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絲,路旁的楊柳隨風輕輕搖擺,柔情萬千,溫柔的風兒輕輕掠過,就像情人溫柔的發絲,讓人沉醉。


    濟南府,偽齊皇帝劉豫的都城,顯得格外的蕭條,街道上沒有幾個人,破敗冷清。一隊隊持槍執刀的鐵甲軍士不斷走過,冷清中加了幾分蕭殺之氣。


    前方的戰事不斷失利,消息傳來,濟南府更是人心惶惶,城中的治安也是越來越混亂,搶劫、殺人、糟蹋女人,各類案件層出不窮,官府也懶得去管理,更是加重了城中的混亂。


    幸好皇帝下了宵禁的軍令,這也使得每天到了夜間,整個濟南城一片冷清漆黑,猶如死城一般。百姓都是關緊了門窗,呆在家裏,以免遭受橫來飛禍。


    城中的一處宅院內,一個四旬左右的官員,此刻正坐在書房中的椅子上,低頭冥思。


    不時地,他會抬起頭來,眼光掃向書房中的一處暗門,那裏麵,有他的兩位客人。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為了劉氏一門,他隻有痛下殺手,不然真就來不及了。


    忠義軍已經攻破了東平府,距離濟南府兩日的路程。難道真的要他們破城而入,劉氏一門滿門罹難?


    隻是,要對親人痛下殺手,他心裏一時還轉不過彎來。


    “用劉豫父子二人的人頭,換劉氏一門上百口人的性命,孰重孰輕,你可要想清了!”


    對方的話此刻還在耳邊迴響,劉益長吸了一口氣,目光變的堅定。


    “劉指揮使,人來了。”


    聽到衛士的稟報,劉益,偽齊皇帝劉豫的弟弟,殿前司指揮使,猛然地睜開了眼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把人帶進來,書房說話。你就在門外候著,沒有我發話,任何人不得進來!”


    李成剛一跨進書房的門,劉益就迎了上來,滿麵笑容。


    “李將軍,你可來了。請上座!”


    李成,皇帝劉豫的愛將,勇猛彪悍,上陣殺敵,立功無數。如今李成鎮守城外,準備迎接未來的戰事。


    李成趕緊上前拱手道:“劉相公,你這不是折煞小人嗎?”


    劉益,這位人畜無害的笑麵虎,從來都是不顯山露水,即便上了戰場,也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知道這樣的皇親國戚,找自己一個武將,到底所為何事。


    二人分頭坐下,下人端上熱茶,頓了片刻,李成笑嗬嗬開口問道。


    “劉指揮使,你這深夜找小人前來,到底所謂何事?”


    “也沒什麽大事,哥哥,我就是問一下,兄弟你有把握抵擋住來犯的忠義軍嗎?”


    兩人目光一對,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劉益目光幽幽,這李成對付宋軍那些窩囊廢或許可以,但是碰上忠義軍,隻怕是兇多吉少。


    “劉兄,忠義軍兵鋒正盛,誠不可以與之交鋒。其士卒悍不畏死,且又軍紀森嚴,再攜以火器之利,隻怕這北地,罕逢敵手。陝西一戰,女真大軍死傷慘重,連鐵浮屠也灰飛煙滅,其軍之強悍,可見一斑。”


    李成歎了口氣,滿麵憂色。


    “劉兄,東平府一戰,我軍三萬大軍灰飛煙滅,劉兄的兄長劉猊也是不幸遇難。令兄可有萬夫不當之勇,連他都屍骨無存,我麾下雖然也有三萬大軍,但是要對付忠義軍,恐怕有些困難。”


    他看了一眼劉益,馬上正色說道:“不過哥哥放心就是,小弟一定奮勇殺敵,即便是葬身疆場,也是在所不辭!”


    劉益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兄弟你對皇帝一片赤誠,哥哥我都是看在眼裏。哥哥對你放心的很,放心的很!”


    二人口是心非地應付著對方,心裏麵卻都清楚。盡管城內城外加起來有五萬兵馬,但是要擋住忠義軍的進攻,恐怕殊非易事。


    連驍勇善戰的女真鐵騎,都不是忠義軍的對手,僅憑偽齊軍這些蝦兵蟹將,豈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迴。


    “哥哥,聽說令兄的屍體都沒找到,這可真是令人難受啊!”


    李成故意加了一句,偷偷觀察著劉益的表情。


    “誰說不是。我娘昨天哭的是昏天黑地,白發人送黑發人,鬧的我這心裏也是跟刀割的一樣,畢竟是一母同胞啊!”


    劉益的眼睛也紅了起來,顯然是發自內心。


    雖然兄弟幾人平時不對付,但是兄長戰死沙場,骨血之情,思之還是讓人悲傷。


    “哥哥還是節哀順變。劉兄是軍旅之人,死於戰場之上,也是他的歸宿。幸好他的妻兒無憂,也算的是一件幸事。”


    李成趕緊連連安慰,無論如何,劉?和他共過事,劉?之死,他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兄弟,既然和忠義軍野戰沒有勝算,要是退入城中,據城而守,你可有取勝的把握?”


    劉益穩了一下心神,迅速恢複了常態,開始向李成問起最後一絲可能。


    “咱們五萬大軍,據城而守,糧草充足,總能擊退來敵吧?”


