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炎四年六月,高麗開城羅城。


    時值夏日,天氣悶熱,也隻有皇城的正殿之內,才是空氣清新,涼爽無比。


    王楷,這位二十四歲的高麗國王,憂心忡忡地走進大殿,看了一眼下麵的各位朝臣,不由得眉頭更是緊皺。


    “妙清聖人、鄭相公,你們也來了。”


    妙清微微一笑,肅拜道:“王上接見各國使臣,臣隻是適逢其會,正好也探探這些不懷好意者的究竟。”


    鄭知常也是正色道:“王上,這些使節,個個心懷鬼胎,欲要拿我高麗國開刀,臣可是不答應他們。”


    王楷的臉色,馬上黑了下來。


    高麗尚未統一朝鮮半島時,便將平壤作為開拓西北的根據地,定其為大都護府,平壤也由此而被稱為西京。高麗王朝在西京安置文武官員,設置機構“分司”,並設禦史分台加以監控。西京平壤作為堪與國都開京相匹敵的重鎮,而為高麗王朝曆代所重視。


    七年前,即公元1126年,登基不久的王楷,拉攏外祖父李資謙的心腹拓俊京,清除了李資謙及其黨羽。


    六年前,即公元1127年,王楷借巡遊西京之際,借助西京兩班與僧侶之力除去了權臣拓俊京,西京後來居上,權力之爭令開京與西京兩班的矛盾日益激化。


    以高僧妙清、權臣鄭知常為首的西京兩班一度得勢,西京一黨提議仁宗前往西京避災,進而提議遷都西京,但卻遭到開京兩班的堅決反對。


    沒想到今日朝廷接見外國使節,這兩位又親臨班朝,隻怕是不懷好意。


    無論是女真人還是王鬆的宣撫司,高麗彈丸小國,誰都招惹不起。萬一這二位來個慷慨激昂,隻怕事情就鬧大了。


    “妙清聖人、鄭相公,國家多事之秋,你二人就不要添亂了。女真人兵強馬壯,王鬆的忠義軍更是勢不可當。難道說,你們二位忘了當年的曷懶甸之戰嗎?”


    公元1104年,高麗大軍由定州進入曷懶甸,遭到女真大軍的迎頭痛擊,女真軍乘勝占領定州、宣德二城,殺獲甚眾,追入其境,焚略其戍守而還。高麗不甘心,再次攻進曷懶甸,同樣遭到女真軍的痛擊,死傷過半,隻能卑辭講和,結盟而還。


    公元1107年,高麗卷土重來,十餘萬大軍,由水陸五路對曷懶甸發動進攻。由於事出突然,斬女真軍6000餘人,俘虜1000餘人。第二年,高麗在曷懶甸築鹹州、英州等九城,準備長期固守。高麗東北界遂暫時向北推移。


    曷懶甸地理位置重要,可作為從東麵進擊鴨綠江部女真及遼朝東京的基地,還是南控高麗的門戶,女真人也是誓要奪迴此地。


    女真大軍展開反擊,與高麗軍在曷懶甸展開一年多的爭奪戰,雖互有勝敗,但高麗軍敗多勝少,死傷不可勝數,邊患窘迫,軍民勞苦,上下騷然。


    公元1109年,高麗不得不複請和,撤離九城,歸還亡民,退出所占故地,於是曷懶甸又迴歸女真。高麗積攢三十餘載的家業,幾乎賠了個精光。


    禦史金阜也是看著這二人,心頭火起。


    “妙清聖人、鄭相公,據城而守,以眾擊寡,尚不能撼動女真人,二位就不要添亂了。”


    “此一時、彼一時。”


    妙清搖搖頭道:“女真與宋人交戰,兩敗俱傷,我


    高麗國正可以從中漁利。隻要舉兵西進,就可以一鼓作氣,擴大我高麗國疆土,以遂先帝之遺願!”


    “西京林原驛王宮已經落成,王上若是遷都西京,勵精圖治,我高麗國必會國強民富,君臨天下。”


    鄭知常也是麵色凝重,看似一本正經。


    金富軾暗暗冷笑。妙清這廝,到處宣揚他的那套陰陽地理說,四處宣揚開京王氣已衰而西京正盛,不過是以妙清、鄭知常為首的西京兩班,想要壓製開城兩班的的陰謀詭計而已。


    眾臣吵吵鬧鬧,嘰嘰喳喳,王楷頭疼不已,正在盤算著如何勸說這些官員,卻聽到宦官的聲音在外響起。


    “大金國使者覲見高麗國主!”


    “大宋朝廷使者覲見高麗國主!”


    聲音頓了頓,又高昂了起來。


    “大宋兩河、陝西宣撫司使者覲見高麗國主!”


    眾人都是一驚,誰也沒有想到,王鬆的使者,也來了!


    文武官員,包括國王王楷,都是向著大殿外看去。在宦官的引領下,一群使節向這殿內走來,眾人個個麵色倨傲,互不理睬,進了大殿,直到坐下,幾方也沒有人互相搭話。


    最為可笑的是,除了金國的使者耶律居瑾,其他所有的使者,包括金國的韓昉,都是宋人的服飾,隻是韓昉左衽,前襟向左掩,其他人右衽而已。


    秦檜和魏行可身著紫色圓領官袍,和黃師舜、施宜生身上穿的幾乎一樣。


    秦檜眼圈有些發黑,看來是酒色過度。脫離了王氏以後,他是左擁右抱,徹底放飛了自我。


    魏行可卻是有些尷尬,麵光掃向對麵的施宜生和黃師舜二人,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唿。


    在這二人麵前,他有一絲心虛,好像小妾碰上了正室,惴惴不安。


    黃師舜和施宜生也都微微點了點頭。畢竟,這魏行可以前也算認識,交情也不差,沒有必要和他過不去。


    秦檜麵色平靜,心裏卻是七上八下。他們到高麗來,隻是為了打探金人的動向。王鬆派使者前來,到底所謂何事?


