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起伏,山高峻嶺,林濤陣陣;大河洶湧,漳河分流自北向南,連綿的山地忽然被河流中斷,刀削斧劈般的絕壁高達千米,層層排列的懸崖從穀底直達山巔,氣勢雄偉壯觀。


    這便是河東路隆德府府治上黨縣。這裏地處河東道南部,北臨威勝軍,南接澤州,西麵晉州,東處太行山脈。


    靖康元年冬,金兵西路軍渡過黃河,兵臨汴京城下,圍城三個多月後,最終撤去。金人留下完顏銀術可鎮守太原,完顏婁室攻略陝西,而處於河東道南部的隆德府等地,既沒有金兵,也沒有宋兵,成了一塊真空地帶。


    隻是金人所過之處,斷桓殘壁,居所皆破,隆德府知府衙門燒毀殆盡,而距離知府衙門不遠處的上黨縣縣衙,卻因為簡陋破敗,而被保存了下來。


    隆德府上黨縣縣衙大堂,如今卻被一群占山為王的土匪占據,而土匪的數萬嘍羅們,已經占領了隆德府的周圍幾縣,就連壺關要塞也給控製了起來。


    縣衙的大堂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匪首端坐其中,七八個土匪則是東倒西歪,坐臥在兩旁的椅子上。


    “大哥,想不到我等兄弟有一天也能坐在這縣衙大堂之上,兵強馬壯,號令一方,實在是盡興的很啊!”


    一個土匪大聲喊道,手拍著自己圓鼓鼓的肚皮,顯然酒足飯飽之餘,頗為愜意。


    另一個瘦高個土匪把手裏的食物扔入嘴中,拍了拍手,一邊兒咀嚼一邊說道:“大哥,終日呆在山上,連頓飽飯都混不上,今天終於開了葷,還有嬌滴滴的小娘子,真他娘地爽快!”


    大哥四旬左右,麵容清瘦,三縷長須,寬衣長袖,風度翩翩,不似土匪,倒像是個讀書人。他端坐在坐椅子上,誌得意滿,聽到弟兄們的議論,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出聲。


    一個土匪則是大聲道:“大哥,河東一地貧瘠,加上金人破壞,咱們這好幾萬人,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不如就投靠金人,不但有官做,也有糧草,大夥說是不是!”


    “這有何難,天下之大,咱們兄弟哪裏去不得!”


    大哥終於發話,他拍了一下腰間的鋼刀,放聲大笑,和儒雅的外樣截然不同。


    “聽說那東京城裏都是美女,山一樣的金銀,隻有一兩萬窩囊士卒把守。咱們兄弟七八萬人,殺到東京城去,把姓趙的小兒趕走,後宮佳麗全歸我有,我也當幾天鳥皇帝,嚐嚐天下美人的味道!”


    大哥如此豪氣,下麵的土匪也都哈哈大笑,放浪形骸,紛紛亂叫起來。


    大哥繼續道:“各位兄弟,咱們現在有吃有喝有女人,這若是擱以前,守著幾畝破田,風吹日曬,吃都吃不飽。還是這搶來得容易呀!”


    土匪們轟然大笑,一個個興高采烈,大快朵頤,外麵把守的嘍囉不禁向裏麵頻繁張望。


    “大哥,若是朝廷招安咱們兄弟,你說說,咱們是個什麽打算?”


    聽到兄弟們的疑惑,大哥冷聲道:“若是那朝廷的大頭巾們,肯給我磕三個響頭,有大把的銀子,再送我些宮中的美女,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大哥說的是,也不知道宮裏那些女人,白白嫩嫩的,是個什麽味道!”


    “大哥所言甚是,合我的胃口!”


    土匪們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汙言穢語,看來都是花叢中的老手。


    有人大聲附和道:“朝廷的規矩太多,大頭巾們沒幾個好人。聽說那李綱還有幾分骨氣,還不是被大頭巾們給整走了!依我說,東京城那皇宮裏麵,就沒有一個好人!”


    “你這廝,難道你是好人?”


    旁邊一人笑道:“大頭巾雖說沒有幾個好貨,但那東京城的王鬆,可不是等閑之輩。好幾個金國皇帝的兒子,都被他整死了。此人倒是有些手段!”


    “有個屁手段!”


    大哥冷冷道:“瞎貓碰上了死耗子,撞上的,還什麽賽霸王,王鐵槍,狗屁!若是讓他碰上了我,一定讓他好看!”


    眾土匪一起起哄道:“大哥的手段,自然是高的。若是有機會,也讓那王鬆見識見識!”


    旁邊有匪盜大聲道:“不如叫抓到的那幾個小娘子上來,給兄弟們喝酒助興。兄弟們說,好不好啊?”


    “好!”


    眾強人都是眉飛色舞,大聲叫好,幾個匪首下去,很快就推推搡搡,帶了一堆女子進來。


    眾人早已經是急不可耐,一人一個,便抱著女子們喝酒、調笑起來。


    大哥腿上各坐一個輕紗女子,皮膚白皙,容貌出眾,一看就是大人家的閨秀。


    若不是戰火四起,顛沛流離,盜匪們做夢也碰不上這樣的女子。


    而如今,女子們一個個含羞帶愧,恭維、敷衍著眼前這些粗魯不堪的男子們。有些女子紅了眼眶,也隻能把淚水悄悄擦去。


    那些烈性的年輕女子,早已經在蹂躪之後,要麽被殺,要麽被丟在了軍中,任人淫辱,下場慘不忍睹。


    “端起酒杯,給大爺喂酒!”


