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秀的來意,他已經猜八九不離十。折豔此次前來,應該是讓他準備,馬上出兵解救太原。


    如今天氣慢慢轉涼,番子自然要南下攻宋。以完顏家族的殘酷暴虐,恐怕馬上又是一場血戰。


    太原之戰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如果能在太原大肆殺傷番子,也許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或許能夠阻擋得了這場華夏慘烈的巨變。


    “大官人在殺熊嶺,僅憑1000多義軍,就滅掉了相當數量的番子。反觀各路大軍,即便沒有潰退,也隻是略有小勝,最多殲敵一二百人。”


    折月秀停了一下,繼續道:“大官人說的沒錯,小女子收到北地的消息,女真人正在集結士卒,秣兵厲馬,想來又要揮師南下,兵臨太原城下。小女子這次送糧草和餉銀過來,就是望大官人整頓一下士卒,帶兵北上,解救太原後,再幫在下尋找家父。”


    王鬆一愣,點了點頭道:“在下說過,解救太原,在下義不容辭,定會揮兵北上,和北虜決一死戰!說到令尊的下落,不知令尊現在何處。折家一門忠烈,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救迴令尊!”


    “大官人此去,務必小心保重!大官人還有什麽需要,可以一並提出來,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為大官人盡力在朝廷麵前爭取!”


    折月秀看著王鬆,低聲道:“家人傳來書信,家父逃脫應州,流落北地,應在太原以北或定州一帶,到時請大官人施與援手,陪同在下前往。


    王鬆點點頭道:“折小娘子放心,在下剛才說過,折家一門忠烈,在下一定會義不容辭!”


    “不過!”


    王鬆抬起頭來,他眼光在折月秀身上轉了一會兒,盯著她,慢慢的說道:“上了戰場,就是生死由命,太原以北,皆是女真人控製範圍,更是九死一生。在下有一個心願,想看看小娘子的尊顏,不知可否?”


    院裏並沒有其他人,折月秀眼目低垂,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王鬆哈哈笑道:“想不到折小娘子也是性情中人,倒是讓在下大開眼界!折小娘子不必當真,就當是在下說笑而已!”


    王鬆還沒有笑完,折月秀已經取下了蒙在臉上的黑紗。她抬起頭,靜靜的看著王鬆,麵色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王鬆笑聲戛然而止。眼前女子精致的鼻子,粉紅的嘴唇,白裏透紅的臉蛋,稚氣未消,我見猶憐,真是像從畫裏麵走下來的仙女一般。


    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眼前的女子不就是這樣。


    “折小娘子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在下自慚形愧,自慚形愧!”


    王鬆鞠了一躬,鄭重地施禮道:“在下唐突,讓折小娘子受驚了!”


    女為悅己者容!折月秀蒙上了黑紗,看到王鬆眼裏的震驚之色,心裏有些得意。


    她依然麵不改色,搖搖頭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在下蒲柳之姿,能入王大官人的法眼,在下惶恐之至!女子本就是男人的玩物,王大官人能正眼看在下,在下已經十分欣慰了!”


    折月秀的話充滿感慨,略帶憂傷,充滿了歲月凋零的悲感。


    “折小娘子絕代佳人,年紀輕輕,卻是如此悲觀!人生百年,草木一秋,人間醜惡,自幼後人評說,我輩無愧天地而已!”


    王鬆一愣,不由脫口而出道:“在下隻是欣賞小娘子的美貌,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下不會對小娘子有非分之想!小娘子和蜀中範家是什麽關係,天下皆知,在下就在這裏祝你們二人百年好合了!”


    折月秀麵色微變,輕聲道:“每個人要走的道路,盡不相同,前途叵測,猶未可知。在下今日的差使已經辦完,請大官人整頓好兵馬以後,通告一下,在下感激不盡。”


    “小娘子不如在這呆上幾日,三日後和在下一起上路,這樣在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王鬆搖搖頭道:“折小娘子,如果在下所料不錯,現在在太原以南,並沒有任何一支朝廷大軍。恐怕去的,隻有在下這一支孤軍吧!”


