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宣德門前。


    將近兩萬鐵甲錚然的軍士站在雪地上,人人肅穆威嚴,默不作聲。


    大雪紛飛,寒徹入骨,北風唿嘯,風如刀割。雪地上的軍士們卻依然人人抬頭挺胸,麵色漲紅,眼神隱有激慷之色。


    這些人大都麵目黝黑,麵露風霜之色,這難道便是精銳中的精銳,大宋帝國禁軍最後的尊嚴?


    “吳統製,這就是你手下的禁軍精銳了?”


    自從張橫、董平結束這批軍士數日以來,王鬆還沒有時間前去觀看,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見。


    吳革搖搖頭,苦笑道:“王將軍,這都是今春金兵圍城以來,老夫所招的兩河精銳之士。這些人雖然不是禁軍,但都是死士,忠義無需置言。王將軍盡可放心。”


    他湊近王鬆,低聲道:“王將軍,這裏麵還有一些牢犯,皆是桀驁不馴,兇強俠暴之徒。如今東京城兵力不足,禁軍腐爛不堪,也隻有這般了。”


    王鬆微微點了點頭,心裏卻並沒有多少失望。與那些“少爺兵”相比,這些亡命之徒反而實在。


    張橫在一旁低聲道:“大官人,這些人雖然軍紀差些,底子卻不錯。有很多人都是騎射俱佳,比咱們招收的士卒還要好些!”


    “大官人看清了!”


    董平指著前麵的軍士說道:“這邊這7000人,是會騎射的,馬上功夫了得!這邊的一萬人,是步卒。由於太倉促,隻練了槍刺術,隊列還不過關!”


    王鬆點了點頭,走了下去,跨上戰馬,打馬在人群中穿過,所經之處,所有的軍士都是昂然挺立,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些。


    王鬆仔細打量,這些人許多都是麵目猙獰、兇相畢露,眉宇之間掩飾不住的戾氣。一行人麵上有刀痕、箭痕,許多人臉額上都有刺字,看來裏麵從軍之人,以及作奸犯科之人不少。


    王鬆在一個滿臉橫肉、臉刺金印的壯漢麵前停住馬匹,大聲道:“漢子,那裏人氏,可會武藝,報上名來!”


    壯漢心中一驚,麵色有些發緊,低聲道:“大官人,小人董衛,河北大名府魏縣人氏,自幼習武,會騎射。”


    王鬆點點頭,大聲道:“董衛,你家中還有何人,出城殺金賊,可是心甘情願?額上刺文,又是為何?”


    董衛連連點頭道:“迴大官人,確是心甘情願。家中父母均為金賊所殺,再無一人。小人隻想殺金賊,為父母報仇,別無他求!至於額頭金印……”


    他緩了一下,斷然道:“小人因醉酒,和旁人爭執,打傷了別人,闖下了大禍,不得已到東京城從軍。”


    熟悉的橋段,倒是和那位打虎英雄頗像。看來這宋朝醉酒,確實是一大弊端。


    王鬆馬鞭指著前麵另外一個瘦銷漢子,大聲道:“你這漢子,又是哪裏人氏,所犯何事,家中又有何人?”


    瘦銷漢子麵色平靜,抱拳道:“大官人,小人劉輝,河東人氏,自小習武,騎射一般,有幾分蠻力。其它的你也莫問,帶著小人殺韃子就行。”


    王鬆一愣,笑了起來,大聲道:“好漢子!兩河之地,民風強悍,多燕趙悲歌之士,果不其然!”


    大宋民間習武之風,任何一個朝代也難以比擬,像趙匡胤的太祖長拳,嶽飛的嶽家拳等。為何這麽優秀的基因形成不了殺傷力,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他打馬在軍士人群中轉了幾圈,迴到隊列前麵,麵對著這一群桀驁不馴之徒,大聲道:“兄弟們,我是誰,想必你們也都知道。現在,我要帶你們去送死,你們願意嗎?”


    人群寂靜無聲。


    王鬆點點頭,又大聲道:“兄弟們,有誰願意退出,現在就站出來還來得及,要是等到下達軍令,想退可就退不下去了!”


    這一次,人群中終於有人說話了。


    “王鐵槍,你就直接下軍令吧!這裏的每一個兄弟,都沒打算活著迴來!”


    “賽霸王,我們跟著你殺金賊,心甘情願!你就直接下軍令吧!”


    “直接下軍令吧,王鐵槍,怕死不會到這來!”


    王鬆不由得暗自點頭。果然是,仗義每多屠狗輩!兩河民風彪悍至此,也確實讓他想不到。


    他心裏莫名的泛起了一陣悲哀。國家存亡之際、亂世之秋,竟然要靠一群被國家所拋棄的強盜、遊俠來救贖,其中的諷刺意義可真夠大!


    “弟兄們,金賊造下的罪孽,我就不多說了。我和忠義軍的兄弟剛從河東過來,沿途屍橫遍野,白骨累累,到處都是難民,有的百姓走著走著,就在路上餓死、凍死了!”


