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城,府州衙門,眾將濟濟一堂,人人焦躁,個個坐臥不安。


    “快起來,快說,女真人為何撤兵,是不是真有援軍到達?”


    府州城州衙大堂,偵查的軍士剛一進門,折可求“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軍士一臉喜色,單膝跪拜道:“迴相公,府州城西南八十裏楊家溝,番子的南大營已經被攻破了!小人去的時候,完顏婁室軍和南大營的殘兵敗將五千多人,正在和來援的宋軍在楊家溝對壘,大戰一觸即發!”


    另外一名軍士也是抱拳道:“相公,整個楊家溝屍橫遍野,至少有萬人以上。我們抓了幾個逃跑的漢兒,說對麵的宋軍就是河東的忠義軍,他們的南大營已經完全被擊垮了。不過忠義軍也付出了五六千人的傷亡,應該還有萬人左右!”


    堂中的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女真南大營有兩萬之眾,光是女真騎兵就上萬,就這樣在野戰中,被忠義軍擊垮了!


    折可求坐迴椅子上,折彥適點點頭,大聲對軍士道:“繼續前去打探,隨時迴來稟報消息,迴頭重重有賞!”


    軍士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留下堂中一眾折家的人麵麵相覷。


    折彥適小心翼翼的說道:“父親,河東忠義軍千裏來援,殲滅了女真南大營,也使得麟州、府州的形勢大為改觀,這真是可喜可賀啊!”


    折彥若皺眉道:“看軍士報迴來的消息,忠義軍隻有萬人。完顏婁室的部下乃是女真騎兵的精銳,再加上殘兵敗將,最起碼也有一萬五六,再加上萬的漢兒,足有兩萬五六之眾。忠義軍以寡敵眾,我軍得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堂中的折家子弟都在看著折家的掌門人折可求,等待著他發號軍令。


    折可求眼神閃爍,坐在堂上,捋著胡須,不知在想些什麽。


    府州城全軍不過一萬五千人馬,若是前去救援,恐怕得傾巢而出。


    堂上寂靜一片,落針可聞。折可求一言不發,折家子弟誰也不敢發話。


    眾人正在麵麵相覷,軍士從堂外匆匆跑入,說是有忠義軍的使者前來。


    眾人都是一驚,人人看向了折可求。


    “快快把人帶進來!”


    譚雄進來,滿身泥濘,滿頭大汗,上前見禮,言詞懇切。


    “折相公,王相公正在與番子廝殺,番子勢大,還請折相公前去增援!”


    “譚兄弟,迴去告訴王相公,折家軍死傷慘重,固守已是難題,出城救援,恐怕難以成行。”


    折可求愁容滿麵,唉聲歎氣,讓譚雄的心裏不由得涼了半截。


    “折相公,忠義軍尚有八千兄弟,足可以抵擋一陣。隻要折相公率軍牽製,王相公必可率大軍突出重圍。”


    譚雄苦苦哀求,就要跪倒在地。


    “兄弟,不是本官不願營救,實在是愛莫能助。這府州城雖有一萬多將士,但若是出去救援,番子趁機攻城,府州城的十幾萬百姓又該如何?”


    譚雄心頭冰冷,告辭道:“既然如此,折相公就穩坐釣魚台,作壁上觀吧。告辭!”


    折可求拍案而起,怒聲道:“你一個小小的斥候,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指手畫腳!府州城的安危事大,本官代天子牧守,責無旁貸,不需要向你交待!”


    譚雄哈哈一笑,掃了一眼堂中的折家子弟,聲音中滿是悲涼。


    “千裏救援,閉門謝客!好一個折家軍!王相公,小人無能,隻能與你戰死沙場了!”


    堂中眾將都是麵紅耳赤,人人垂頭不語。譚雄轉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兄弟且慢。”


    折彥質拉住了譚雄,朗聲道:“兄弟,你先迴去複命,我和叔父再商量一下,盡快出兵就是!”


    譚雄抱拳離去,大堂中諸人都是默不作聲,過了半晌,折彥質才抬起頭來,輕輕咳嗽了一聲。


    “叔父,咱們現在發兵,等到了楊家溝,天色已黑,恐怕雙方都已死傷慘重。到那時,我軍從旁殺入,和王相公前後夾擊,金人不戰自潰。”


    折彥質話音剛落,堂中已經有人搖頭反對。


    “大軍出城,到底要多少人馬?完顏婁室用兵奸詐,番子又豈會沒有埋伏?若都去了楊家溝,番子來襲,城池告破,城中的家眷和百姓誰來保護?”


    折彥若搖頭道:“府州溝壑縱橫,隻要去五千人馬,結陣而行,便不會有大事。忠義軍以一敵二,番子根本抽不出兵將對付咱們。”


    折彥質點頭道:“彥若說的不錯。府州是咱們折家軍的地盤,隻要咱們與忠義軍合兵一處,番子便奈何咱們不得。”


    他看了看折可求,朗聲道:


    “叔父,忠義軍千裏救援,損失慘重,咱們若是龜縮不出,天下人如何看咱們,咱們又如何自處?”


    眾將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那些個年輕將領,個個都是義憤填膺,都是願意一戰。老將持重,猶豫不決,當然也有反對之人,不過人數少些而已。


    折可求沉思片刻,終於點點頭道:“傳令所有將士,整備軍馬,隨時準備再戰!”


