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旁的官道上,大莘店北五裏,陽光熾熱,一眾河南府大小官員,站在官道旁的涼棚裏,正在引勁向北看去。


    河南府知府歐陽珣、河南府同知李迴、河南府西京城統製翟進、伊陽縣令徐秉為及大小官員、翟興、翟琮父子作陪,一行人都是滿頭汗水,在此焦急地等候。


    此時正是夏至時節,炙熱無比,即便是站在涼棚下,眾人也是汗流浹背。


    “歐陽相公,李相公,翟統製,你看這天熱的,真是辛苦你等了。”


    伊陽縣令徐秉為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趕緊讓旁邊的隨從上前扇扇子。


    “無妨,無妨。”


    歐陽珣笑嗬嗬道:“說起來,若不是當日王相公夜襲完顏宗望大營,救出了老夫,老夫早已為金人刀下之鬼。今日還能代天牧守一方,全是拜王相公的恩賜。等等又何妨!”


    當日他作為金兵的人質,在開封城外金人的青城大營被王鬆所救。迴朝後由於是主戰大臣,便被下放到了河南府,成了一地的父母官。


    旁邊的翟進輕聲笑道:“相公,你若是老了,我兄弟豈不是也是成了老人?”


    隨著金兵退去,他兄弟二人的招討使,招討副使也被除去。如今翟進成了西京城的兵馬統製官,翟興則是辭官不就,居於鄉裏。


    歐陽詢笑道:“今日迴鄉探親的,好像還有令郎。大翟、小翟,果然是長江前浪推後浪,一個大莘店,出了多少英雄人物啊!”


    翟進心花怒放,連連謙讓道:“愚男拙笨,僥幸之至,僥幸之至啊。”


    眾人說著笑,身上的熱意也散去了許多。


    王鬆騎在一匹黑馬上,在一眾護衛的環繞之下,打望著原野上的景色。金兵大肆燒殺搶掠,沿途所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燒黑的破牆,枯樹到處都是,荒蕪的田地到處都是,田野中,新修的墳地星星點點,無處不在。


    本該是豐收的季節,無邊的麥浪,一望無盡的綠色,如今卻是良田荒蕪,墳塚累累。


    翟亮也是頻頻搖頭道:“可憐我河南府百姓,竟然要遭如此禍害,這天殺的番賊!”


    王鬆也是歎息道:“番賊的血債,總有一天要他們償還!”


    王鬆等人的身後,則是以楊再興為首的100親兵護衛。本來他並不想這樣,無奈四方盜賊峰起,路上不太平,也就隻好這樣。


    還有他身後這一串長車,上麵載的可都是糧食,萬一被搶了去,可不是功虧一簣。


    “楊兄弟,你也不迴家一趟看看?”


    王鬆收拾了一下心情,向身後的楊再興說道。


    “等咱們迴到東京城,我給你準個假期,你迴去看一下,若是家裏人願意,就接來東京城,你覺得如何?”


    “小人謝謝相公了!”


    楊再興搖頭道:“小人獨自一人,家中父母雙亡,迴去也沒什麽親友。還不如跟著相公,吃喝玩樂,遊山玩水,倒也自在。”


    王鬆搖了搖頭。少年不知愁滋味,這些家夥,等打上幾年仗,一個個就歸心似箭了。


    “相公,你在衣錦還鄉,迴去了,你娘還不知道多高興!”


    楊再興說完,突然指著遠處,驚訝地說道。


    “相公,你看路邊如何有這麽多人,好像是在等人。”


    王鬆定睛一看,愣了一下,打馬向前而去。


    他還沒有下馬,早有一群人圍了上來,有人更是牽住了他的馬匹。


    “下關河南知府歐陽珣,同知李迴,伊陽縣令徐秉為,見過王相公。”


    王鬆早已跳下馬來,上前迴禮道:“歐陽兄,李公,徐公,兩位叔父,你們如何都來了?”


    翟亮也是上前和眾人見禮,最後才和父親和伯父相見。


    楊再興等人則是遠遠地警戒開來,以防王鬆有任何不測。


    王鬆在東京城大殺四方,鄉間早已是人人皆知。此番看到真人迴來,眾人都感覺王鬆大變了一個樣子。


    “王相公,當日你在東京城外救了下官,下官再次謝過了!”


    王鬆趕緊上前,扶住了歐陽珣的胳膊,朗聲道:“歐陽兄客氣了!反倒是你在東京城下大義凜然,痛罵金賊,過癮的很。兄弟,我也是仰望的很啊!”


    歐陽珣哈哈大笑,心裏莫名地爽快。王鬆這一番話,可算是給足了他麵子。文人嗎,不就是圖個清名嗎?


    “李相公,我可是聽說過你李中丞,剛正不阿,錚錚鐵骨,要不然也不會像歐陽兄一樣,被下放到這河南府來!”


    王鬆上前,拍著李迴的手,朗聲說道。


    李迴身上的酷熱早已散去,肅拜道:“李迴慚愧,不及相公“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慚愧,慚愧!”


    伊陽縣令徐秉為上來,也是肅拜道:“下官伊陽令徐秉為,見過王相公!”