    王鬆繼續大聲道:“你們每個人可能都有家庭,有父母,或許還有妻子。可是,金賊南下,一切都完了。你們每個人,可能都有一肚子的恨!那麽,金賊就在城外,這個仇,你們想不想報啊?”


    “當然想報!”


    “恨不得抽筋扒皮,破肚拉腸!”


    人群之中有人喊了出來,但大多數人仍然是沉默。


    “是的,你們想報!”


    王鬆臉色平靜,聲音貫徹全場。


    “你們既想報仇,又怕白白死掉!你們說,你們心裏是不是這樣想的?”


    這一次,人群中終於起了騷動,前麵的一個漢子終於麵色激動,大聲說了出來。


    “哪個狗日的不想為家人報仇!”


    他臉色通紅,鐵塔般的身子有些駝背,話語也是激憤不已。


    “東京城中的那些相公們,一個個隻會指手畫腳,尿都不懂。兄弟們要是跟著他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怎麽報仇!”


    另外一個漢子更是放聲大罵道:


    “賽霸王,你就說南城牆的李相公,金兵天天在那填護城河,他卻在城樓上飲酒作樂,鳥事也不幹!官家也不管,隻是把他發配到了南邊,還不是照樣做官!”


    “還有那什麽何相公,帶著十幾萬人守黃河,卻硬是被兩三千的金兵給嚇跑了!這他娘的是什麽官!”


    “還有皇帝身邊的幾個大臣,一個個都是軟骨頭,膽小如鼠!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麽會當了相公!”


    士卒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發泄的差不多了,最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王鬆暗暗搖頭歎息。朝廷的這些士大夫、精銳禁軍,實在是丟夠了宋人的臉麵!


    大軍對陣,竟然是毫無彈道經驗、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統兵,不是嚇尿了褲子、落荒而逃,就是毫無主見、瞎亂指揮,士兵哪裏還有士氣。


    “兄弟們,你們跟著我王鬆,有一點緊可以放心!”


    王鬆聲音洪亮,傳遍了整個士卒隊列。


    “我會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在戰場上,我不會拋棄你們任何一個人!誰要是戰死了,家人有我忠義軍照料!我王鬆將來也會建一座忠義祠堂,來祭奠你們!”


    桀驁不馴之徒們,人人臉上露出驚訝之色,臉色也慢慢變的通紅。


    不過,王鬆下麵說的話卻是話風一變,麵色也變得十分冷峻。


    “此次我軍出戰,最少得死一半人!”


    最少得死一半人!


    眾人人人麵色凝重,一起看著王鬆。


    “戰死的兄弟,每人家中一百貫錢的撫恤,屍體迴歸故裏。幸存者每人三十貫錢,有罪者罪責全免,無罪者再賞錢二十貫。”


    終於,大軍之中,響起了一片歡唿之聲,有人大聲問道:“王鐵槍,你此話當真,不會騙我們吧?”


    王鬆哈哈大笑道:“笑話,我王鬆和兄弟們一路殺了多少番賊,屍山血海裏闖出來,又怎會欺騙爾等!”


    他看著眼前的眾軍,正色道:“此次作戰,我王鬆和你們並肩作戰,咱們比試一下,看看誰殺的番賊多!”


    眾軍一起大聲喊道:“王鐵槍,王鐵槍!”


    東京城的戰馬集中一起,除了皇帝的禦馬,各位大臣所需的二三十匹馬,其餘的全部聚集在了王鬆的手中。


    一萬一千人精騎,三萬步卒,總共4萬一千人馬,蓄勢待發。


    張憲、牛皋、董先,三人各三千騎兵成鋒矢型突進;中間是1000騎兵,1000擲彈兵,1000刀盾手,3000長槍兵由王鬆調度;董平則是帶5000長槍兵隨後。


    這就是兩萬一千人的攻擊隊形。說白了就是9000騎兵的突擊。


    其後就是李彥仙、張橫二人的狙擊大軍,兩萬人,各一萬人分居兩側,結成步兵大陣,對付左右而來的金人。


    至於城牆下的鄧世雄,則是帶兩營5000人,結成大陣,分居城門兩側,掩護大軍入城。


    “劉家寺距離陳橋門隻有五裏,完顏宗瀚的前軍隻有不到四裏。陳橋門外地形平坦空闊,四裏地,最多十分……片刻就到。金人絕對不會想到,我軍完全用騎兵偷襲。”


    張憲點點頭道:


    “按照女真人布陣粗疏,營寨間距離大的特點,咱們一定要快速擊潰金人前軍,驅趕著金兵潰兵衝散營寨。遇到負隅頑抗的,就用“萬人敵”炸開!”


    王鬆點點頭,臉色陰冷,目光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這一次,我軍要以雷霆萬鈞之勢,讓劉家寺地麵上的雪,全部變成紅色!要把劉家寺這個地名,從今以後,從地麵上抹掉!”


    張憲麵色漲紅,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大官人放心,劉家寺,一定會從地麵上消失不見!”


    走出房間,王鬆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裏輕鬆了不少。


    縱有千古,橫有八荒,煌煌中華,與國無疆。若他灑盡一腔熱血,能挽迴中華文明延續,拯救萬千漢人性命,也就無愧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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