    盡管眼神隻有瞬間的交流,他卻感覺得到,黃師舜和施宜生眼神裏的冰冷,那顯然表達了對方的不善。


    他,並不是對方喜歡的角色。


    韓昉,這位當年的遼國狀元,故遼舊臣,金國的新寵,此刻也是古井不波。


    看來此次要達成出使的意願,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阻礙,就在王鬆的這些使者身上。


    或許也可以趁著今天的機會,把高麗緊緊地和金國捆綁起來,形成真正意義上的戰略聯盟。


    “韓相公,你和耶律使者前來,是有何要事嗎?”


    王楷大聲問道,眼睛卻瞄向了其他的“兩國”使臣。他今天之所以把三方的使臣聚集一處,就是想把高麗置於弱地,讓這三方,尤其是王鬆方和金國正麵交鋒,高麗從中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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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高麗雖與我大金早就通好,也自稱藩臣屬國,但遲遲不進誓表,我大金國多次遣使要約,均無功而返。此次我二人出使,也是為此事而來。王上,你該有所打算了吧。”


    朝中大臣,包括金富軾等人,都是麵色鐵青。一旦上了誓表,高麗國王就要接受金朝的冊封認可,使用金國年號和曆法。高麗的官方文書、外交


    條約、正史等,就得采用女真文字書寫。


    王楷苦笑了一下,沒有開口,下麵的金富軾已經大聲說道:“韓尚書,小國事遼、宋二百年無誓表,未嚐失藩臣禮。今事上國,當與事遼、宋同禮。如今屢盟長亂,聖人所不與,必不敢用誓表。”


    韓昉哈哈一笑,輕聲道:“金相公,高麗國必欲用古禮,舜五載一巡狩,群後四朝。周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諸侯各朝於方嶽。今天子南狩,高麗國當從朝會矣。”


    黃師舜臉色鐵青。這韓昉,竟然把金主比喻成了什麽堯、周王,實在是無恥之極。堯和周武王這些聖賢,有燒殺搶掠、血腥殺戮,致使千裏無人煙的嗎?


    他看向秦檜和魏行可,隻見二人臉上表情各異。秦檜麵色平靜,冷靜觀望,魏行可卻是臉色鐵青,眼中隱隱有憤慨之意。


    王楷苦笑著,終於開口


    “韓尚書,此乃國家大事,待本王與諸大臣徐徐議之,再迴複韓尚書。”


    “王上,一句話能決定的事情,還要議什麽?難道國家大事,王上你還做不了主嗎?”


    韓昉卻是步步緊逼,根本不給王楷閃轉騰挪的空間。


    一旁的西京相公鄭知常卻是怒目圓睜,他看不起王楷的軟弱,更看不慣女真使者的咄咄逼人。


    “韓尚書,陝西一戰,你女真大軍損失慘重,完顏婁室戰死,鐵浮屠蕩然無存,你還有何麵目在這裏虛張聲勢,出言恐嚇!我高麗人自己的國事,自己做主,豈能有你這外人指手畫腳!”


    妙清也是搖頭道:“大金國與我高麗,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誓表,還是等大金打敗了忠義軍再說吧。”


    韓昉輕聲冷笑道:“陝西一戰,金、宋各有死傷,可算是勢均力敵。難道高麗王以為,我堂堂大金國,不是高麗大軍的對手嗎?”


    大殿中的高麗群臣,個個都是臉色蒼白,若是女真大軍傾國而來,就算是兩個高麗,恐怕也是國破家亡。


    這個時候就連金富軾、妙清等人,都是緊緊閉上了嘴巴。這種自取其辱的話語,還是免開尊口。


    沒人去管什麽高麗王朝的利益,有的隻是自己的小算盤。隻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損失,管他女真還是大宋,“事大”即可。


    “堂堂漢人,跟在蠻夷之後,甘為異族驅馳,戕害本血本種,先是奉遼,後又事金,屈膝逢迎,數典忘祖,不知祖宗為何物!”


    施宜生臉色鐵青,突然開口,也不知說誰,引起大殿上的高麗群臣一陣側目。


    “不知這樣的人,他心中信奉的是什麽,他的主子又是誰?這種人在我宣撫司治下,隻有一個稱號“漢奸”。子孫後代永世背在身上,恥辱難以洗刷!”


    韓昉臉色猛然變的煞白,一時啞口無言。


    明明知道施宜生是在罵他,他卻不知如何迴複。


    “王上,大金與高麗唇齒相依,不能任由旁人挑唆。作為大金使臣,請你將閑雜人等逐出大殿。否則,恐怕會影響兩國的邦交!”


    金人使者耶律居瑾走了出來,上前肅拜,看向施宜生和黃師舜的目光,隱隱有譏諷之意。


    “敢問尊駕,爾等是何國使者,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咆哮於大殿之上?區區宋國的叛逆,也能登堂入室,穩居尊位,當真是可笑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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