    李成稍稍思慮了一下,斷然搖了搖頭。


    “哥哥,當年女真人鎮守太原城,數萬大軍,不也被忠義軍一夜破城。難道說,我軍比女真大軍更加精銳?斷然不是,咱們還得另想他法。”


    ()


    劉益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他垂下頭,若有所思。


    李成見狀,眼珠轉了一下,故意道:


    “哥哥,你說這女真人,咱們在這拚死拚活的,他們連個人影也不見。送命的事讓咱們上,這到了危急關頭,他們卻連麵也不閃一下,見死不救,算個什麽東西!”


    “兄弟說的是,忠義軍兵強馬壯,勢不可當,女真人是看靠不上了,咱們還得自救。”


    還得自救!


    李成心裏怦然一動。他終於明白,為何劉益找他來,原來是這個原因。


    “哥哥,忠義軍兵強馬壯,兄弟我恐怕抵擋不住。不知哥哥有什麽好法子,可以說出來,讓兄弟我也參詳參詳。”


    表麵上裝著糊塗,李成的心裏卻也起了幾分期待。在這性命攸關的檔口,他可不想白白丟了性命。


    這位王爺讓他來,莫不是真的要來個窩裏反。那皇帝劉豫,可是他的親哥哥。


    “兄弟,事到如今,哥哥也不瞞你,今日叫你前來,是為了你的性命,也是為了我劉氏一族的安危。”


    李成心裏麵一驚,果然是這樣,讓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眼睛轉了一圈,恐怕劉益是在試探他,一旦他露出反意,恐怕就會被當場誅殺。


    “哥哥,兄弟我對陛下忠心耿耿,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奮勇殺敵,以報君王!”


    李成的裝腔作勢被看在眼中,劉益皺了一下眉頭,開始指天發起誓來。


    “兄弟,哥哥今日若是有半分虛言,天打五雷轟,一家不得好死!你就不要藏著掖著了,事到如今,你也該為自己和一家老小想想。還有軍中的那些兄弟,很多都是你的


    老部下,你總不能讓他們橫死沙場,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


    李成不由得抬起頭來,已經看著劉益,不知要如何迴答。


    “兄弟,哥哥隻要你一句話,哥哥若是反了,你能和哥哥一條心嗎?”


    劉益走進了李成,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


    李成站起身來,深試了一禮,抱拳道:


    “兄弟一切以哥哥馬首是瞻!”


    他試探著問道:“不知哥哥如何處置當前之事?”


    “隻有殺了皇帝和他兒子,我劉氏才能保全一族。”


    劉益臉色鐵青,一字一句,重若千鈞。


    “兄弟你帶兵迴城,控製好四麵城牆,你主外,我主內,迎接忠義軍入城,大家各取所需。你覺得如何?”


    李成震驚之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看來哥哥早有準備,已經和忠義軍談好了,否則也不會如此安排。”


    劉益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手,一兩個書生打扮的男子,一前一後,從書房裏屋走了出來。


    “李將軍不必驚慌,這是犬子,隻是代人傳話,何去何從,悉聽尊便。”


    張孝純說完,張灝上前一步,肅拜道:


    “在下張灝,乃是張橫相公麾下幕僚。久聞李將軍勇猛強悍,號令森嚴,眾莫敢犯。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成恍然大悟,原來一切早有乾坤,他趕緊上前迴禮。


    “原來是張尊使,在下有禮了。”


    劉益輕輕點了點頭,問道:“李將軍,這下你該相信我的誠意了吧。”


    李成臉上陰晴不定,很快臉色一變,神情莊重至極。


    “也罷,為了軍中上萬弟兄的性命和前程,在下以劉兄和張相公馬首是瞻!”


    劉益也是臉色凝重,搖頭道:“若不是為了劉氏一門,在下也不會痛下殺手,做這不忠不孝之人!”


    他哥哥劉豫與侄兒劉麟,二人為女真人上下奔走,已經上了忠義軍的黑名單,在報紙上也是榜上有名,如果不殺掉哥哥和侄兒,劉氏一門上百口,恐怕都要遭無妄之災。


    兩顆人頭可以救一個家族,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張孝純搖搖頭道:“劉相公,令兄劉豫十惡不赦,除掉他父子,保全劉氏一門,也解救了全濟南府的百姓,劉相公對得起家族,對得起百姓,此乃大仁大義。劉相公千萬莫要手軟,而誤了大事!”


    劉益如此,他又何嚐不是如此,若不是為了張氏一門,他又何苦如此,拿一家老小的生命做賭注,來勸劉益。


    張灝也是正色說道:“劉相公,李將軍,大勢不可違,忠義軍兵強馬壯,奪取天下,已是不可阻擋。二位順天應人,乃是英雄所為,乃是大義。二位就不要猶豫了!”


    劉益點點頭道:“王相公大恩,肯留我劉氏一門,不株連無辜,在下已經感激不盡。張相公放心,在下一定依計行事,絕不反悔!”


    看到眾人的目光掃了過來,李成也是臉色凝重,正色道:“在下也願意投誠忠義軍。事過以後,還請張使者帶在下去見王相公,在下有要事相稟。”


    這件事,他已經在心裏埋了幾年,相信見到了王鬆,他一定會對自己以禮相待。即便自己有天大的罪過,他也會既往不咎,這也是自己的晉身之階。


    張灝見他鄭重其事,似乎不是裝神弄鬼,也是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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