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茶盞摔在地上,碎為破片,堂中諸人都是栗然心驚。


    堂外的軍士也都是膽戰心驚,誰也不知道,平日裏禮賢下士、為人和善的王相公,為何如此的大動肝火?


    “進退失據,軍心不穩,你們都要作甚?”


    多日來積壓在心中的戾氣,猛然迸發了出來,王鬆怒不可遏,臉色變得鐵青。


    軍中都是這樣三心二意,各懷心思,還怎麽攻下太原?諸將如此,底下的軍心又如何能用?


    想不到他引以為傲的河東忠義軍,竟然也是一盤散沙,人人隻顧一己之利,他們難道不知道,女真人鐵蹄下的百姓如何水深火熱嗎?


    “你們誰不願意北上,可以就此退出,本官絕不勉強!”


    王鬆變了顏色,語氣也變得冰冷。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本官帶著軍中兄弟,北伐足矣!你們何去何從,恕本官不送!”


    屋中眾人一起跪倒在地,人人臉色巨變,口中喊聲接連不斷響起。


    “小人狂妄,相公恕罪!”


    “相公息怒,小人知道錯了!”


    王鬆怒火攻心,這已經是他今日第二次失態了。


    或許是壓力山大,他需要的是軍中上下一心,而不是如此一盤散沙。無論他個人前途如何,也要大殺番賊,還大宋一個海內靖平,百姓安居樂業。


    “起來吧,你們都是朝廷命官,無須如此大禮。本官也承受不起!”


    王鬆的話,讓大堂中剛直起半截的腿,又跪了迴去,人人都是大汗淋漓,心頭狂顫。


    “相公恕罪!”


    “相公息怒!”


    看到一眾部下惶恐不安的樣子,王鬆心裏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下。再不給他們點顏色,沒大沒小,該上房揭瓦了。


    “我不管你們有什麽心思,誰要是在攻下太原前使絆子,三心二意,別怪我不顧兄弟情麵!”


    眾人都是伏地,一起大聲道:“謹遵相公軍命!”


    眾人出了大堂,人人都是麵色凝重,張憲看了一眼眾人,又看了看周圍,鄭重叮囑道:


    “各位兄弟,今夜之事,務必保密,要是泄漏了出去,亂了軍心,可別怪軍法無情!”


    張橫低聲道:“各位都是過命的兄弟,千萬不要逞口舌之快,誤了軍事!”


    眾人一起稱是,牛皋搖搖頭道:“從未見過相公發這麽大的火!看來咱們是太過頭了!以後大家都收斂一下,不要讓相公分心!”


    眾人點頭稱是,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惹得王鬆不快。不過眾人心倒是寬,王鬆寬宏大量,想來並不會怪罪眾人。


    “各位兄弟,難道你們以為在下是故意為之嗎?”


    馬擴苦笑道:“收複太原,無論是勝是敗,相公的處境隻會更加艱難,在下也隻是想提醒相公,未雨綢繆,早做準備,朝堂上的大臣品性如何,大家應該都是心知肚明。”


    眾人點頭稱是,都是心頭憤懣。王鬆對大宋朝廷有再造之功,可謂是功高蓋主,但他鋒芒太露,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王鬆淩駕於群臣之上,早已是耿南仲等人的眼中釘。


    更何況,王鬆和這些文臣齷齪不斷,和皇親國戚者格格不入,欲他死者,親王公主、文臣武將大有人在。


    更何況他如今手握重兵,連官家也對他猜忌幾分,處境之尷尬兇險,令人堪憂。


    “王相公和耿南仲、唐恪等人積怨太深,官家優柔寡斷,耳根子軟,國政朝令夕改,朝堂之權柄,盡入耿南仲、秦檜之手!”


    牛皋幽幽歎道:“朝廷這些重臣秉性如何,官家心知肚明。不過,相公手握數萬雄兵,官家自然是大為忌憚,文臣牽製武將,朝堂盡在其手,這才是官家的本意吧。”


    眾人都是大驚,王鬆掛念著趙桓的知遇之恩,想要光複舊土,建功立業以報君王,但君王考慮的,首先是趙宋屁股下的寶座,然後才是江山。


    “恨不能殺盡朝中奸臣!”


    董平恨恨道:“我大宋天下,就是毀在了這些狗賊手中!官家如此昏庸,看不清好人壞人,早晚要自討苦吃!”


    “幾位兄弟慎言!軍中人多口雜,極易走漏風聲,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到,授人以柄,相公又要被口誅筆伐!”


    馬擴趕緊出口阻止,語重心長。


    “各位兄弟迴去,還是要鼓舞士氣,先拿下太原城。至於朝廷如何應對,咱們拭目以待。”


    眾人各自搖頭而去,馬擴也是心頭沉重。


    王鬆真的能如他所說的一樣,以雷霆萬鈞之勢拿下太原城嗎?


    “沒大沒小,不收拾一下,還不翻了天!”


