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府治、河東縣,秦晉古道,南依中條山,西臨黃河渡口,地勢十分險要。


    自從王鬆派黃縱坐鎮河中府以來,河東一南一北,都處在了忠義軍的控製範圍,政治清明,治安良好,這裏也成了陝西流民湧入的便捷通道。


    河東縣、黃河東岸的一處無人險灘,輜重堆積如山,光是黑黝黝的各種火炮,就已經延伸出去數裏。河岸邊,無邊無際的士卒正在一隊隊通過浮橋,向黃河西岸而去。


    人山人海,馬嘶人叫,卻又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劉兄弟,所有士卒過河,還需要多少時辰,天黑之前,可不可以運完”


    張憲站在岸邊的一處高地,注視著河麵上緩緩而去、帶著薄冰塊的流水,眉頭緊鎖。


    黃河北部上遊已經冰凍,下遊關中平原氣溫尚還可以,並未封河。


    隻是這樣運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全部渡過河去?


    麵對張憲的問話,劉錡搖搖頭道:“張統製,一個時辰4000人,光是士卒全部過河,就得五個時辰,更不用說戰車、輜重、馬匹了。依下官看,要想全部過河,最快也要到明日一早了!”


    此次出兵,劉錡可是左翼前軍指揮,歸屬張憲帳下。王鬆這次把他從河北前沿邊陲調來,就是為了這次陝西之戰。


    張憲點點頭,沉聲道:“看樣子還得再找些船隻。前麵偵查的兄弟傳迴消息,張浚的前軍已經和金人交上手了。若是耽擱下去,錯過了時辰,恐怕西軍會一敗塗地!”


    劉錡一驚,不禁言道:“幾十萬西軍,不會一擊即潰吧金人還沒有強到如此地步!”


    張憲冷笑道:“張浚布陣於耀州平原,妄圖借助人多勢眾以及火器對付金人,豈不知金人也有火器與宋軍抗衡!再加上金人五萬騎兵精銳,平原上縱橫馳騁,西軍又能撐的了多久”


    劉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怪不得相公不等船隻到齊,就強令過河,原來是前方戰事已起。”


    張憲點點頭道:“相公就是不忍心看西軍兄弟損失慘重,陝地百姓被金人荼毒,這才強令盡早過河。張浚自恃兵強馬壯,也不向相公通報軍情,害的前去探查的遊騎兄弟損失了二三百人之多,真是愚不可及!”


    出兵戰略,王鬆決定援助西軍,而不是坐山觀虎鬥,這也引起了軍中許多軍官的不滿。


    軍官們這樣想,也是無可厚非,主要是金人實力實在太強。五萬女真騎兵,十萬大軍,足可以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一個不慎,可能會讓忠義軍元氣大傷,很難恢複。


    不過王鬆乾綱獨斷,為的是給漢人留下更多的元氣,也讓部下眾人欽佩。任誰都可以從此看出,王鬆並不是睚眥必報、不顧大局的奸邪小人。


    反而像嶽飛、劉錡、李世輔這些出身顯貴的將領們,都對王鬆的這一舉動額手相慶,心服口服。


    就像劉錡,他的長兄劉錫是此次宋軍的都統製,統領全軍。盡管兄弟二人平時多有齷齪,但骨肉情深,從心底裏,他還是希望王鬆去救助宋軍,救助兄長。


    鑒於宋軍以往的“輝煌”戰績,盡管他們人多勢眾,眾人卻在心底裏,已經把他們當成了弱勢的一方。


    “劉錡兄弟,聽王相公說,此次金人南下,很可能有重甲騎兵,叫什麽“鐵浮屠”,此事就拜托你了。”


    女真人“鐵浮屠”之名,威震天下,至於如何對付“鐵浮屠”,卻是王鬆提出,由劉錡操練眾軍。


    雖說已經有了火炮這大殺器,尤其是重炮摧枯拉朽,勢不可當,王鬆還是讓劉錡訓練新軍,以備不時之需。


    劉錡點了點頭,沉聲迴道:“張都統放心就是,小人已經訓練過多次。番子不來則已,來了就別想迴去!”


    劉錡告辭離去,張憲向人群中看去,不經意掃到幾人,不由得一愣,以為看花了眼睛。


    他隨即麵露喜色,邁步走下高坡,迎上前去,大聲道:“嶽兄,幾年不見,咱們兄弟終於又要並肩作戰了!”


    二人雙手把肩,都是眼睛微紅,不勝唏噓。


    嶽飛迴歸忠義軍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他隻是沒有想到,此次陝西的大戰,王鬆把嶽飛也征召了過來。


    良久,嶽飛才微笑道:“張憲兄弟,此次我為右翼統製。以後你我同在相公麾下效力,還望你多多指點愚兄,免得愚兄再走彎路。”


    他語氣誠懇,中間又有著一絲尷尬,顯然是言由心發。


    王鬆去了汴梁城,和宗澤等商討接手三京之地的第二個條件,就是嶽飛。為此,他可以不把第一個條件抹去。


    意思明顯不過,除了嶽飛,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而嶽飛不留下來,其它的一切免談。


    趙鼎和南京的張俊、西京的韓世忠南下,東京城留下了萬餘精兵,一半的糧食。宗澤父子和嶽飛留了下來。


    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韓世忠,還是隨軍南下。對於一個年已四旬的武將來說,也許他已經厭倦了戰場上的打打殺殺。


