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峪口,南河從這裏注入昌源河,河邊地勢高聳,形成了一個千餘人的堡壘。堡壘裏有百餘女真騎士,以及千餘投靠金人的義勝軍把守,也算得上是一處防守的險地。


    距離穀峪口約兩裏的魚兒嶺,地勢險峻,山高林密,風景絕佳,乃是夏秋之際遊玩的好地方。隻是亂世之下,百姓哪有心情遊山玩水,山裏除了難民,什麽都沒有。


    一行二三十人的宋人騎兵探子,此時正爬在山嶺之上,隱身於樹林之中,仔細觀察著東麵穀峪口金人的一舉一動。


    一個圓臉大眼的宋軍探子臉上掛滿了汗水,趴在草叢中,卻是一動不動。他仔細觀察了一會,才輕聲說道:“大哥,這幾日,金人寨子裏邊來了不少援兵,恐怕有千人之多。真要攻打起來,恐怕會有些麻煩!”


    邵興點了點頭。他趴在草叢裏,輕聲道:“邵平,你在這裏觀望,我得迴去稟報一下這裏的情形!”


    斥候是軍中的耳目,一旦耳目不靈,大軍受挫或是戰敗,他們這些斥候就是百死莫贖。


    邵興轉過頭來,正要吩咐相關事宜,猛然握緊了腰間的長刀,低聲喝道:“什麽人,趕緊出來,休要裝神弄鬼!”


    “簌簌”的聲音響起,眾人周圍的草叢中,無數手持刀槍的漢子站了起來。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行若乞丐,卻留著宋人的發髻,看樣子像是地方上的義兵。


    邵興深吸了一口氣,抱拳道:“各位兄弟,在下是河東忠義軍前軍斥候邵興,此行隻是借道而已,還請兄弟們行個方便!”


    一個身材魁梧,褐衣虯結,發髻用木簪插著的圓臉漢子手提一把樸刀,分開人群走了上來。他看著邵興幾人,半信半疑。


    “你這廝倒不像是個壞人,你真的是王相公的部下?”


    “我看他像是番子的細作,殺了算了!”


    “各位兄弟,不要莽撞,千真萬確!”


    邵興趕緊大聲道:“此次北上的忠義軍主帥,正是王鬆王相公。王相公在河東、河北招募義兵,從來不看出身,隻招募忠義愛國之人。各位與其在綠林中艱難度日,不如帶部下投在王相公帳下,也好建功立業,青史留名,何樂而不為?”


    邵興如今在河東忠義軍前軍統製楊進的斥候營供職,擔任斥候營一都的都頭。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對於邵興來說,生逢亂世,建功立業的最好方式就是沙場爭鋒,功名馬上取,而不是白首窮經,埋沒於案牘之間。


    他和堂弟邵平家破人亡,一腔怒火自然是算在了金人頭上。若是沒有金人南下侵宋,他一家人安心做他們的上戶百姓,豐衣足食,自然也就沒有性命之憂。


    聽到邵興的話,領頭的二人對視了一眼,圓臉漢子問道:“這位兄弟,你們真是王鬆王相公的手下,河東的忠義軍不是在黎城和威勝軍嗎,怎麽到了盤陀關?”


    另外一個長臉漢子狐疑道:“如你所說,王相公帶兵北上,豈不是要奪迴太原城嗎?”


    “正是如此!各位兄弟,半年前,王相公已經組織起了河北、河東兩支忠義軍大軍。王相公是兩河、陝西宣撫使,奉命北上討伐金人,大營就是在盤陀以南!”


    邵興抱拳道:“如若各位願意歸順王相公,兄弟我邵興願意帶各位前去,麵見王相公。”


    “謝天謝地,王相公終於來了!”


    圓臉漢子臉露驚喜之色,眼中含淚,他用衣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這才抬起頭來。


    “邵兄弟,冒犯了。在下孟德,這是在下的兄弟焦文通。我二人一直在太行山中結寨聚義,反抗金人。金人勢大,弟兄們死傷慘重,不得已才南下。”


    另外的長臉漢子也是流下淚來,他轉過頭去,大聲喊道:“兄弟們,王相公來了,咱們的苦日子到頭了!”


    衣衫襤褸的漢子們擁作一團,歡唿雀躍,兵器扔了一地,有人痛哭流涕起來。


    紹興也是心中感動。這些漢子們,困於敵地,寧可玉碎,也不投敵,乃是真正的忠義誌士。和那些反複無常,寡廉鮮恥的義勝軍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邵兄弟,稍後還煩你引薦一下。”


    焦文通和孟德一起上前,一起抱拳行禮。


    邵興大喜,抱拳迴禮:


    “兩位兄弟,王相公豪爽仁義,又正得當今陛下看重。二位兄弟願意前去,在下自然願意為你們引見,咱們一起北伐,共同討賊,豈不快哉!”


    “如此甚好,多謝邵兄弟!”


    二人都是大喜,焦文通欣喜道:“邵兄弟,你可知“八字軍”的王彥公是否在忠義軍中?”


    “王彥公如今是河東忠義軍的左軍統製,二位兄弟前去,正好可以和王彥公相見。”


    “想不到傳言竟然是真!”


    焦文通抱拳道:“待我兄弟二人取了穀峪口,也算納個投名狀給王相公!”