    王鬆知道太原保衛戰的曆史。番子第二次南下攻擊太原,大宋朝廷根本就沒有想到。朝廷各路大軍而上,被一一擊潰,拉開了靖康之恥的序幕。


    曆史上,第一次解救太原,種師中、姚古、張灝三路大軍灰飛煙滅,種師中身死,姚古貶斥。張灝未再史書記載,應是隨後太原城破,父親張孝純被俘,張灝不再被朝廷重用,黯然退隱而已。


    第一次解救太原失敗後,李綱為河東、河北宣撫使,重新部署,伺機再進。


    李綱派遣解潛屯兵威勝軍,劉韐屯兵遼州,幕官王以寧與都統製折可求、張思正等屯汾州,範瓊屯南北關,皆去太原五驛,約三道並進。


    但這些人當時都已經接受了朝廷的固定攻擊路線,事皆專達,進退自如,宣撫司徒有節度之名,而無一人聽命。李綱想要去約束這些人,但他一介書生,上不能運籌帷幄,下不能提刀縱橫疆場,誰會在乎他的唧唧歪歪,紙上談兵。


    劉韐所部先進,完顏銀可術並力禦之,劉韐首先兵潰;解潛和番子遇於關南,潰不成軍;張思正和張灝夜襲金軍於文水,死者數萬人;而折可求率部立足未穩,就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所帶建寧寨的精銳全部喪失;孫翊從朔州而來,大軍未至,卻被叛軍殺害。


    朝廷各路大軍慘敗,河東南部,威勝軍、隆德府、汾州、晉州、澤州、絳州百姓如驚弓之鳥,皆渡河南逃,州縣皆空。


    所以王鬆說現在太原以南,不會有任何一路大軍前去解救。


    曆史雖然發生了改變,但大局卻並未改觀。


    種師中駐守在井陘和平定軍,扼住的是河北、河東的咽喉,現在金軍河北、河東兩路直下,對他已經形成圍攻之勢,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折月秀思慮片刻,點頭道:“張灝相公正在收集潰兵,朝廷各路大軍接連慘敗,退出河東。如今河東已是無人之地,在下沒有辦法,隻能前來求助王指揮使了。”


    王鬆上去,雙手抓住了椅子的兩邊,傾下身子,緊盯著折月秀的臉說道:“折小娘子,你為了救自己的父親,完全不把在下這幾千兄弟的性命放在心上!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其心可誅啊!”


    折月秀被戳穿心事,卻是不動聲色,平靜的說道:“王大官人所料不錯!現在朝廷的大軍都守在黃河兩岸駐守!前去救援的已無他人。如今番子勢大,倘若你和小種相公一齊出兵,或可解太原之圍,家父的行蹤或可被發現。”


    兩人的麵孔距離如此之近,王鬆可以聞到女子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看到女子粉紅的嘴唇、雪白的皮膚、如雲的黑發,他一瞬間有些心猿意馬。


    三月不知肉味,又常呆在這偏山避野,果真是春心蕩漾,騷心難耐啊!


    王鬆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他輕聲說道:“折小娘子,要在下去太原也可以,隻要小娘子能陪在下兩晚,在下會馬上領兵前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其實對於王鬆來說,他本不願意去救太原,他也救不了!


    太原城已經糜爛不堪,即使救下來,也要撤出城去,太原城,根本守不住的。


    若是撤出城的沒幾人,還不知要搭多少士卒的性命進去,這樣的援救值得嗎?


    而且,他是絕對救不下來的!除非,他這幾千人,人人一把ak47,彈藥充足!


    但是太原城又不得不救,因為這是軍民抗金士氣的凝聚,太原多存在一天,天下軍民的抵抗心就強一分。


    折月秀的父親在太原以北,還等著被救,他怎能袖手旁觀!


    他前世做的錯事,那些被趙良棟炸死的兒童,難道重生後,他還要做一次“壞人”嗎?


    一瞬間,王鬆有些暗自慚愧,自己什麽時候,他也學會了保全主義。那些不放棄、不拋棄的格言,真是被自己吃到狗肚子裏麵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搞不好還能落個青史留名。


    最起碼,他不能再做一次卑劣、無膽的懦夫!他要重新活一次,但絕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


    麵對王鬆咄咄逼人,卻又忽然黯然下去的目光,折月秀淡淡道:“隻要大官人能早日揮兵北上,不嫌棄小女子,悉聽尊便!”


    “折小娘子,你年紀輕輕,心機太重,在下一點都不喜歡!”


    王鬆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她握緊的拳頭,又看了看她腰間的短刀,搖搖頭道:“在下會去太原,此乃國家大事,在下豈能食言,救你父親,也是分內之事。你下去先歇著,敬候佳音吧!”


    王鬆一邊走一邊說道:“折小娘子,在下又不是色中餓鬼,非你采擷不可!若是在下所料不錯,你應該有一身好武藝。若是在下剛才碰了你,可能已經是血濺五步了。你太危險了,心思也太縝密了。娉娉嫋嫋,心計如此深沉,跟你在一起,在下很不舒服啊!”


    折月秀的拳頭這才鬆了開來。她看了看王鬆離去的方向,心裏麵竟有些失落,嘴裏麵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真的心機太重,心思太縝密,不值得你王鬆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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