    大哥聲音冷冷傳來,兩個女子花容慘淡,強笑著端起酒杯,給大哥喂起酒來。


    幾杯酒下肚,眼花耳熱,大哥早已是火燒火燎,他向周圍看去,一些兄弟已經急不可待,就在當堂進入了正題,做起了那禽獸不如的苟且之事。


    大哥哈哈大笑,再也按捺不住,左右摟著兩個女子,快速向後堂走去。


    上黨縣南城門外,距離城門口約百米,一個粗長的拒馬擺在路中間,兩邊各有十來個嘍囉把守,對進城的百姓進行盤查和搜刮。


    “他娘的,這一天忙活下來,才弄了幾十文錢,你說晦氣不晦氣!”


    一身粗布衣裳穿在身上,發髻用土色的布條紮起,腳上一雙破舊的靴子,還不知道是從哪撿來的。年輕的漢子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左右,此時一臉的不快,手裏的長槍槍杆斷了半截,可能跟靴子一樣,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撿來的。


    “二愣,你也不要埋怨了。你也看得出,這裏的百姓已經被金兵禍害的不成樣子,身上哪還有什麽油水可刮!那有錢的早都跑到河南邊去了,留下的跟咱們一樣,都是地地道道的窮酸!”


    旁邊的一個年輕漢子,看見同伴心情不快,便出言安慰道。


    “三哥,你說咱們跟著王善,饑一頓飽一頓,要死不活的,到底圖個甚?”


    二愣的話語裏麵,充滿著濃濃的不滿之意。


    “以前還覺得這廝不錯,挺仗義的。誰知道這廝越來越不像樣子!他雖然沒有投靠金人,但是壞事可沒少幹。他周圍的那幾個鳥人,燒殺搶掠,糟蹋婦女,沒一個好東西!”


    “寧為太平犬,莫做亂世人,咱們又有什麽辦法!”


    三哥裹緊了自己單薄的衣裳,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歎口氣道:“現在咱們一個村裏出來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不是死在金兵的刀下,就是病死、餓死,咱們就是想離開,也得有個地方去啊!”


    三哥的話語裏麵,則是充滿了深深的無奈。


    這河東之地已經殘破不堪,雖然金人沒有前來,可是宋人在這裏也沒有守軍,更沒有官府,他們就是想種地,也不得安生啊!


    北邊的金人,可是隨時會南下,不跟著這些土匪,又有什麽地方可去啊!


    他不無譏諷地說道:“就算咱們要除暴安良,殺了王善,又能逃到哪兒去,還不是死路一條!”


    二楞搖搖頭道:“王善手上功夫可不弱,不在三哥你之下。再加上他周圍的一群蝦兵蟹將,在他們手上,咱們討不了好。”


    “你知道就行了!”


    三哥道:“以後就別再想著搞點甚了。現在這年頭,河東這地界,哪還有幾個有錢的主!”


    二楞訕訕道:“我就是看不慣這些鳥人!一個個都活成了什麽樣子,還整天像狗一樣,被人欺負也不敢吭聲。都說宋人懦弱,就靠這些鳥人,如何能敵過番子?”


    “話也不能這樣說!”


    三哥搖搖頭道:“那王鬆訓練出來的軍士,還不是照樣龍精虎猛!要不是他訓練的軍士,恐怕這河東,早已是番子的天下了!”


    “聽說王鬆有萬夫不當之勇,人稱“賽霸王”,也不知是真是假?”


    二楞一下子來了精神,他興衝衝說道:“咱們若是能在王鬆手下當差,那也算是功德圓滿了。隻是不知這王鬆,到底在什麽地方?”


    “自然是在東京城了!”


    三哥笑道:“要想投靠王鬆,咱們就得離開這兒。沒有盤纏,沒有吃的,不好弄啊……”


    他歎了一口氣,眼神悠悠,若有所思。


    “王鬆也是一介草民,風雲造化,時勢造英雄,如今位極人臣,權勢滔天。你我兄弟,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機遇?這就是命啊!”


    二楞搖了搖頭,三哥一身本事,也是當地有名的好漢,誰知卻是時運不濟,一直未能有所作為。


    番兵南下,燒殺搶掠,前來屠了村,僥幸生存的紛紛逃走。番兵撤走後,大多數人又跑了迴去,繼續苟延殘喘,活一天算一天。


    剩下家破人亡的,就像二愣和三哥一樣,不甘寂寞,不得已,加入了河東大盜王善的隊伍當中。


    誰知道這王善軍紀渙散,四處剽掠,那有半分做大事的樣子,大失眾人所望,眾人想要離開,卻又不知去那裏,依附何人。


    眼見得他人高樓起,賓朋滿座,富貴榮華唾手可得,也難怪心比天高的三哥在此長籲短歎,牢騷滿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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