    眾將轟然稱諾,各自下去,折彥若也是興奮異常,看了一眼父親,告辭出了大堂。


    折彥質最後起身,和折可求對望了片刻,輕輕笑了笑,搖搖頭,歎口氣離開。


    折可求臉色鐵青。這個老侄兒,是越來越放肆了。


    折彥若和一眾軍官出了州衙,興奮不已。


    “各位兄弟,下去好好準備,今日咱們就和忠義軍的兄弟一起,痛痛快快的砍殺這些番子!番子禍害了這麽多百姓,咱們死了這麽多兄弟,今天咱們就出出這口惡氣!”


    一個白發老將搖頭道:“少將軍,若是出兵現在就該出了。楊家溝八十裏地,山路難走,整頓軍馬,路上還要整軍歇息,怎麽也得兩個時辰,現在不去,恐怕一切都晚了!”


    折彥若一愣,直直的怔在了那裏。


    折月秀站在城牆上,看著南麵的方向發呆。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打探的軍士不時進進出出,前方的戰況一一報來,州衙大堂依然是靜悄悄,還是沒有任何支援的軍令下達。


    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已近黃昏,府州南城門打開,幾匹駿馬旋風一般的衝了進來,出去的探子又迴來了。


    折月秀忍不住阻擋住了探子,大聲喊道:“下麵的兄弟,前方的戰況如何,速速報來!”


    探子左右看了看,臉上現出一絲難色,隨後道:“相公有令,軍情不宜外泄,衙內還是去問相公的好。不過,折月芝將軍也在忠義軍軍中。”


    折彥月秀心裏麵一咯噔,看來前方的戰事不是很樂觀。


    否則,若是是忠義軍大勝的話,軍士會大聲說出來,這樣也不算違抗軍令。


    探子進城,折月秀迴過頭來,繼續在城牆上觀望。


    來的是王鬆和忠義軍。她心頭忐忑,卻又不敢出城營救。她乃身有婚約之人,若是前去,天下人又如何看她。


    折彥若走到州衙大堂門外,剛好碰到軍士出來。折彥若把探子拉到一旁,探子不得已,低聲說道:“忠義軍死傷慘重,正在夜戰,恐怕兇多吉少!”


    軍士匆匆離去,折彥若心事重重進了大堂,發現父親正在大堂上,兄長折彥適正在說話,旁邊坐著一幫折家的將領。


    “父親,究竟前方的戰況如何?”


    折彥若抱拳道,心裏七上八下。


    另外一個軍官也是剛進來,站起來問道:“相公,究竟前方戰事如何,還請相公告知!”


    折可求看了一眼眾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古井不波地道:“前方戰事激烈,王相公的部下尤占上風。相信忠義軍一定能擊敗番子。”


    一個軍官年輕氣盛,再也忍不住,大聲道:“相公,月芝將軍還在忠義軍軍中,你要三思!”


    折可求臉色鐵青,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完顏婁室手下的精銳,兇猛無比。忠義軍兵強馬壯,隻有他們才能對付得了完顏婁室的鐵騎。折家軍傷亡慘重,城裏隻剩下一萬多人,守城有餘,出擊卻不足。月芝是老夫的侄女,老夫難道不知道輕重緩急嗎?”


    眾人還要說話,折可求擺了擺手,沉下臉道:“繼續打探,等探子的消息迴來再說!”


    折可求起身走向了後堂。堂中眾人麵麵相覷,無言以對。


    折彥適對眾人道:“個人嚴守軍令,整頓城防,以備番子隨時來襲!有關忠義軍的消息,千萬不可泄露,違者軍法從事!”


    折彥顏也站出來點頭道:“此事萬萬不可讓月秀知道!叔父隻有她一支血脈,若是她出城去救忠義軍,有個不測,你我都是折家的罪人!”


    眾人一起抱拳,肅拜道:“謹遵軍令!”


    折彥若搖了搖頭,走出了大堂。忠義軍千裏來援,折家卻是無動於衷,不知道天下的人會如何看折家。


    夜色迷茫,晦暗不明的城牆上,折月秀仍在向南癡癡張望。


    一批批的探子出了南門,打馬向南狂奔而去。


    城外女真遊騎四處出沒,如此的情況下,一批批的騎士出城,隻能說南邊的戰事異常慘烈。


    折虎已經把信送到了,忠義軍來了,王鬆來了,而她隻能在這裏作壁上觀。


    慘烈的大戰,自己又能做什麽呢?以她對伯父的了解,他可不會為了任何外人出兵解圍,他承擔不起這麽大的損失。


    自己去了又能如何,也隻能幫倒忙而已。城南方全是女真遊騎,若是被金人抓住,反而成了王鬆的包袱,現在隻有菩薩保佑,王鬆能打贏這場戰爭了。


    折彥若、折彥適二人上了城牆,看著城牆上凝望的折月秀,心裏一絲詫異,發生這麽大的戰爭行為,她竟然不聞不問,置若罔聞。


    折月秀看到折彥適、折彥若兄弟二人,淡然地一笑,笑容中說不盡的嘲諷輕蔑之意。


    折月秀麵色平靜,從二人身邊走了過去,頭也沒有迴。


    折彥若、折彥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麵麵相覷。現在他們才明白了,什麽叫做賊心虛,什麽叫忘恩負義。


    不出意外,折家軍,這一次要“名揚天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沉的命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沉的命運並收藏宋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