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殺蚩尤於中冀,蚩尤肢體身首異處,蚩尤血入池化為鹵水,則解之鹽池也。因其屍解,故名為解。這也是解州源頭的一種解釋。


    俗話說“物依地聚,地依人靈”。解州乃是蚩尤、風後、李冰、關羽、柳宗元等曆史上名人出生的地方,自然可以稱得上“人傑地靈”了。


    清晨,一輪朝陽從河麵上升起,驅散了河上的薄霧,兩岸的景色豁然映入了眼底。群山莽莽蒼蒼,兩岸青草如茵,柳枝隨風飄擺,鳥鳴之聲不絕,大自然饋贈人類的實在太多。


    涑水河沿岸,密密麻麻停滿了舟船,河水清澈平靜,緩緩由東北向西南流去,從河中府注入黃河。


    涑水河南岸,就是解州鹽運碼頭,銷往黃河以南的解鹽,都是在此裝運,然後順黃河而下,一路向南而去。至於去陝西和四川的,則是要在河中府,渡過黃河西去。


    由於女真人南下,解鹽向南和黃河以東的通道戛然而止,隻剩下河東和河北兩地的北地地區,因此,所有的鹽販也是從北地而來。


    幾艘船隻順流而下,在涑水河南岸邊緩緩停了下來。兩個圓領方巾,身穿白衫的儒生,在一大群手持利刃的青壯漢子的簇擁下,登上了南岸邊的土地。


    一看到這些人的打扮和超過百人的陣勢,守候在岸邊的運丁們就明白,這是北地來的豪客,財大氣粗,和女真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自己這幾日的吃喝,可都全賴在這些人的身上了。


    “這位尊客,可是從北地運鹽來的客人吧。小人家夥什齊全,手下這些兄弟們,一個個力氣大,手腳勤快,要的酬勞也少,絕對耽擱不了你的事情!”


    “客人,小人手下兄弟多,地麵上熟,手腳幹淨,都是老實巴交的漢子,價錢也低,要不你考慮則個?”


    運丁們口若懸河,一個個上來,圍在兩個圓袍方巾的年輕漢子前麵,一邊陪著兩人走,一邊介紹道。


    這些聚集在南岸邊的運丁,都是河東各地的宋人難民,各自都有自己的獨輪車、甚至牛車,繩索,氈布等物,隻待北地的鹽販一到,就上前拉客。拉到業務的歡天喜地,空手而歸的罵罵咧咧,開始等待下一批客人。


    “相公,這……”


    王倫看著眼前的一堆人,滿眼都是驚愕之色。


    若不是上來的一眾人說的都是漢話,他還以為自己到了塞外異族之地。


    “毀我文明,異我衣冠,奴我百姓,居心叵測,禽獸不如!”


    王鬆怒火中燒,身子微微發抖。


    眼前的一眾漢子嘴裏說的是漢話,頭上卻梳著女真人一樣的辮子,身上也盡是女真人的打扮。


    “兄弟,你們怎是這種打扮?”


    王鬆拉住了一名年輕漢子問道。


    “女真人下令禁穿漢服,剃發結辮,若是誰不願意,就抓去砍頭。客官你要到了城牆下,就可以看見,那密密麻麻的都是宋人的人頭!”


    年輕漢子看著王鬆,眼裏全是疑惑之色。大約他心裏也在疑惑,如何這些北地的鹽販,留的卻是漢人的發髻。


    人群中,一個40多歲的中年漢子,膚色黝黑,骨骼奇大,背有些駝,滿臉都是風霜之色,他也在使勁介紹著,隻是臉上擠出來的笑容比哭強不了多少。


    王鬆看著中年漢子那謙卑木納的強顏歡笑,心裏麵莫名的一痛。底層中年人的心酸,在眼前這個漢子的身上又一覽無遺地顯露了出來。


    經曆過風一般的少年時代,還沒有仔細體味年青滋味已經是成家立業。雄心壯誌在油鹽醬醋中消失殆盡,棱角被世事漸漸磨平,血氣慢慢消失在了風中。


    雖然還偶爾會心血來潮,但不得不低下了還有一絲倔強的頭顱,負重前行,不再抱怨,不再心動。隻有在夜深人靜時一覺醒來,兩眼淚水,或為親人的逝去,或為蹉跎歲月、一事無成的懊悔,或為生活壓力的無力……


    王鬆止住了口若懸河的各路說客,對中年人道:“這位老哥,就你吧!帶上你的兄弟,跟我一起走吧!”


    中年漢子一愣,隨即喜笑顏開,張開了手掌,伸出三個指頭道:“客人,你還沒有說價錢。小人這裏是每人一天300文,20來個人,若是你覺得不合適,你看著給就是!”


    王鬆搖搖頭道:“價錢倒是不多,隻是這鹽池、解州的地頭上你熟悉嗎?若是知道的多,地頭上熟悉的話,就是老哥你了。”


    中年漢子滿臉開花,一邊招唿自己的兄弟,一邊笑道:“客人,小人是土生土長的解州人,以前就是這鹽池的鹽丁,客人你想知道些什麽,隻管問就是!”


