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天下九塞之首,依山傍險,高踞險山。東西兩翼,山巒起伏。山脊長城,其勢蜿蜒。北通塞外高原,南接中原腹地,自古以來,為中原漢族北出和草原遊牧民族南下之咽喉要津,戰時為軍防成守之關卡,平日為商家營輸之必經,行人往來之通衢。


    五代十國,自石敬瑭向遼人割讓燕雲十六州,契丹人的鐵騎就越過了長城,中原地區無險可守,河東僅存雁門關一處險要。雁門關以南是宋朝的代州,以北就便是遼人轄地。雁門關也是遼宋對峙的最前沿,地勢險要,為國之屏障。


    雁門關東城門外,乃是“戰國七雄”之一,趙國的名將李牧祠所在,祠前立碑,無論是百姓還是軍中,常常有人祭祀,常年香火不絕。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大敗林胡、樓煩,建立雲中、雁門、代郡之地。李牧奉命常駐雁門,防備匈奴。趙軍悍勇,“大破匈奴十餘萬騎”,其後十餘年,匈奴不敢南下寇趙。百姓感恩李牧抗擊異族,保家衛國,在雁門關建“靖邊寺”,以紀念其戍邊保民的戰功。


    自靖康元年金人南下,占據太原,太原以北的雁門關便納入了女真人的控製範圍,靖邊寺自然也是無人祭祀,香火斷絕。


    靖康三年八月,中秋將近,秋風習習,天地寂寥,原野上一片蕭殺之像。


    時值清晨,雁門關東西兩城門洞開,無數鐵甲騎士穿過城門,滾滾向南,無邊的騎陣後麵,則是一望無際的步卒大陣,騎士人人龍精虎猛,箭囊滿滿,滿麵風塵之色,步卒隊列整齊,個個高大強壯,兇神惡煞,占據了整個山道。


    旌旗飛舞,刀槍如林,萬千鐵騎,浩浩蕩蕩,馬蹄聲驚動天地,鐵甲寒光閃耀,號角吹動,在群山萬壑迴響,天地間,鳥獸為之驚惶。


    千軍萬馬,鋪天蓋地,精兵強將,人人誌得意滿,如此虎賁之士,當可以席卷天下。


    靖邊寺前的高坡上,一眾女真騎士簇擁之中,女真人的一代梟雄完顏宗瀚高坐馬上,女真人的戰神完顏婁室,軍中悍將完顏撒離喝以及步卒統製官完顏才分列左右。高高飄揚的中軍大纛上,大大的“帥”字分外引人注目。


    鐵甲貫身的完顏宗瀚神色凝重,和三年前侵宋相比,完顏宗瀚蒼老了一些,但眉宇間的戾氣更甚。


    “婁室,從苛嵐軍直到河外三州,大軍西進,可要速戰速決,滅了晉寧軍,早日揮師河東,圍攻王鬆。”


    談到王鬆時,完顏宗瀚的臉色紅了起來。東京城幾場血戰,他可謂是丟盡了臉麵,也被引為平生的奇恥大辱。


    “粘罕,你放心就是。此次有女真最精銳的勇士們隨行,拿下折可求,當不在話下。”


    完顏婁室倒是誌得意滿。他麾下眾軍,尤以他一手訓練的“婁室軍”最為彪悍,其中的將士,都是女真部落的勇士,自征戰以來,未曾一敗。


    若不是當時婁室軍大部在雲中休整,以待西夏,東京城很有可能已經破了。


    “大軍西進之後,撒離喝率軍南下,早日攻克京兆府,破了那位始皇帝的故鄉,到時候京兆府夷為平地,最好能挖出這位始皇帝的墳墓,想起來都覺得興奮!”


    秦始皇統一六國,派遣大將蒙恬率兵三十萬,從雁門出塞,悉收河南之地,卻匈奴七百餘裏,胡人不敢南下牧馬,士不敢彎弓抱怨,中原王朝的霸氣震古爍今。


    金人要打碎宋人的驕傲,讓宋人臣服。漢人時有英雄,不會束手就擒,甘為屠戮,摧毀他們的信心支柱,才是王道。


    “粘罕,王鬆揮兵太原,咱們為何不揮兵南下,和銀術可一起,先滅了王鬆再說?”


    完顏撒離喝注視著向南而去的千軍萬馬,眉頭緊鎖,始終有些憂心忡忡。


    在他看來,女真人的最大禍患就是王鬆。區區一個折可求,似乎沒有這麽重要。


    “王鬆兵強馬壯,現在還不是除去他的時候。大軍南下,萬一嚇退了王鬆,讓他遁入了城中,或是太行山中,豈不是功虧一簣。”


    完顏宗瀚目光陰冷,眼裏的精芒讓人不寒而栗。


    “太原城有三萬多精銳,王鬆想要攻下太原城,沒有幾個月,萬萬不能。”


    靖康元年,完顏宗瀚率女真西路大軍,耗時兩百五十多天,才攻下了隻有幾千宋軍駐守的太原城。王鬆要想攻下三萬精兵駐守的太原城,不花上幾個月,甚至半年,丟下幾萬具屍體,無異於癡人說夢。


    “粘罕說的不錯!”


    完顏婁室點頭道:“先讓銀術可和王鬆在太原城對峙,到宋軍傷亡慘重,難以為繼之時,我軍從陝西側翼殺出,阻擋住宋軍歸路,那時,宋軍被前後夾擊,大敗在所難免。這次,一定要殺了王鬆!”


