯搭子,不說有多少母子之情,但好歹是多了個伴,雖然沒多少交流,但也有一些心照不宣的情誼在裏麵。


    可不知道為什麽,今日見到林初微後,他就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跟之前有了很大不一樣,沒了從前惺惺相惜的同盟情誼,反而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之感。


    陸崢這些年學習讀書從不懈怠,就是因為存了想要考出去的心思,讓父親滿意隻是一方麵,同時也想著能夠不礙老夫人的眼,遠離陸家的這些是是非非。


    至於初微這個嫡母,陸崢覺得自己對她的感情有一些複雜——並不像是對老夫人等人那樣的敬而遠之,但是要說多麽親近也不至於。


    他原本覺得,這樣的關係維持下去就好,再不想她突然之間就對著自己改變了態度。


    陸崢心裏沒由來的慌了一下。


    因為有客人在,王姒求表現,要過去伺候老夫人用餐,正在初微糾結自己也跟著過去侍奉,還是按照平常的節奏來的時候,老夫人先說,都是一家人,沒那麽多虛禮,讓王姒過來坐。


    初微才鬆了一口氣。


    為了歡迎陳大夫人的到來,老夫人特意吩咐廚房做了幾道拿手菜,都是平常輕易吃不到的精致的功夫菜,其中有一道就是曾經出現在《紅樓夢》和《隨園食記》中的名菜風醃果子狸。


    初微原本心情是略略有一些低落的,但是因為今天的飯菜實在是合胃口,低落的情緒很快就一掃而空了。


    陸老夫人和陳大夫人都是長輩,也坐在了中間位子,如果按照平常的排位來說,初微坐在老夫人的身邊,大嫂王姒坐在陳大夫人的身邊。


    但今天座位有了變化,王姒並沒有坐在陳大夫人的身邊,而是小妹陸琳琅坐到了那裏。


    這就和剛才兩位長輩所討論的話題有關了。


    陳大夫人說起,這次過來青州一則是為了給姑母請安,二則是因為家中丈夫去到了徐州府上任了,兒子又在刻苦學習準備秋闈,自己一個人在家長日無聊,膝下唯一的女兒又嫁去了常州府,所以想請陸琳琅過去陪自己一段時間。


    這種說法一聽就是托詞。


    陳大夫人的長子陳琿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老夫人有意撮合自己的侄孫和孫女這段姻緣,在初微嫁到陸家之前,陸琳琅就一直在陳家小住,是因為兄長的婚禮才趕迴青州來。


    所以說陳大夫人接陸琳琅過去小住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為了之後的婚嫁之事做準備。


    在原文當中,陸琳琅本人所占篇幅很少,成婚之後的描寫就更少了,但似乎過得並不怎麽幸福。


    陸老夫人一直覺得,雖說陸今安如今算是年輕為官一代中的佼佼者,也時常被人評價大有可為、前途無量,但陸琳琅畢竟幼年就失了父親,生母也隻是府中姨娘,能嫁給陳家自幼一起長大且知根知底的侄孫,也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老夫人想讓娘家和夫家多一重姻親關係,也很看好這段姻緣,從幾年前就極力撮合此事。


    初微看了陸琳琅一眼,看她低眉順目坐在陳大夫人身邊,對這門親事似乎也不排斥,便也隻在老夫人跟前湊趣,再無多言。


    初微的情緒在飯後就消化完畢。


    她和陸崢迴房正好順路,就跟他結伴一同迴去。


    看陸崢手上還拿著陸今安的信,初微有些好奇,對著陸崢問道:“你父親素日家書裏都寫些什麽?”


    陸崢很大方的把信交給了初微來看。


    信紙上隻有短短三行字,初微一打眼的功夫就讀到了最後。


    陸今安的家書……怎麽說呢?跟她過年過節群發的短信模式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加敷衍。


    初微想起老夫人說過,陸今安每個月的這個時間點都會往家中寄信,既然他人在京中忙碌,自然不會每月的這個時候都有空寫信。


    初微甚至懷疑,陸今安是年初統一寫好了十幾封信,按時按月給家中寄過來。


    這樣的問候短信她收了之後,一般都會麵臨著一鍵刪除的結局……初微當即就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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