    眾人退去,房中隻留下王鬆一人,他悠悠歎了口氣,眉頭緊鎖。


    眾人言詞也許激烈了些,但卻是為了他的前途著想。


    他們如今和他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是不是公心私用,沒有任何人希望他倒勢。


    “難哪!”


    一想到朝堂上的風雲變幻,詭譎多變,王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不過,他對大宋朝廷忠心耿耿,挽狂瀾於既倒,勞苦功高,卻是被如此掣肘,將來如何被針對,難以想象。


    為這樣的朝廷效死,到底能不能恢複舊土,抗金大業會不會戛然而止,他會不會像曆史上的嶽武穆一樣,成為千古奇冤?


    想起嶽武穆,王鬆不由得暗歎,自己若是把河北忠義軍交給了張橫或者董平,局麵會不會比現在好一些?


    他可以放權下野,不問政事,隻是想到朝中那些寬袍大袖的士大夫,他心裏就不由得為之一沉,甚至怒火中燒。


    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治國安邦之能沒有,勾心鬥角,指鹿為馬的本事卻是天下無敵,若是寡心清譽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占據高位,構陷大臣,唿風喚雨,不可一世,是誰給他們的勇氣?


    百無一用是書生,用在靖康年間這些寡廉鮮恥的士大夫身上,再也恰當不過。


    “王公,王相公此人,一言難盡!”


    王彥軍中,王彥、焦文通、孟德等人齊聚一堂,眾人都是各懷心事,可以說是惴惴不安。


    看著門外來迴巡邏的軍士,焦文通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賢弟,你為何有如此一說?”


    王彥不由得一怔,不知道焦文通話裏是什麽意思。


    幾人當年在太行山結寨,聚集義兵抗金,那是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說話也是毫不避諱。


    “以河東忠義軍三萬之眾,對付同等數量、據城而守的女真精銳,即便是破城,恐怕也是傷亡殆盡。在小弟看來,王相公實在是太過狂傲,恐怕會損兵折將,難逃一敗!”


    孟德低頭不語。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王鬆以同等之數,竟然要拿下太原,不能不讓他心存疑慮。


    “自王相公起兵以來,大小數十戰,無一敗績,可謂是用兵如神,尤其是宣化門外兩場血戰,更是驚心動魄,讓人瞠目結舌,歎服不已。”


    王彥淡然一笑,言語中不無神往。


    “捫心自問,你我兄弟在太行山經年,所殺之番賊,可能達到王相公之百一,恐怕不見得。”


    他阻止了二人的急於分辨,繼續道:


    “忠義軍火器犀利,士卒輕生赴死,軍紀森嚴,王相公練兵,可謂是獨步天下,我大宋難再找出第二人。難道說,看到王相公帶了三萬之數,二位兄弟就要退出忠義軍嗎?”


    焦文通和孟德都是紅了臉,焦文通神情激憤,拍桌站了起來。


    “王公,你這是太小看我兄弟二人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我兄弟抗金數年,死都不怕,還怕跟著王相公去拚命!”


    孟德也是瞪大了眼睛,厲聲道:


    “王兄,我兄弟並不是懷疑王相公的人品,隻是想知道,王相公是不是真能打下太原城。說實話,我兄弟二人,早已經憋壞了,就等著和太原城的番子大戰一場。王兄不要小瞧了我等!”


    王彥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把焦文通按肩坐下。


    “二位兄弟既然問心無愧,就不要疑神疑鬼,而是心無旁騖,幫著王相公,一鼓作氣,攻下太原城。到時候,一切自有分曉。王相公既然信心滿滿,自有他的打算。二位兄弟,稍安勿躁,用心做事即可。”


    孟德點點頭,王鬆之能,不但是練兵之法,領兵之能,沙場之雄,更在於他熟悉火器,洞曉奇技淫巧,而這些異能,往往成了他在戰場上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利器和法寶。


    也許,王鬆真有什麽辦法,能夠一舉攻克太原城。


    二人出了房屋,看見不遠處的較場上燈火通明,楊進正在鄭重交待軍中的斥候,要他們小心行事,仔細巡邏,不要誤了軍中的大事。


    看到那些精銳漢子們一個個跨上戰馬,持槍執刀,箭囊滿滿,龍精虎猛,絕塵而去,焦文通和孟德都是呆了半晌。


    “想不到軍中最活躍的,倒是咱們這些山賊草寇。這些斥候都是北去,恐怕是要安排太原城周圍的探查了。”


    孟德自嘲的話,引來焦文通的一陣附和。想到即將來臨的大戰,二人都是麵色發紅,心頭狂跳。


    “前去太原,已經是一片坦途。大戰一觸即發,我一定要多殺幾個番賊,踏進太原城,告慰那些死去的軍士和百姓。讓他們知道,太原城,我們又奪迴來了!”


    較場上馬嘶人喊,鬧騰了半天,才安靜了下來,原來明日一大早,前軍就要北上。


    看到楊進營中一派忙碌,王彥不由得一笑。兩軍共同動身,這小子卻捷足先登,竟然拔了頭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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