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河東之根本,大宋北地三鎮之首,女真大軍南下侵宋的橋頭堡,此刻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城牆上的炭火盆熊熊燃燒,金兵在城頭上來迴巡弋。借著搖弋的火光,可以看到城牆上麵掛滿了人頭,晦暗不明中,陰森可怖。城牆上到處都是煙熏火燎、刀砍斧劈的痕跡。


    護城河在靖康元年金人攻打太原時就已經填平,依然還可以看出當初圍城時所挖壕溝的痕跡。金人占領太原城以後,也沒有對護城河進行疏通,這樣反利於女真鐵騎縱橫馳騁。


    太原城中一片死寂,原來幾乎被燒為白地的城中建築,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複,隨處可見殘垣斷壁,街上和城牆上一樣,燈火通明。河東的各地女真大軍相繼在太原城集結,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盡是巡邏的軍士,太原城人滿為患。


    突然,黑夜中響起了“啪啪”的敲門聲,隨即太原留守完顏銀術可府上的燈火紛紛亮了起來。


    “你是說有數萬人的宋兵北上,現在圍住了盤陀關,是也不是?”


    完顏銀術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滿臉都是震驚之色。


    近些年來,完顏銀術可攻城拔寨,幾乎是戰無不勝,但自在東京城下遭遇忠義軍,破城不得悻悻而歸,後麵的仗就越來越難打。完顏宗瀚坐鎮雲中,他成了太原留守,勉強控製了整個河東。


    當然,除了河東南部、被忠義軍控製的幾個州縣。


    如今完顏婁室的西路軍就要攻略陝西,河東大軍要南下侵宋,晚上正在幾個宋人女子的身上折騰,卻沒想到被掃了雅興。


    聽到信使的稟告,完顏銀術可一臉驚愕,沒想到自己還沒有出兵伐宋,對方卻主動找上了門來。


    “迴稟副都統,宋兵約千餘騎兵,三萬多步兵,於今日傍晚時分,圍住了盤陀關,所以李統製才派小的前來求援!”


    信使惶惶不安地說道,臉上都是惶恐之色。


    “宋兵來襲,據城而守就是,到我這裏要求救援,實在是窩囊之極,要你們還有個屁用!”


    完顏銀術可鼻子裏哼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屑的道:“盤陀關易守難攻,讓李嗣本守好城池即可,沒有十天半個月,宋兵根本攻不下來。”


    他在太原城召集軍馬,正準備大舉南侵。太原城裏的輜重糧草堆積如山,各路兵馬集結,已經有了三四萬之眾。


    他萬萬沒有想到是這個時候,宋軍竟然打上了門來,來的可真是時候。


    “副都統,還是請早些發兵,王鬆親自統兵,事關重大,還望都統體諒才是!”


    “也好,你迴去告訴薩謀魯和李統製,讓他們守好城堡就是。明日一早,本官再派五千將士過去!”


    說完,完顏銀術可已經站了起來,退入了後堂。


    信使還想上前,講明情況,副將沙古質伸出手來,擋住了信使,翻著怪眼嘲諷道:“宋兵隻有幾萬人,難道李嗣本和他手下的六千人都是飯桶。再說了,關裏還有薩謀魯的兩千騎兵,交戰之際,隻要縱馬一衝,宋兵會不戰自潰!李嗣本飯桶一個,還有臉要什麽救兵,還不滾出去!”


    心腹們把求援的信使趕出了完顏銀術可的府邸。信使無奈,隻有返迴去複命。


    天氣晴朗,蔚藍的天空一塵不染,幾朵白雲悠悠,俯瞰大地。昌源河滾滾南去,濤聲陣陣,仿佛無意見證這人間的廝殺。


    這盤陀之地,上黨通往太原的咽喉要地,自古皆為戰場,方圓百裏都是殺戮之地。如今這裏再一次,成了宋軍爭奪的焦點。


    靖康二年,姚古四萬大軍,畏懼怯戰,在這裏被金人一擊即潰,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如今宋人又打了迴來,卻不知這一次,究竟鹿死誰手。


    沿著昌源河邊向東,整整齊齊的一個個步卒方陣向前而去。整齊的踏步聲震人心魄,旌旗招展之下前軍、左軍、右軍依次排開向前,遊奕軍騎兵分居左右掠陣。


    中軍和宣撫司由王鬆親自坐鎮,張憲指揮。


    王鬆的中軍大帳搭在一出高坡上,向前五六裏就是盤陀關,官道兩旁的酸棗樹被砍的沒留下幾顆,很多已經枯萎死亡。田野裏齊腰高的野草,不知何時大部分都被燒荒過,剩下的左一堆,右一堆,早已幹枯。一片灰燼其間,隨處可見骸骨,也不知道是被燒以後,還是以前就是這個樣子。


    王鬆不由方法瘋狂烤魚,得搖了搖頭。金人侵宋,受苦受難的還是老百姓。良田荒蕪,屍骸遍野,餓死病死的不計其數,這一筆血債遲早要找這些禽獸來償還。


    等到了距離盤陀關三裏,隨著號角聲響起,大隊停了下來,迅速結陣,一個個方方正正的戰陣迅速形成


    “架炮!”


    李孝春大聲催促,炮手們迅速把炮放在地下,揮起榔頭,“邦邦”釘好,迅速排成了三排。


    “檢查火炮,裝填彈藥!”