    完顏撒離喝微微點了點頭,長出了一口氣,麵上的憂慮緩和了許多。


    “但願不要死那麽多的女真勇士!”


    完顏撒離喝的話,讓旁邊的漢軍統製官完顏才暗暗發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想要攻下河外三州,又要滅了王鬆的部下精銳,沒有五六萬金兵的屍體做墊子,想都別想。


    折家軍兵強馬壯,據城而守,金兵要攻克府州,不知要死傷多少。


    至於忠義軍,眾所周知,王鬆的部下赴死如歸,再加上火器犀利,一場場血戰在所難免。


    完顏宗瀚的謀略倒是讓他歎服。女真大軍隔絕了太原以北,完顏婁室揮軍南下,從陝西渡河東進,王鬆措手不及,看來戰敗是在所難免。


    王鬆!


    女真大軍攻略陝西,全都是為王鬆準備的。


    自靖康元年東京城折戟而歸,女真大軍所述的恥辱,全部都來自於王鬆,來自他一手訓練的忠義軍。


    隻要滅了王鬆,整個大宋的花花江山,還不是任憑女真人索取,任由女真勇士的鐵騎踐踏。


    “粘罕,話雖如此,折可求麾下數萬大軍,據城而守,府州又是險峻異常。要想速戰速決,恐怕不太容易!”


    完顏撒離喝思慮片刻,又冒出一句憂心忡忡的話來。


    “撒離喝,不要瞻前顧後。隻要隔絕南北交通,能攻就攻,不能攻就派兵駐守,防止其通風報信。大軍繼續南下,滅了晉寧軍,渡過黃河,從王鬆背後插入。”


    完顏宗瀚冷笑了一聲,繼續道:


    “撒離喝,兵貴神速,隻要能和銀術可一起滅了王鬆,河東便會盡歸我大金國所有,滅宋便如囊中之物,折可求更是不在話下。到時候,我在雲中等你們的捷報!”


    “王鬆,你這狗賊,這一次我非砍下你的狗頭,為活女報仇!”


    想起慘死的兒子,完顏婁室的眼睛紅的起來,眼神也變得猙獰。


    “粘罕,你放心就是,在雲中等我的捷報就是!”


    完顏婁室正要打馬下山,忽見南邊的官道之上,一隊女真騎士打馬前來,個個滿頭大汗,神色驚惶。


    完顏婁室和完顏撒離喝對望了一眼,都是心中狐疑。看這隊騎士的樣子,似乎並不是自己的將士。


    騎士們打馬向前,到了完顏宗瀚馬前的土坡下,這才勒住了馬匹,紛紛下馬。


    “元帥,大事不好,王鬆所部攻破了太原城,我軍退守忻州,這是副都統銀術可的公文!”


    騎士們衝上坡來,紛紛單膝跪下,領頭一人,手中的公文高高舉起。


    “什麽?”


    所有的人都是愣了一下,完顏宗瀚馬鞭一指,厲聲嗬斥道:


    “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騎士惶恐不已,顫聲迴道:


    “迴……元帥,王……鬆連夜攻破了太原城,我軍……退守忻州。”


    完顏宗瀚如遭雷劈,眼前一黑,差點從馬上掉了下來。


    旁邊的眾將也被雷了個外焦裏嫩。固若金湯的太原城,怎麽可能被王鬆一夜攻破?


    完顏婁室打馬上前,劈手奪過了公文,看了起來。


    “折損將士一萬五千人,戰馬損失上萬匹,大將沙古質、杯魯、蒲魯虎戰死……”


    完顏婁室臉色煞白,手指微微顫抖,待了片刻,大聲怒吼道:“你這廝,是不是謊報軍情?太原城有三萬多精兵,糧草充足,怎麽會被宋軍一夜破城?”


    完顏宗瀚臉色難看,眾人一起,盯住了報信的騎士。


    “迴都統,宋軍不知施展了什麽妖法,弄塌了太原城的城牆,趁著夜色破城而入,我軍猝不及防,這才……”


    馬上諸將,個個都是目瞪口呆。


    “粘罕,要不要大軍停止攻略陝西,揮兵南下,直奔太原?”


    完顏撒離喝打破了沉默。宋軍攻破了太原城,從陝西南下,背後夾擊,還有沒有必要。


    完顏宗瀚人中之雄,他沉默了片刻,斷然搖了搖頭。


    “大軍繼續西進,攻略陝西。一旦改換行程,軍心不穩,到時士氣全無,怎麽和宋軍決戰?”


    完顏婁室也是無奈,點點頭道:“宋軍占據太原城,肯定不會輕易撒手。大軍攻略陝西,趁機南下,到時把宋軍圍在太原城,圍點打援,就如靖康元年一樣。”


    完顏婁室的話,讓馬上的眾將紛紛點頭不已。太原城已經失守,王鬆必會親自駐守,到時趁著天寒地凍,圍了太原城,隔斷交通,宋軍沒有騎兵,王鬆必然插翅難逃。


    “婁室所言極是。太原城失守之事,千萬不能在軍中蔓延,泄漏軍令者,定斬不饒!”


    完顏宗瀚厲聲喝道,眾將都是心頭栗然。


    “告訴銀術可,讓他坐鎮忻州,守住石嶺關。待我軍攻略陝西,挺近河東以後,再南北夾擊,圍攻太原。”


    完顏才心中一驚。完顏宗瀚如此安排,到時圍攻太原城,他的部下漢兒,不是又要死傷殆盡?


    完顏才,終究不過是漢人董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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