    但是在秋日的江南水地,曆史又一次重演。完顏宗弼的十萬大軍被圍困在黃天蕩中,死傷慘重,最後不得不北撤。


    看來英雄永遠都是英雄,隻要上了戰場,就能使風雲變幻。


    “幾位將軍,相公讓眾將在帳中聚合,有戰前的軍議要談。”


    二人正在感慨,傳令兵前來,二人都是精神一振,馬上就要縱橫疆場了。


    “各位兄弟,此次出征,咱們兄弟可能都得九死一生,你們怕了沒有”


    黃河邊的一處荒地上,劉錡對著眼前的一軍忠義軍士卒大聲說道。


    眼前的忠義軍隊列整齊,人人身披輕甲,手上不是鐵錘,就是利斧長刀,人人身材高大,威風凜凜,一看就是軍中精銳。


    “劉統製,你放心就是。兄弟們來就是要殺番子的,更不用說是番子的重甲騎兵。兄弟們豁出命去,也不會讓你丟臉!”


    “劉統製,兄弟們要幹什麽,王相公也已經說過了,你放心就是!”


    “多說無益,劉統製,戰場上見真招吧!”


    將士們群情激昂,劉錡也是振奮。忠義軍中訓練出來的精銳士卒,可是名不虛傳。


    “鐵浮屠,金人重甲騎兵,人馬俱披重甲,長槍無法刺入。宜火炮轟擊,震天雷阻敵,長刀砍腿,巨斧砸頭”


    這就是王鬆特意交代他的事宜。對於金人的重甲騎兵,小炮殺傷力不大,重炮解決遠距離作戰,到了近戰,震天雷的連續轟炸,使其速度慢下來,然後就看這些忠義軍士卒的長刀巨斧了。


    “兄弟們,前麵有火炮轟,後麵還有震天雷炸,最後才是咱們兄弟迎敵。!”


    劉錡在士兵列陣中行走,大聲喊了起來。


    “兄弟們,王相公把希望放在了你們身上。你們倒是說說,能不能擋住番賊”


    “能!”


    震天的怒吼聲響起,兩千士卒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好!”


    劉錡走到了隊列前頭,迴過頭,聲音低了下來。


    “兄弟們的遺書都寫了嗎?”


    軍士點了點頭,抬上來一木箱。劉錡上前打開,裏麵全是一疊疊的遺書。


    劉錡點了點頭,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一封信來,放了進去,然後合上了木箱。


    “兄弟們,我的遺書和你們的放在一塊,咱們到時候並肩作戰,一起看看,到時候還有誰能活著迴來,誰會戰死沙場,誰又會做了逃兵。”


    人群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自番子南下以來,燒殺搶掠,兄弟們家破人亡,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很多兄弟過的日子是豬狗不如,忍饑挨餓不說,被人瞧不起、作踐,直到來到了忠義軍軍中!”


    劉錡聲音大了起來,臉上也顯出亢奮之色。


    “到了忠義軍,沒人欺負不說,出去也有臉麵,很多兄弟也都找上了渾家,有了後人。即便兄弟們在戰場上戰死了,家裏的父母、兄弟姐妹,也都能得到妥善安置,軍中自有撫恤,也有條文照顧兄弟們的家人。”


    他看著下麵全神貫注傾聽的士卒,大聲道:“但是,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下麵有人聲嘶力竭,大聲喊了出來。


    “因為咱們是忠義軍的將士!”


    “不錯!”


    劉錡大聲喊道:“你們,還有家人能得到這些,那是因為你們是忠義軍的將士,你們受之無愧。但是,如果你們臨陣逃脫,或者所作所為配不上忠義軍,那麽不但你們自己會蒙羞,你們的家人也要受到牽連。”


    所有的士卒都是心知肚明。若是不能在軍中好好表現,不但他們自己可能會被掃地出門,親人肯定也要受到牽連。


    享受不到撫恤不說,可能還要被人瞧不起,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兄弟們,隻要在戰場上好好殺敵,死了,家裏有撫恤和照顧。活著則是立有戰功,升官發財。忠義軍軍中,從來都是論功行賞。”


    下麵年輕的軍士們,一個個都是臉色通紅,人人都是鬥誌昂揚。


    “兄弟們,戰場上若是臨陣脫逃,或者逡巡不前,都是要被殺頭。奮勇殺敵,最多也是丟了腦袋,孰輕孰重,要做英雄還是軟蛋,你們自己選擇。不過我要奉勸你們,不要再讓人踩在腳下,不要再讓人瞧不起!”


    “劉統製,你休要小瞧了兄弟們!”


    一個軍官血脈噴張,大聲喊道:“番子和小人有血海深仇,兄弟們早日裏想著要報仇雪恨。到了戰場上,我們要把番賊的人頭一顆顆砍下來,來祭奠我們慘死的家人!”


    “劉統製,你放心,若是有誰敢臨陣脫逃,我陳平山第一個會砍下他的狗頭,這樣的人也不配留在忠義軍中!”


    另外一個軍士跟著狂吼了起來。


    “殺番賊!”


    臉色血紅的士卒們,鮮血終於被點燃,有人開始大聲地喊了起來。


    “殺番賊!”


    兩千士卒一起發出了怒吼聲,人人都是義憤填膺,血脈噴張,心髒砰砰直跳。


    被人踩在腳下,輕視、侮辱、毫無自尊,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軌,沒有理由再重蹈覆轍。


    更不用說,跟著戰無不勝的忠義軍,人人的心氣都是高了幾分。


    營外慷慨激昂的怒喊聲傳來,王鬆輕輕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眯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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