    王鬆微微一笑,手指著自己拉的幾十車糧食,朗聲道:“徐相公,你來的正是時候。伊河水災,再加上金兵荼毒,災民遍野。我推了陛下的賞賜,要了這幾十車糧食。煩你安排一下,賑濟鄉民。在下多謝了!”


    徐秉為肅拜道:“相公高義,下官這就親自去辦!”


    這麽多上官在此,正是表現的機會。何況王鬆帶了這麽多糧食來,順水推舟,正解決了他糧食不足的問題。


    “徐縣令,那就多費心了!”


    歐陽珣施了一禮,徐秉為趕緊迴禮,楊再興唿喊起糧車,和徐秉為告辭而去。


    旁邊的眾人都是大聲喝彩。國破民乏的關口,眾人的心氣也都莫名的統一。看到王嵩如此為國為民,一眾人也都是欽佩不已。


    翟亮略感尷尬,輕輕退到了人群之後。


    “賢侄,你和完顏宗翰這些賊子當麵廝殺,大大漲了我宋人的誌氣!聽說你還重傷了完顏宗望,聽說在迴燕京的途中,此賊已經陣亡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王鬆剛才的一聲“叔父”,讓翟興兄弟二人心中,都是樂開了花。


    “叔父,管他是死是活,即便是還活著,下一次再滅了他就是!”


    王鬆看人群之後的翟亮臉色尷尬,忙拉著他上前道:“若說前線殺敵的,都是翟亮兄弟他們。東京城一番大戰,死了好幾萬兄弟。金人血債累累,咱們將來一定會報!”


    他這一番話下去,眾人都是頻頻點頭,翟亮的臉色也是好了許多。


    “諸位,咱們還是趕緊迴去,家中早已備好了酒席。若是再不迴去,家裏人該等急了!”


    眾人哈哈大笑,或是上馬,或是上了轎子,一起向大莘店而去。


    大莘店,王鬆家中,張紅布彩,門前掛起了兩個鬥大的紅燈籠。許多人在王家裏麵進來進出,一片熱鬧景象。


    院子裏原來種蔬菜的地方早已經被鏟平,就連兵器架子也被擺到了角落裏。院中靠著四個牆角搭起了涼棚,擺了幾十張桌子,椅子配全。


    “王家大嫂,你現在已經是二品的誥命郡夫人了。以後咱們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唿你呢。到底是王家大嫂,還是定國夫人?”


    身穿一身吉服的王徐氏,此刻也站在門前,笑語盈盈。


    “什麽定國夫人,還是叫做王家大嫂!”


    王徐氏搖搖頭笑道,她看了看日頭,嘴裏麵疑惑道。


    “這也該迴來了!”


    王青從屋子裏麵出來,看到母親在門前翹首張望,不由得笑道:“娘,你就放心吧,河南府的父母官都在等候,你的寶貝兒子很快就要到了!”


    “做大哥的,就知道耍嘴皮子,也不知道幫幫你的親弟弟!”


    王徐氏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大兒子,輕聲道:“鬆兒在東京城的這些日子,娘是心驚肉跳,夜裏常做噩夢!你做大哥的,不在他身邊幫他,跑迴來作甚!”


    果然是百姓愛幺兒,皇帝疼長子。


    當初讓弟弟去殺熊嶺找自己,種師中兵敗後,自己九死一生逃了出來。等到金兵退去,自己第一時間迴來照看老娘,卻被埋怨沒去照顧弟弟。


    王鬆如今乃是皇帝的寵臣,身邊甲士成百上千,誰又能動得了他分毫。


    看來母親心中,還是以為弟弟是那個渾渾噩噩的傻小子。


    王青無奈地說道:“娘,都是我的錯,我現在就進去張羅,省得一會兒慢待了客人,讓你和你的鬆兒沒有麵子!”


    門前人來人往,一頂轎子從東邊而來,遠遠地落下,一個人從轎子裏鑽了出來。


    “大嫂,恭喜你了!”


    張雲天上前,對著王徐氏施了一禮。


    “張家兄弟,你這人如何還扭扭捏捏的,非要讓人上門親自去請!”


    王徐氏埋怨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孩子們的事,也不能影響咱們兩家的交情。你要不來,大家不是要戳我王家人的脊梁骨罵嗎?”


    張雲天慚愧道:“我對不起王大哥。好在鬆兒有了出息,我這心中也頗是安慰,算是痛快了。”


    妻子迴娘家,遭遇劫匪,慘遭殺害。他女兒張秀秀和王鬆的婚事取消,本來要入贅的浪蕩子,騙了他一筆錢逃之夭夭。剩下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女兒,待在房間裏麵暗自垂淚,不敢見人。


    如今王鬆位及人臣,聲名遠播,張家悔婚的事情,沸沸揚揚,人人皆知。他張家從遠近聞名的大善人,成了左鄰右舍口中的大笑柄。


    二人見麵都是感慨萬千。王徐氏正要把張雲天禮讓進去,遠處一匹駿馬絕塵而來,馬上的翟二興高采烈地喊道。


    “嬸嬸,快些準備,二郎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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