    也難得他如此欣喜。現在糧米緊張,一斤米大約是40文,是宣和年間的2~3倍。這來迴運一趟鹽,一般都是兩天功夫,可以賺到400-600文,買十幾斤米,夠家裏人吃5-6天的了。


    王鬆點頭道:“老哥貴姓?你知道這解州鹽池現在的情況嗎?你說你以前是鹽丁,女真人南下時,沒有禍害你們嗎?這解州的女真人,對你們這些宋人百姓還好嗎?”


    中年漢子先是一怔,隨即緊張地看了看周圍,然後轉過頭來,狐疑地盯著王鬆,嘴裏說不出話來。


    王鬆笑道:“我們兄弟隻是販鹽,不問官府的事情,就是擔心官府的這些人太黑,把我們兄弟給黑了,血本無歸。”


    中年漢子恍然大悟,他看了看王鬆頭上的宋人發髻,嘿嘿笑道:“那小人就放心了!不瞞客人,小人姓張,家中排行老二,旁人都叫小人張二就是。”


    王鬆點頭道:“張二哥,女真人南下,你如何留了下來,就不怕女真人殺了你嗎?”


    一句“張二哥”,讓張二臉上馬上展開了笑容。


    “大官人,你有所不知。”


    他搓著手道:“小人世世代代都是鹽丁,除了製鹽什麽也不會,又能到那裏去?女真人南下,小人一家躲入了中條山中,逃過一劫。”


    他搖搖頭,傷感地說道:


    “這解州鹽池原來有鹽丁五萬多人,再加上各級官吏,運丁,足足有六萬人之多。女真人南下,大部分人都去了陝西境內或南逃了,剩下的就在小人這些無處可去的本地人了。一家老小都要吃飯,解州鹽池招募鹽丁、運丁,聽說是番人,有工錢,小人們就過來了。”


    王鬆一愣,問道:“張二哥,你說鎮守解州的是漢人,不是女真人?”


    旁邊一個漢子插口道:“客人,不錯,不但解州城的都是番人,鹽池上的也是。女真人南下,把鹽池的鹽全部運走,留下了這三千多番人鎮守。這些番人真是狠,砍了好多官軍的腦袋,就掛在城牆上。他們招募鹽丁,也是想弄些銀子,畢竟女真人給的銀子太少!”


    河東的義勝軍雖然大多數都投靠了女真人,但待遇上的不平等是顯而易見的。漢軍在金軍中地位最為低賤,平時都是充當苦力,一旦發生攻城戰,漢軍則是要衝冒矢石,枉做炮灰。


    “這麽說,這解州的番軍很兇了,那你們如何還在這兒找活路,不怕他們殺了你們嗎?”


    王倫在一旁問道:“還有,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真人讓你們剃發易服,你們都願意嗎?”


    隨行的一個年輕的運丁膽子大些,又見王鬆等人也是宋人發髻,脫口而出道:“客官,沒有人願意,可是這解州的女真大官完顏守忠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誰若是穿漢人的衣服,不剃發,馬上腦袋就得搬家,誰敢不從!”


    “完顏守忠?”


    王鬆一愣,沒想到這些金兵漢兒的首領,居然是一位女真人。


    王倫在一旁說道:“大官人,這耿守忠、李嗣本原來是朝廷在河東的義勝軍頭領,宣和末年,女真人南下侵宋,這二人和董才開門揖盜,投靠了完顏宗翰,成為侵宋的急先鋒。金主完顏吳乞買賜予這三人完顏姓氏。所以,完顏守忠就是耿守忠!”


    王鬆恍然大悟,不由得大聲怒喝道:“原來是這狗賊,我非殺之!”


    宣和末年,大宋朝廷於河東別創一軍,分河北郭藥師“常勝軍”權勢,如雲朔之人,以五萬為率,屯於州縣要徑處,號為義勝軍,令李嗣本耿守忠為帥。


    “義勝軍”,招募者皆是幽雲漢人,勇悍可用,數量約十萬餘人,因為待遇優厚,遭到了河東宋軍的妒忌。


    兩軍摩擦不斷,宋軍當麵以“番人”辱罵幽雲漢人,視其為“非我族類”。這些義勝軍漢兒也是滿腹牢騷,其心益貳。


    完顏宗瀚南下,無論是河東的義勝軍,還是河北的常勝軍,都是看準了宋軍的懦弱無能和腐敗不堪,紛紛歸降。


    這耿守忠更是女真人的急先鋒,女真人一路燒殺搶掠、攻城略地,他都是積極奔走,甘為鷹犬,也獲得了完顏宗翰的青睞。


    王鬆揮兵西進,自然是看準了解鹽的鹽利。行軍打仗、庶政民生,那一項不要銀子,而解鹽巨大的收入就是王鬆想控製這一產鹽要地的根本。


    而解鹽的管理官員,必須精明強幹,精力充沛,王倫各方麵的才華都不錯,正是管理解鹽的不二人選。


    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並不想讓朝廷委派新的官員。現在正是忠義軍成長的關鍵時期,這些士大夫大多數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有這些人在,他對自己的後勤很不放心。即便他們要來,也要過一段時間再說。


    本來部下們都建議大軍出動,直接兵臨解州,攻城拔寨。王鬆還是建議以突襲為主,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因為解鹽的重要性,王鬆力排眾議,不惜以身犯險,帶領200部下作為先頭部隊,大軍則是隨後而行。


    有千軍萬馬在側,又有楊再興這樣的猛將在旁,他自然是無需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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