    邵興不禁奇道:“穀峪口易守難攻,二位兄弟真有辦法?”


    孟德和焦文通對視一眼,焦文通笑道:“成與不成,總要一試才會知道!”


    聽到鄉民說魚兒嶺有百餘宋人的探子正在潛藏,蕭弼再也忍耐不住,帶起寨裏的百名騎兵,200多步卒,跟在報信的鄉民身後,打馬向魚兒嶺而去。


    宋人的花花江山真是舒服,即便是河東貧瘠之地,也是美女如雲,真是夠他們樂的。


    他可不想隻去抓幾個細作,四下裏燒殺搶掠一番,再也愜意不過。


    大軍就要南下,完顏銀術可在太原糾集人馬,征集糧草,氣勢洶洶。完顏婁室、完顏撒裏喝等人準備攻略陝西,南麵的美女、金銀財寶更是堆積如山,也不知道便宜了那些王八!


    想到這,蕭弼氣憤難平,揚手就是一鞭,抽在帶路的漢子背上,大聲道:“快點,你個蠢狗!”


    漢子眉宇間怒氣一閃而過,點頭賠笑道:“將軍息怒,馬上就到!”


    眾人在官道上奔走片刻,帶路的漢子止住了腳步,指著前麵道:“將軍快看,那些宋人細作就在那裏!”


    蕭弼駐馬看去,果然前方人影憧憧。他心中大喜,傳令下去,一行人加速向前,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隻見南河岸邊的山穀穀口坐了一大堆人,正在歇息聊天。


    看到遠處的騎兵奔來,宋軍探子們驚慌失措,紛紛站起身來,瘋狂逃竄,向山穀裏撒腿而去。


    懦弱愚蠢的宋人!


    蕭弼臉上泛起一絲殘忍的冷笑,他摘下彎弓,打馬向穀裏追去。一眾騎士跟在他的身後,也都是狂唿亂叫,個個揮舞著兵刃,向前奔湧而來。


    蕭弼搭弓在手,羽箭上弦,和眾騎兵向前射去。逃跑的宋人猝不及防,後麵有六七個人被羽箭射中,哀嚎著一一栽倒在了地上,沒死的很快就被金兵持續的弓箭射殺。


    樹林之中,看著逃跑不及的兄弟們一個個被射殺,焦文通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這一麵。


    眾人還是低估了女真騎兵的衝擊力,一朝不慎,就要付出幾十人的性命。


    蕭弼搭弓正要再射,猛見前麵的宋兵逃進了前麵的樹林,而此處峽穀窄長,顯然不是個好的作戰場所,反倒是個埋伏攻擊的好地方。


    蕭弼勒馬停下,忽聽後麵傳來巨大的山石滾動聲,他迴頭看去,隻見巨大的石頭從兩旁的陡坡上滾落下來,砸死砸傷了十幾個金兵。滾下的石頭和檑木一起,很快就堆積起一人多高,完全堵住了眾人來時的道路。


    眾人心裏都是一驚,知道中了埋伏,正要向前,前方的山道也被翻滾而下的巨石和檑木堵住,幾個金兵措手不及,很快慘叫著,被埋在了石木之下,大隊的金人則是被堵在了這一段山穀裏。


    緊接著,無數的滾石從山坡上滾下,雖然砸死砸傷的金兵沒有多少,但卻造成了金兵的極大恐慌。


    滾石投放完畢,山道兩旁的樹林裏,站起了無數的漢子,許多人都是長箭在手,聽到一聲令下,羽箭便遮天蔽日的射了下來。


    “兄弟們,殺呀!”


    孟德大喊一聲,和焦文通率先向前,跟著無數的義軍從樹林間奔出,手持刀槍,呐喊著向山道上殘餘的金人殺去。


    “剛才帶路的宋人呢?”


    蕭弼向兩邊的騎士們怒吼道。


    “沒有看到,肯定是已經躲起來了!”


    蕭弼大吃一驚,肯定是遭了埋伏。這些宋人,真是狡猾!


    蕭弼心中驚慌,放眼看去,隻見義軍之中,領頭的幾名漢子尤其勇猛。其中一人張弓搭箭,一邊奔跑,一邊羽箭連續射出,金人騎士們紛紛中箭倒地,有人疼痛不已,大聲哀嚎起來。


    “都不要驚慌,全部棄馬,跟我一起殺出去!”


    道路阻塞,知道坐在馬上就是靶子,蕭弼跳下馬來,指揮著驚慌失措的騎士們向一處豁口逃去。


    領頭的漢子羽箭已經射完,他拋棄了手中的大弓,接過旁邊部下遞過來的一柄樸刀,隻向蕭弼奔來,嘴裏麵大聲喊道:


    “狗賊,忠義軍邵興在此,留下命來!”


    楊進的前軍到達穀峪口的時候,也許是覺得擋不住前麵宋軍的攻擊,裏麵的數百金軍已經撤往了盤陀,隻留下一座空寨。


    寨子裏麵一片狼藉,宋人百姓的屍體血肉模糊,到處都是,金軍撤離之時,或許嫌這些人礙手、或出於泄憤,所以痛下殺手。


    “這些狗賊,等破了盤陀,定要讓他們知道老子的刀利!”


    楊進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金人的殘暴,實在是禽獸不如,罄竹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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