    李孝春的聲音再度響起,炮手們手忙腳亂裝填了起來。


    劉偉第一次實戰,手有些顫抖,不小心引藥撒了炮身和一地。


    “小心點!”


    李孝春瞪眼道:“平時訓練的不錯,一上戰場就露餡,趕緊收拾!”


    劉偉點點頭稱是,重新裝好引藥,裝上鉛丸,又用兩斤的鐵丸壓住鉛丸。


    一切無誤,劉偉才站起來,規規矩矩站在了火炮一旁,和其他炮手形成直線。


    寨牆之上,看到宋軍列陣如此靠近,連戰車遮護都沒有,薩謀魯不由得大喜。


    “李嗣本,你在關上掠陣,我帶騎兵衝擊一下。一旦宋狗支撐不住,你再帶領部下出擊。”


    李嗣本臉色蒼白,點頭道:“祝將軍旗開得勝,將軍一切小心!”


    寨門大開,無數的戰馬唿嘯而出,騎士們個個鐵甲貫身,麵目猙獰,手持丈許的騎矛。這些重甲騎士後麵,輕甲騎士搭弓引箭,蓄勢待發。


    女真騎士縱馬緩行,如牆而進,人馬都有護具,鐵甲錚然,騎矛粗長,個個都是孔武有力,氣勢淩人,忠義軍的士卒隻感到一股無形的巨力撲麵而來,讓人唿吸困難。


    在這些重甲騎兵後麵,無數身穿輕甲的女真騎士已經在徐徐張弓搭箭,躍躍欲試。有些騎士麵露興奮之色,顯然以為接下來的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屠殺。


    李孝春站在炮兵陣地當中,眼睛緊盯著馬頭攢動,猙獰醜陋的女真騎兵,麵色陰沉似水。


    女真騎士們一直打馬,開始加速,狂風暴雨般向宋軍的陣地上撲來。


    王鬆站在一個小山坡上,向前看去,女真騎兵馬術嫻熟,訓練有素,也不由得暗讚了一下,軍中這樣的騎士可不多見,這些家夥天生是馬背上的戰士。


    隻不過女真人驕橫慣了,區區兩三千人,就敢衝擊自己的三萬大軍,到底是誰給他們的自信?


    千軍萬馬唿嘯而來,煙塵騰起,鐵騎縱橫,大地顫抖,前方的宋兵臉上都變了顏色,許多人唿吸變得粗重急促。


    半年前,他們還隻是鄉間拿著鋤頭的農民、店鋪裏搬貨運貨的夥計、河上操劃船隻的船工、學堂裏舞文弄墨的教書先生,如今他們卻是衝鋒在先、喋血沙場的戰士,麵對著對方窮兇極惡、戰無不勝的女真騎兵。


    前軍大陣,幾個宋兵臉色蒼白,雙腿發抖,再也忍受不住,扔下長槍,返身就逃。另外一些宋兵瑟瑟發抖,尖叫著向後跑去。剛才還規規整整的方陣,瞬間出現了許多空缺。


    帶頭逃跑的宋兵剛跑出幾步,楊進縱馬而至,一刀就劈掉了那人的半邊胳膊,鮮血飛濺,宋兵倒地,撕心裂肺的嚎叫了起來。


    幾十個老兵奔出,刀槍並舉,血刃紛紛,逃兵們紛紛被砍翻、刺翻在地,慘叫聲不絕於耳,很快沒有了聲息。


    楊進提著血淋淋的長刀,怒喝道:“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逃兵的屍體被拖了出去,其餘的士兵馬上跟著補上,方陣又恢複了完整。


    “臨陣脫逃者,死!”


    軍官們跟著怒吼,觀看的新兵們心驚膽戰,迅速轉過頭去,正對前方,再也不敢迴頭張望。


    薩謀魯看見宋兵人群中的逃兵被迅速處死,死屍堆起了一座小山,有百十人之多,不由得心中一震,宋人軍紀如此之嚴,恐怕不易對付。


    看到金兵已經縱馬下了寨門的斜坡,張憲手中旗幟一揮,士卒們迅速轉身向後跑去。


    薩謀魯看到宋兵向後撤去,不禁大喜,果然是土雞瓦犬,不堪一擊。


    “殺宋狗!”


    他拔出刀來,大聲狂喊著,向前而去。


    金人騎兵還是老戰法,每五十人為一隊,前二十人全裝重甲,持長騎槍,有的近乎兩丈,都是軍中的百夫長,千夫長。後三十人輕重操弓矢,許多人的馬上都有騎鎧。


    楊進麵色凝重,這是金人的正規騎兵,怪不得兩三千人,就敢衝自己的前軍大陣。


    前排宋兵撤到了火炮陣地後,宋兵立即集結列陣,整個火炮陣地都讓了出來。


    看到宋兵的火炮陣地,薩謀魯不由得一愣,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唯有快速衝過、衝散宋軍大陣,才能獲得先機。


    楊進手心冒汗。這些小炮若是擋不住對方的雷霆一擊,隻怕自己的前軍就要潰散了。


    “擲彈兵,準備攻擊!”


    無奈之舉,一旦炮兵擋不住,也隻能擲彈兵接戰了。


    高坡上,王鬆舉起了手上的千裏鏡,他身旁的馬擴、楊再興等人也都是屏息靜氣,眾人一起,向著前沿陣地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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