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府衙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


    雕花的窗欞透進幾縷微弱的光線,卻似也被這凝重的氛圍所累,顯得有氣無力。


    堂中那幾根粗壯的立柱,平日裏撐起的是府衙的威嚴,此刻卻仿佛在無聲地見證著崔知浩內心的煎熬,柱身上的紋路像是一張張糾結的網,蔓延至整個空間。


    地上的方磚鋪就出規整的圖案,可此時在崔知浩的踱步聲中,卻顯得格外冰冷而堅硬,每一步落下,都似能聽到那沉悶的迴響,仿佛是命運無情的叩擊。


    牆壁上掛著的曆任府尹的字畫,此刻也在陰影中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在為當下的危機而黯然神傷。


    一旁的崔九同樣麵色焦急,眼神中滿是憂慮,卻又強自鎮定,隻是那不斷搓動的手指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這時,管家匆匆趕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大人,家中來信,是家主的親筆信,吩咐要您親啟。”


    崔知浩聽到這話,身形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信件。


    他展開信紙,目光快速掃過,隻見那原本還算平靜的麵容漸漸陰沉下來,眉頭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眉眼低垂,仿佛被一片烏雲籠罩。


    崔九在一旁看著,心中好奇難耐,卻又不敢貿然發問,隻能緊緊盯著崔知浩,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探尋出一絲端倪。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崔知浩猛地拍案而起,那憤怒的力量震得桌上的筆墨紙硯都微微晃動。


    “想讓我出賣時姑娘,絕不可能!是我引領她踏入仕途,二伯竟以此來威脅我。”


    崔知浩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胸膛劇烈起伏。


    原來,他此前的一番舉動已經觸怒了當今天子。


    如今,天子已下令派人將他和時姑娘捉拿進京。


    崔知浩滿心無奈,緩緩閉上雙眼,陷入沉思。


    他深知,若是坐以待斃,他和時姑娘必定性命不保。


    哪怕清河崔氏一族會全力保他,可他又怎甘心在出賣朋友的愧疚中苟且偷生?


    時姑娘的一言一行,早已如同一顆顆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他們誌同道合,都懷揣著一個宏偉的夢想——創建一個沒有戰爭、沒有剝削、沒有尊卑之分,人人平等,男女皆可讀書識字,老有所養,幼有所依的安寧祥和世界。


    崔知浩身為清河崔氏的子弟,百年世家的貴族身份看似光鮮,實則背後也有著諸多無奈與掙紮。


    時姑娘一介女子卻有著如此偉大的誌向,這讓他深受觸動,身為男子,他又怎能甘居人後?


    可如今,他深陷困境,脫身之難猶如登天。


    但他決然不肯接受二伯提出的方法,因為那樣做,時姑娘將會無辜犧牲,而他自己也將永遠被愧疚的陰影籠罩,內心永世難安。


    良久,崔知浩緩緩睜開雙眼,目光中多了一絲決然。


    他抬頭望向崔九,聲音低沉卻堅定地說道:“崔九,想必你也知曉了,本官不日便會被羈押進京。”


    “你今晚就趕迴清河郡,告訴老爺夫人,我自有辦法脫困,讓他們不必擔心。”


    崔九麵露不情願之色,他深知主人對時姑娘的心意,明白主人願與她同生共死。


    可他們此次得罪的是當今天子,這滔天的權勢之下,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崔九心中暗自埋怨主人當初一時衝動,讓時姑娘這樣的女子入朝為官。


    雖說他也欣賞時姑娘的能力與才華,但在這封建禮教森嚴的世間,女子為官本就為世俗所不容。


    如今他們麵對的可是整個朝廷的壓力啊!崔九越想越覺得絕望,那七尺男兒的眼眶中,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滑落。


    他的命是主人所救,曾暗自立下誓言,定要護主人周全。


    可如今,他卻深感無能為力。思索再三,他覺得或許先迴府中,看看老爺是否能有辦法。


    畢竟現任丞相可是家主的親大哥,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的一線生機。


    崔知浩將寫好的信件上的墨水吹幹,把家信遞交給崔九。


    他心中清楚,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重重艱難險阻,但他毫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崔九,快去吧!別擔心我,我自有辦法自保。”


    崔九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雙手接過信件,然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朝著主人跪別。


    他知道,此一去,前途未卜,但他隻能帶著主人的囑托,踏上迴清河郡的路途,期望能在家族中尋得一絲希望,拯救主人於這危難之中。


    在這複雜的官場之中,崔知浩堅守著自己的信念與友情,獨自麵對來自天子權威的巨大壓力。


    而他的命運,也如同風中殘燭,在權力的風暴中搖曳不定,不知最終能否走向那理想中的光明彼岸。


    在幽州府衙的內室之中,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晃蕩不安,似是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風暴。


    崔知浩坐在榻上,身軀微微前傾,雙手交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雙目緊盯著那扇緊閉的窗扉,仿佛要透過它看穿那無盡的黑暗,看到黎明的曙光。


    時間在這寂靜的夜裏緩緩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把鈍刀,在他的心頭慢慢割扯。


    終於,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那微弱的光線如絲線般穿過黑暗,逐漸蔓延開來。


    當第一縷陽光輕輕灑在崔知浩臉上時,他那一夜未眠而略顯疲憊的麵容,竟奇異般地煥發出一絲神采。


    他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酸澀的四肢,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從那朝陽中汲取力量。


    他仔細地穿戴好官服,手指輕輕撫平每一道褶皺,像是在對待一件無比珍貴的戰甲。


    梳理頭發時,他對著銅鏡,眼神堅定而深邃,鏡中的自己,雖有疲憊之色,但雙眸中透著不屈。


    整理完畢,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房門,向著公堂而去。


    來到公堂,他喚來府衙眾人。眾人齊聚,皆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氛圍,平日裏沉穩的大人,今日似有不同尋常之舉。


    崔知浩站在眾人麵前,聲音清晰而有力:“我今日將入京,在我不在的日子裏,這幽州所有的公務就全權交予王萇全權處理。”


    言罷,他目光投向王萇,眼神中帶著信任與囑托。


    接著,他又詳細地交代各項事務:“新陽那邊,縣衙的事務由許明奕代理。”


    “如今正值播種季節,時姑娘雖被大理寺卿押解進京,卻仍心係新陽百姓。


    “我們州府的農桑官員,務必定期巡視各州縣郡的播種作物情況,切不可有絲毫懈怠。”


    他的話語如同一串串連珠,有條不紊地落下,眾人皆認真聆聽,不時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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